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無影毒”三個字,一屋子的大夫和護士都瞪圓了眼睛,像是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陳然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他知道,自己把希望賭在李愚身上,看來是沒錯了。就衝李愚能夠說出無影毒這個名字,哪怕他最終並不能解除馬磊身上的毒,也絕不會有人敢瞧不起他了。
一行人中最爲激動的,莫過於先前和李愚對話的那位老者。他看着李愚,嘴脣哆嗦了好幾下,最後才結結巴巴地問道:“這位小友,你是如何知道無影毒的?”
李愚看着那老者,陳然趕緊給李愚做着介紹:“小李,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咱們渝海的神醫,羅維成羅老。在你還沒來的時候,羅老就已經斷言,病人所中的是無影毒,想不到,你和羅老的判斷,竟然是如此一致。”
羅維成在渝海行醫60年,活人無數,其名氣不但在渝海市無人可比,放在整個雲江省,也是排得上號的神醫之一。一附院的這些大夫們十個裡有八九個對中醫是頗爲不屑的,但卻沒有一個人敢懷疑羅維成的本事。
羅維成早在十幾年前就歸隱在家,除非是特別重要的病人,否則很難請到他出門問診。這一次,陳然賣了自己的面子,請羅維成來爲馬磊會診。羅維成一到,就聲稱馬磊所中的毒是江湖上最爲隱秘的無影毒,並指出其中幾點最重要的症狀,分別是臉上籠着一層青色、脈象不穩、手心有紫斑,以及嘴裡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羅維成的診斷是對是錯,誰也說不清楚。羅維成聲稱無影毒是傳說中藥師門的不傳之秘,沒有人知道這種毒的解法,這就更讓人無從判斷羅維成的說法是真是假的。也就是大家信任羅維成的口碑,這纔不好說什麼,換成一個其他人這樣說,估計大家就得說是唬人的巫術了。
在這種情況下,突然來了一個年輕得不像樣子的所謂民間大夫,此人居然也是按照臉色、脈象、手心以及嘴裡的氣味來診斷馬磊所中的毒,而且最讓人覺得震撼的是,他也說出了“無影毒”這個名字。
如果拋除這個李愚與羅維成事先串通的可能性,那麼羅維成此前的說法就相當於得到了印證。而這個李愚,也被證明具有與羅維成同樣的見識——至少在關於無影毒的診斷這點上是這樣的。
“原來是羅老神醫。”李愚不卑不亢地向羅維成施了個禮,然後說道:“晚輩也是僥倖聽師父說起過這種毒藥,按照師父說的症狀來看,全部吻合,所以纔敢如此判定。”
“你師父是誰?”羅維成追問道。在他看來,能夠認出無影毒的,絕非常人,必定是知名的神醫,起碼他應當是聽說過的。
李愚搖了搖頭,道:“我師父是一位隱士,羅老神醫肯定不會聽說過他的名字的……”
接着,他又把自己編出來的經歷簡單說了一遍,聽到他說得如此玄乎,病房裡的一干人等又都驚詫莫名了。這分明就是武俠小說裡的情節,怎麼就會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呢?
“你說你的師門和江湖上的藥師門有些淵源,而且還得到了無影毒的真傳,莫非你師門就是藥師門的弟子,而且還是核心弟子?”羅維成的山羊鬍子一抖一抖的,像是無比激動一般。他身邊一個不知道是子侄還是徒弟的中年男子趕緊上前扶着他,還低聲地說着什麼注意血壓之類的提醒。
李愚不敢說得太多,怕自己編的瞎話最終無法說圓。他含糊其辭地說道:“晚輩對於師門的事情,瞭解得也不是太多。聽師父說,我師門和藥師門的淵源,只怕要追溯到400年前。具體是怎麼回事,晚輩就說不清楚了。”
“400年前,那不就是明朝了嗎?羅老,你說那個藥師門,有那麼久的傳承嗎,不會只是後人以訛傳訛的吧?”急診科主任尤長柏在一旁嘟囔道,他更願意相信李愚只是個大忽悠,本事或許有一些,但要說什麼400年傳承的老門派,那就是扯蛋了。
羅維成卻大搖其頭,說道:“長柏,你這可弄錯了,藥師門的傳承,遠比400年更多。不瞞諸位,我集萃堂的先祖根生公,就是藥師門的弟子。他老人家學成之後,到渝海城開了這家集萃堂,迄今正好是400年時間。集萃堂的很多古方,都是來自於藥師門呢。”
聽到羅維成這樣說,大夫們一齊感慨起來:
“原來是這樣,太傳奇了!”
