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陳然、喬順明如何在背後猜測,單說李愚,在與葛建宇分開之後,他沒有坐電梯,而是順着步行梯向樓下走,結果便非常悲摧地在這座現代化大樓裡走迷路了。足足花了十幾分鍾,幾乎逛遍了整個大樓,李愚總算是找到了正確的道路,來到了一樓的掛號大廳。
掛號大廳裡排了十幾條長隊,有掛號的,有交費的,有取藥的,而且中藥和西藥還是分開在不同的窗口,這又增加了隊列的數量。老病號們熟門熟路,自然知道該在什麼時候排哪條隊。有些從鄉下進城來求醫的,一進門就傻了眼,東問西問,搞不清楚該從哪排起。
李愚一到大廳,就碰上了這麼一位,是個60來歲的鄉下老嫗。她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舊夾克衫,沒準是子女淘汰給她的,頭髮乾枯,臉上帶着幾分怯意,猶豫着向李愚問道:“後生,我問一下,我家老頭子高血壓,我該怎麼找大夫啊。”
“這個……我也不知道。”
李愚抱歉地說道。他心說,這種現代化大醫院裡的規矩,我是一竅不通,你這真是問道於盲了。
“大媽,你要看什麼病,我跟你說吧。”
沒等老太太去問其他人,早有一位熱心人湊上前來,主動提供諮詢服務。
“我家老頭子是高血壓,昨天摔了一跤,半邊不能動了。我兒子媳婦都在南方打工,我剛把他扶過來,想找個醫生看看……”老太太顛三倒四地說道。
“哦,高血壓啊,哎呀,這可是個麻煩毛病啊……”那位熱心人拖着長腔說道,同時雙眼賊溜溜地在老太太身上打着轉。
看到有熱心人回答老太太的問題,李愚便轉身走開了。剛走出一步,就聽到那位熱心人的聲音有些怪異,他扭回頭一看,不由心中念頭一閃:
這不是一個好人!
察言觀色是李愚賴以保命的本領,別說是尋常的毛賊,就算是訓練有素的官府臥底、倭寇探子,在李愚面前也瞞不過幾時。他只看了那位“熱心人”一眼,就判斷出,此人絕對是心懷歹意,他的眼神已經盯上了老太太放錢的衣服口袋。
這時,“熱心人”已經領着老太太向掛號的隊列走去了,走到擁擠的地方,前面忽然有一個人向着老太太直撞過來。老太太下意識地伸手去擋,跟在背後的李愚清楚地看見,剛纔那位“熱心人”的手在老太太的口袋上輕輕一抹,然後轉身就鑽進了人羣。
“咦,小夥子,哪去了?”
老太太站在原地犯着懵,不知道爲什麼剛纔親親熱熱要陪自己去掛號的那個年輕人怎麼一眨眼的工夫就沒影了。
“大媽,你的錢掉了。”
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猛一激靈,伸手去摸口袋,這才發現口袋上多了一條利刃劃過的口子,而她藏在口袋裡的2000塊錢救命錢已經不翼而飛了。
“啊!”老太太失聲喊了一句,扭頭看去,卻見身後是自己最初問過的那個小年輕。沒等她反應過來,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卷東西,接着,就聽到那小年輕說了句“多當心”,然後就像出現的時候那樣,突兀地消失了。老太太低頭一看,手裡正是自己遺失的那2000塊錢,分文不少。
“怎麼回事?”旁邊有人看到了這一幕,不由湊上前來問道。
“有賊……還有個好心人幫我把錢找回來了……”老太太只覺得腦子裡全是漿糊,到現在也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
幫老太太找回失款的,自然便是李愚了。他親眼看到那個小偷藉着同夥分散老太太注意力之際,用藏在指縫裡的小刀劃開了老太太的衣袋,掏出了一卷鈔票。小偷沒有想到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把偷來的錢塞進口袋,混入人羣往外逃,與李愚擦肩而過之時,李愚不動聲色地把那捲錢又拿回來了。
李愚不想橫生枝節,因此在把錢還給老太太之後,片刻也沒有停留,直接就離開了掛號大廳。他看不慣小偷偷竊老人的錢財,但也沒打算爲民除害。他要做的,也就是把錢還給失主,至於那幾個小偷是否逍遙法外,又關他什麼事呢?
