這院子裡頭沒別人。她擔憂着剛換好的衣服別再是髒了,也只好咬牙一股腦地想站起身來。果然,腳麻得她頓時向後栽倒。好在她肉厚,屁股沾了地也不覺疼痛。不過她這一動,麻痹的腳頓時如萬隻螞蟻爬了上來般鑽心癢癢。她再不敢動,只能就這樣坐在地上,等那麻癢的勁頭過去。
這時,她突覺眼前一黑,下一刻已經又被人一把抱起。
一擡頭,她才見是樑生換了一身衣服回來了。她頓時心中想死。因爲他既然換了一身衣裳,那先前必然是袖子上沾染了……
二人視線一對,她愣了一下,立即乖巧得好像是隻貓兒一般,乖乖地縮在他懷裡,讓他抱着她送到了牀上。
待將她送到了牀上,樑生一直灼灼瞪着她的視線不曾轉移,還是忍不住沉聲罵了她一句,“你肚子都疼成這樣了,怎麼還坐在那冰冷的地板上,是想要疼死不成?”
她不敢看他,只是心中嘀咕,她身上穿着的棉褲厚實着呢,涼氣根本滲透不上來。要不然,她也不傻啊,就算兩腳又麻又癢,也是要忍着那麻癢先站起來的。哪裡敢讓自己再多受了寒涼。
見她不回話,樑生心頭氣悶更甚,但也知道,她哪裡會故意坐到地上,看樣子分明像是來門口叫他進屋,不小心栽倒了,一時還沒能爬起來。也怪他動作太慢。原以爲憑他的速度,在她換好了衣裳之前就能趕回來。誰知還是慢了些。
但她也是的,換好了衣裳便直接躺到牀上便是。只要她張嘴喚他一聲,他便能聽到,自己進了屋來。她何苦非得強忍着腹痛親自到門口喚他呢?
“你不答我,是知道錯了?”樑生心頭氣悶難消,但見她只是窩在被子裡也不敢看他,也不敢答他,更是一動都不敢動,而額頭還掛着一些細密的汗水,末了樑生也只是嘆了口氣,語氣稍柔道,“那你就好好在被窩裡躺着,等會兒張大夫來了便讓他給你好好瞧瞧。年紀輕輕的姑娘家,也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自己的日子也不會自己算算,這幾日還貪涼竟飲那冷水。這腹痛的毛病可大可小,往後要是落下什麼更嚴重的毛病就不好了。梨子和梅子那兩個丫頭也是的,太不細心了。你也是剛痊癒這幾天,自己不曉得算這些,她們也不知道幫你算着……”
她乖乖聽着,詫異樑生居然懂得這麼些女兒家的事情,甚至好像比她還懂,同時也覺得樑生有些囉嗦。但她也知道,樑生是關心她纔會這樣喋喋不休,不由心中泛暖,忍不住偷偷瞧着樑生。因爲腹痛,她這偷瞄的眼神顯得可憐巴巴。
迎上她那楚楚可憐的視線,樑生那說不完的數落頓時都噎在了喉嚨裡。想到剛剛自己氣急,說了那麼些女兒家家害羞避諱的事情,臉上頓時也是有些羞窘。
“你去哪兒?”樑生突然悶頭不響地轉身向外走,她忍不住叫住他道。
“你乖乖躺着,我去廚房給你弄些紅棗薑湯就回。”樑生沒有回頭,丟下了這句便更加快了腳步向外跑去。
她一愣,樑生懂得還真是多呢,同時心中也更覺溫暖。紅棗薑湯啊,從前還沒有誰特意爲她熬過。
待樑生很快端了一碗紅棗薑湯回來,因爲是剛熱好的,還蒸騰地冒着熱氣,他便徑直坐到了她的牀沿,也不急着給她。
她默默看着樑生兩手交叉端着那滾燙的湯碗,時不時怕燙地摸摸耳朵,卻也堅持端着,只專注地向着碗裡吹着氣。他原本白淨,一雙手指節修長也是極美的,此時已經被燙得指腹通紅。
她有些想要出聲勸他,先把碗放在桌子上晾涼些便好。但她看着,看着,心中溫暖極了,鼻子便覺得有些悶,也是不忍出聲去打破眼前人一心爲她的美好畫面。
漸漸地,她的視線從他一雙手轉移到了他的臉上。從前她也打量過樑生,但此時如此近距離地細細看着,才覺得樑生生得也是挺俊的。
不同於她那將軍爹爹,饒是五官生得好看,常年鎮守邊關,膚色也是被日曬得很是楊剛。同樣是常年跟着將軍爹爹在邊關風吹日曬,樑生倒是絲毫不受影響,跟她這常年大門不出的白胖小姐比起來,還更剔透幾分。畢竟人家臉上沒有泛着多餘的油光。
俗話說,一白遮三醜。她細看着,樑生的五官拆開來也就稀疏平常,都不難看,但也不覺有何特別出彩,但這組合起來的模樣,卻是讓人越看越移不開視線,乾淨、舒服極了。
她想,樑生便是那種初看稀疏平常,相處久了卻越看越討人喜歡的類型吧。尤其是搭配上他此時一身淡青色的儒衫,更顯得他氣息溫柔,好相與,引着人想要靠近。
咦?別說,樑生還真有一處特別出彩的地方,那就是他那專注盯着手中碗一雙低垂的眼睛上,眼睫毛那是又密又長,還微微自然地向上捲曲呢!不過他髮色略微泛黃,眼睫毛的顏色也是有些淡,離得遠些,怕就不再顯眼。怪不得她從前都沒發現。
“好了,可以喝……”這時,樑生突然擡起了頭。她正灼灼地打量着他的眼睫毛,不期然便撞入了他那雙琥珀般晶瑩的眼裡。那眼裡,乾淨透明,只映着她。
原來,樑生瞳孔的顏色也是極美的。好美,被這樣美的一雙眼睛映照出來,顯得她那臃腫的皮相都好看起來。她一時間不由得看愣了。
樑生也是被她那灼灼的視線盯得一愣。他看得出她的眼裡滿是喜歡,就像是尋常姑娘家看到特別鐘意的珠寶首飾般,一雙眼睛瞪得溜圓又閃閃發亮。
然,她灼灼盯着的卻是他的眼睛。樑生頓時有些自卑,想要閃躲,但卻也是被她那雙閃閃發亮的黑瞳深深吸引,捨不得移開視線。
從小,他便覺得她一雙眼睛美極了。就跟大將軍一樣,漆黑得發亮,無論是盯着遠方,還是盯着近處的什麼東西,那雙眼睛始終是囧囧有神,好像黑珍珠一般,即使是在黑夜裡,只要有着一丁點的光亮打上去,也會泛出最璀璨的光彩。即使是後來日漸癡傻,她一雙眼睛也不曾失去光澤。也就是因爲她有着這樣一雙眼睛,他和大將軍也纔始終堅信,她的癡症是可以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