“我說羅老的醫術如此神鬼莫測,原來是幾百年傳下來的,服了,服了。”
“誰說咱們傳統醫學不行的,看看人家羅老就知道了。”
“……”
從內心來說,這些人並不一定真的對傳統醫學有什麼景仰之意,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是西醫出身,對中醫即便不說是鄙視,至少也沒啥尊重可言。不過,涉及到羅維成的事情,大家肯定是要恭維幾句的,羅維成在渝海醫學界的名頭不是隨便說說的。
這其中,感到最爲震撼的,卻是李愚。他看着羅維成,半晌不知該說什麼纔好,尚未沉澱下去的記憶,又在他的心裡翻騰了起來。
藥師門、集萃堂、根生公……還有誰比李愚更清楚這幾個名詞意味着什麼。那個被稱爲“根生公”的人,正是集萃堂的創始人羅根生。當年韓智中毒,就是羅根生出手相救,維持住了韓智的生命,然後又給李愚指了一條明路,讓他去藥師谷求範無痕賜藥。對於羅維成來說,羅根生只是祖宗牌位上的一個名字,而對李愚來說,那就是活生生的一個朋友,他的一顰一笑,李愚都歷歷在目。
“原來羅老神醫是集萃堂的傳人,失敬,失敬。”李愚向羅維成抱起拳,恭恭敬敬地重新行了一個禮。羅根生救治韓智,對歸鴻門是有恩的,李愚向來講究恩怨分明,見了集萃堂的後人,他豈有不恭敬之理。
“李小友不必客氣。”羅維成向李愚還了個禮,然後問道:“小友剛纔說貴師門曾得到無影毒的真傳,那麼小友可知解毒之法?”
李愚點了一下頭,道:“晚輩的確聽師父說起過一個方子,只是從未實踐過,也不知對錯。”
“那你趕緊寫出來,請羅老還有陳教授給你把把關。”尤長柏脫口而出。
陳然和羅維成都扭頭看了他一眼,眼裡頗有些無奈之色。這二位都是中醫出身,知道中醫裡的有些方子都是非常講究保密的。即便是羅維成的集萃堂,也有很多保密藥方,病人去求醫的時候,集萃堂只提供熬好的藥湯或者製成的藥丸,並不出示藥方,原因就是怕藥方外泄。無影毒是何等機密的一種毒藥,它的解法甚至連羅根生都不知道,李愚如果真的掌握了這個藥方,豈能因爲尤長柏一句話就說出來了?
可是,如果不讓李愚說出藥方,完全由着李愚自己去製藥來給病人使用,陳然和羅維成也有些擔心。現代醫療制度與古代可不一樣,萬一李愚用錯了方子,出現了醫療事故,這個責任該由誰來負呢?
想到這裡,兩個人又都把目光投向了李愚,等着李愚說出他自己的解決方案。
李愚自然也知道藥方保密的重要性,他答應高士新來參加會診的時候,存的就是自己親自配一副藥救人的念頭。但在得知羅維成正是集萃堂的傳人之後,他突然改變了主意。集萃堂對歸鴻門有恩,他便把無影毒的解法傳給羅維成,又有何妨?畢竟他自己也是陰差陽錯才獲得了藥師本經,於理來說,羅維成纔是最有資格獲得這些傳承的。
“陳教授,羅老,這個方子……”李愚吞吞吐吐地說道,臉上還帶着幾分爲難之色。
羅維成明白李愚的意思,他說道:“李小友的顧慮,我明白,只是……不知如果李小友獨自出手,能有幾分成算?”
李愚道:“晚輩對藥理並不通曉,關於這個藥方,晚輩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要說把握嘛,只怕一成都不到。”
“噝……”陳然倒吸了一口涼氣,一成不到的把握,自己還真不敢讓李愚去試。試好了,當然是皆大歡喜,萬一沒試好,病人家屬還不得把自己給撕巴了?
李愚微微一笑,說道:“所以,晚輩有個不情之請,想請羅老神醫幫晚輩一起推敲一下藥方,幫晚輩把把關。”
“你的意思是說,你要把這個方子告訴老朽?”羅維成不敢相信地問道。
李愚點點頭道:“正是。”
“這……”羅維成也不知道是興奮還是惶恐,說話也不利索了,“這可如何敢當,這無影毒的解法,連老朽的先祖根生公都無緣得見,李小友居然對老朽如此……垂青。”
“羅老千萬別這樣說。”李愚道,“如果羅老不拒絕的話,能否麻煩陳教授幫我們找一個密室,讓晚輩向羅老請教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