不過,李愚不想生事,並不意味着事情就不會找上門來。他離開醫院,剛走了沒多遠,就見迎面走來了四個小夥,其中兩個,赫然就是在醫院裡偷錢的那位及其同夥。四個人面露兇光,直衝李愚而來,顯然已經知道了李愚就是壞他們事的正主。
小偷顏武亮長着一副人畜無害的和善臉,最擅長在各種場合扮演五好青年,扶個老頭老太太過馬路,或者幫大爺大媽拎點重物之類。不過,每次他幫完這些老人,往往都要拿走一筆不菲的報酬,這報酬當然不是人家自願給的,而是他不辭辛苦從對方的口袋裡掏走的。
剛纔在醫院裡,他一眼就看中了那個鄉下老太太。老太太在掛號大廳裡像只沒頭蒼蠅一樣亂轉,一隻手卻始終捂在口袋上,顯然是隻肥羊。果然,他三兩句話就讓老太太放鬆了警惕,隨後,在搭檔蔣炯慶的配合下,他只花了一秒鐘就把老太太的錢偷到了手,然後全身而退。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當他得意洋洋地出了門診樓,打算盤點一下自己的戰利品時,卻發現兜裡的錢不見了。這時候,負責望風墊後的同夥蔣炯慶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告訴他有人給那老太太還了一卷錢,似乎就是顏武亮掏走的那些。
“特喵的,誰敢在老子頭上太歲動土!”顏武亮大怒,也顧不上考慮自己說的是不是病句。
李愚從還錢到離開,整個過程都沒有耽擱,連當事的老太太都沒有看清他長什麼樣。但蔣炯慶是有心盯着老太太,所以對整個過程看得清清楚楚,也記住了李愚的相貌。顏武亮與蔣炯慶一商量,覺得該給這個多管閒事的小年輕一點教訓,於是叫來了另外兩個同夥,埋伏在醫院外面,專等李愚出現。
李愚的原意是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無奈出門的時候又走岔了一個口,結果耽誤了幾分鐘,正好給了顏武亮聚集人手的時間。看到李愚一個人走過來,顏武亮向幾個同夥使了個眼色,便氣勢洶洶地向李愚走去。
“各位,什麼意思?”
李愚一看到顏武亮,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知道,對方已經認出了自己,這個時候裝傻不認賬是沒意義的。李愚不想生事,但並不意味着他怕事。對方雖然有四個人,其中有兩個看起來還有幾分壯實,但他們下盤輕浮,一看就不是練過武的人,也就是幾個自學成才的野生毛賊而已,對付這樣的人,別說是四個,就是40個,李愚也毫無懼色。
“小子,眼睛夠賊的,怎麼,還學會見義勇爲了?”顏武亮沒好氣地說道。與此同時,另外三個小偷已經繞到了李愚的身旁和身後,對李愚形成了一個包抄之勢。
“盜亦有道,鰥寡孤獨之人,都不能偷盜,這點道理,不用我跟你們講吧?”李愚淡淡地說道。
“他說什麼孤獨?”顏武亮詫異地看着旁邊的蔣炯慶,問道。
“好像他是說他是道上的人。”蔣炯慶的文化程度也並不比顏武亮更高,瞎蒙了一句。
顏武亮呸了一口,道:“狗屁,就衝他,還是道上的人。我問你,你是怎麼把我的貨拿走的。”
李愚還是帶着笑容,說道:“你怎麼從那位老人身上取走了錢,我自然就是怎麼取回來的,這個還需要問嗎?”
“這麼說,我是小偷碰上賊祖宗了?”顏武亮詞不達意地問道。
李愚笑了笑,道:“你願意這樣說,我不反對。”
“亮子,你好像說錯了。”蔣炯慶小聲提醒道。
“管它錯不錯!”顏武亮也意識到自己吃虧了,又沒法改口,便把臉一沉,道:“小子,你說吧,這件事怎麼了?”
李愚無所謂道:“你劃下道吧,你說怎麼了,就怎麼了。”
顏武亮沒想到對方如此憊懶,一時倒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他想了一下,說道:“你給老子磕五個頭,再把身上的東西都交出來……,還有,讓老子在你胳膊上留個記號,這件事就算完了。”
“如果我不答應呢?”李愚冷笑道。
“你覺得你跑得了嗎?”顏武亮一指自己的同伴,說道。
“你以爲呢!”蔣炯慶等人也哼哼哈哈地應道,同時開始按着手指上的關節,按了好半天,才按出一個帶響的,不由得意地呵呵笑了起來。
李愚看了看周圍,見遠處已經有人在觀望,走路的人則已經在繞道。他嘆了口氣,說道:“這樣吧,咱們也別在大路上了。我對這片不熟,你們知不知道什麼僻靜點的地方,別把過路的人給嚇着了。”
“喲嗬,你還怕人看呢。”顏武亮笑了起來,他認爲李愚是答應給他磕頭了,所以才需要找一個僻靜的地方,以免失了面子。他指了個方向,說道:“那邊有條小巷子,沒什麼人走,你就到那邊給老子磕吧。咱們可得說好,換個地方多磕五個,一共得磕十個,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