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今兒好興致。”陳嬌兒走到她面前,意思意思地福了福身子。
“大小姐。”陳嬌兒的丫鬟也是如此。
她避無可避,也就大方地應了,卻也沒什麼好跟這陳嬌兒說的,也是意思意思地衝着她們點了點頭,臉上稍稍掛了點微笑,稱呼就免了。陳嬌兒見她冷淡,也不難爲她,就是總拿眼睛瞟着她身後的梨子和梅子,好像一定要她們給她行禮。
梨子和梅子這點不用她示意什麼就做得很好,立即也臉上掛笑喚了陳嬌兒一聲,“二小姐”,但那態度不卑不亢的,也不如了陳嬌兒的意,身子微福的程度還不如陳嬌兒的丫鬟對她。陳嬌兒微微蹙眉,卻也是拿她們兩個沒辦法。今時不同往日,她陳珍兒不傻了,就是她房裡的丫鬟在府中見了別人也再不用從前那般卑躬屈膝。陳嬌兒還想在她的面前逞威風,那是不可能的。也是她陳嬌兒自個兒的丫鬟起了個好頭。若是早先陳嬌兒的丫鬟再對她恭敬些,梨子和梅子此時輕忽對待,陳嬌兒還能有藉口拿捏一番。
她對陳嬌兒無話可說,靜等了片刻,卻也沒等到陳嬌兒再說什麼。兩方人就這麼站着,也是有些尷尬。
這時,她的目光被陳嬌兒腦後的釵子吸引,特仔細地看了兩眼,越看越覺得眼熟。留意到她的目光,陳嬌兒閃了閃身子,似刻意迴避,但那角度卻又讓她更好打量那釵子了。陳嬌兒這嘴角的笑意是?
“你這釵可是……木的?”她頓了頓,本想問“可是別人送的”中途改口成這樣問道。
誰知她這麼一問,陳嬌兒的臉唰地通紅,支吾着什麼“這釵是別人送的,禮輕情意重”,“這釵雖然是木質的但樣子也雕得精美”……陳嬌兒讚了幾句,不像是臨時編排的辭藻,匆忙說出卻顯得很蒼白,言不由衷。末了她還是一伸手就把那釵子摘下,氣惱地丟到了隨身丫鬟的手中,吩咐那丫鬟快去她房中取她日常慣戴的金釵來。
趁此機會,她又仔細看了那木釵兩眼,陳嬌兒也說是別人送的,她便肯定了這木釵正是四皇子花了重金從她手中奪走的。她臉上詫異,不由多看了陳嬌兒兩眼,實在是一時間理通了很多前因後果。
陳嬌兒卻明顯誤會了她的眼神。看陳嬌兒這反應,一定是以爲自己帶着木釵被她鄙視了。
嘖嘖!金釵……陳嬌兒可是不知,這木釵花了四皇子五百兩銀子呢!
“怎的就要換下?我瞧着挺好看的,不知是誰送的,還挺有眼光,很配你的氣質。”她由衷地讚道。不得不承認,陳嬌兒人比花嬌,一身淡衫,就是裝也裝得仙氣十足。這木釵給陳嬌兒戴着確實要比她戴着好看。重點是,這送釵的人,她裝作不知,實際上明白知道是四皇子。那四皇子的佳人豈不就是面前的陳嬌兒。同樣是將軍府的小姐,他們又是情投意合的樣子,那還真是一樁美事。她的心情忽然很好。很是樂見其成啊!
可是陳嬌兒先頭明顯是故意給她看到,這時候卻已經想歪了,似把她的稱讚當成了嘲諷,張口就語氣高八度地質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只配戴木釵?”
她頓時苦笑,好意地又讚道:“不不不,我是說你的氣質很適合戴這樸實無華的木釵,真的好看。那送你這支釵的人一定也是覺得這釵很配你才送你不是?我不是說你戴着金釵就不好看了。你生得美,都好看的。就是放着這木釵不戴,非要講究去戴那金釵難免俗氣,可惜了……”
得。眼見着陳嬌兒的臉色越來越黑。她還是不要解釋了。就好像她又在嘲諷陳嬌兒往日喜戴金釵很俗氣似的。
“內個。我這兩天身子還有點虛,這會兒吹了涼氣,不太舒服,我就先回房了。”她隨便找了個藉口,帶着梨子和梅子趕緊離開了這是非之地。陳嬌兒自己想歪了,臉上掛不住,也沒攔她。
回到房裡,她纔想到,這陳嬌兒今日叫住她究竟是爲哪般?好像除了讓她見到那木釵,卻反過來強行被她嘲諷了一番外,陳嬌兒一點好處都沒撈了去啊。她並不覺得陳嬌兒會好心只是想跟她打個招呼。難道陳嬌兒還真只是想跟她顯擺顯擺那木釵?
她心下一慌。之前只粗略想通了一些,就急着高興了。此時一細想,似乎有哪裡不對。
陳嬌兒是知道她和四皇子之間有那一紙婚約的?所以,陳嬌兒要害她。可是,反過來,陳嬌兒若真的和四皇子情投意合在先,也就不需要來害她了啊。她們兩個好好的,同樣都是將軍府的小姐,娶哪個不是娶,何必非要她,那紙婚約就讓陳嬌兒代了她就好,也是幫了她不是?
也不知道陳嬌兒是否知道那木釵是四皇子硬仗着錢多從她手中奪去的。不,陳嬌兒應該是不知道。陳嬌兒甚至都不想讓她知道那釵是四皇子送的,但卻還是忍不住要來她面前顯擺。陳嬌兒分明都不知道那木釵值五百兩那麼多。只是自己藏着掖着,還要女兒家的虛榮心作祟罷了。一旦被她偷換了重點,那在陳嬌兒眼裡可以顯擺的是那木釵是四皇子所送,又不能給她明說,她偏偏挑那釵的材質來說,陳嬌兒可能本身也是嫌棄那釵是木質的,一下子就被她捏住了軟肋。總之就是顯擺不成反被謔。
重點卻是陳嬌兒自己暴露出了對“配”這個字的介意。說得簡單直白又粗俗一點,木和金,怎麼都是金子更讓人覺得華貴,而要說一個人的氣質配金飾不算稱讚,但若說他只配戴木釵就顯然是說這個人的身份上不了檯面了。畢竟有錢人家的女眷多佩金銀,只有貧苦人家的女眷買不起,才只能佩木釵,裝飾的效果不重要,只是爲了打理好頭髮,能見人罷了。若是拿身份說事。她不在乎的,陳嬌兒卻非常在乎。
難道,嫡出庶出真的那麼重要?重要到,那紙婚約,不是陳嬌兒這個庶出的身份替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