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重重的宋錦華晃晃悠悠地走了,李愚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漸漸遠去,嘴角露出一個鄙夷的笑容。一個晚上,宋錦華都在套他的話,他又何嘗不是在套宋錦華的話。從宋錦華那裡,李愚瞭解到漁泉口的確有人在走私武器,而且宋錦華是知道此事的,現在就看他能不能把自己想買武器的消息傳到走私者的耳朵裡去了。
喝了太多的酒,李愚也不敢開車回酒店了。他給歐麗雯打了個電話,通報了一聲,然後便鑽進停在海灘邊的豐田車裡,裹了張毯子睡下了。
不知睡了多久,一聲外物撞擊車身的聲音把李愚給驚醒了。他眼睛都來不及睜開,便抄起了睡前放在身邊的一把匕首,凝神靜聽,感覺着汽車的後面有一些動靜。他從後視鏡看去,只見車外靠近後備箱的位置,有一個人影在晃動,旁邊還有一輛板車的模樣。
李愚藝高人膽大,他扭頭看了一眼自己這邊的窗外,確定沒有埋伏,便拉開車門跳下去車,來到車後。這回看清楚了,方纔那個人影,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她前面的確有一輛與她的身材極不相稱的大板車,車頭挨着豐田車的車尾,想必剛纔就是這輛板車撞上了豐田車,把李愚給驚醒了。
看到車主下車來,那小姑娘一下子就慌了,怯生生帶幾分哭腔說道:“對不起,叔叔……我就是輕輕地撞了一下。”
李愚沒有搭理她,因爲他注意到板車上還躺着一個人,身上蓋着厚厚的被子,看不出人的模樣,只能聽到粗重的呼吸聲。他走上前,藉着汽車尾燈的光線看了一眼,看出這是一位老人。那老人也看到了李愚,他用斷斷續續的聲音說道:“別怪我孫女……她真的是不小心。”
“你爺爺怎麼啦?”李愚向那女孩問道。
“我爺爺得了急病,我送他去醫院……”女孩抽泣着說道,也不知是因爲擔心爺爺的病,還是害怕李愚追究她碰着豐田車的責任。
“你家大人呢?”李愚又問道。
“出海了。”女孩說道。
李愚大約明白了,這應當是附近一戶漁民家的孩子,父母出海去了,老人突發急病,小姑娘也不知從哪找來了一輛板車,想推着爺爺去醫院,結果走得匆忙,也可能是因爲小姑娘的力氣不濟,控制不住板車,這才撞上了李愚停在路邊的汽車。
“你爺爺得了什麼病?”
“肚子疼,疼得很厲害。”
聞此情形,李愚自然不能袖手旁觀。他用手指了一下自己的車,說道:“上車吧,我開車送你們去。”
“這……”小姑娘遲疑了,這是一個她沒有想過的選擇。
“你一個小姑娘,用板車能推幾步呢?我開車送你們去,一會就到了。”李愚說道。
“那我的板車怎麼辦?”小姑娘想到的,卻是一個離譜的問題。
李愚急了:“是你爺爺的命重要,還是板車重要!”
“可是……,可是……”小姑娘支吾起來,她分明知道,用李愚的車送她爺爺去醫院,當然是最好的選擇,靠她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推着這麼重的一輛板車,還真是不知道啥時候才能推到鎮上去。可是,家裡的板車也是一件貴重的物品,就這樣扔在半路上,肯定是會被別人拉走的,作爲一個窮人家的女孩子,她真是捨不得放棄。
“你呀!”李愚跺了一下腳,他也真是拿這小姑娘沒轍了,“好吧好吧,我們把板車也搬到車上去,這你總放心了吧!”
小姑娘無聲地露出了一個笑容,黑暗中李愚也看不見,但分明能夠感覺到她說話的聲音變得輕鬆了。李愚打開汽車的後備箱,放倒後排的兩個座位,勉勉強強把板車塞進去了。小姑娘的爺爺坐進了車的副駕駛座,小姑娘則踡縮着擠在後排,緊挨着板車輪子。也就是她身形瘦小,這才能夠擠得下。
“醫院在哪裡?”李愚發動汽車,向小姑娘問道。
“嗯……,要到縣城去……,鎮上的醫院我們白天去看過了,沒看好。”小姑娘回答道。
李愚驚道:“你剛纔不會是想拉着板車去縣城吧!”
“我……”小姑娘又無語了,看來她還真是這樣想的。
李愚長嘆了一聲,他都不知道說啥好了。小姑娘孝心可嘉,但腦子的確有些不靈光。漁泉口是一個偏遠的鎮子,離縣城有三十多公里,而且中間還有一些路段是山路,靠小姑娘拉着板車送她爺爺去縣城醫院,恐怕不等老人病發身死,小姑娘自己先累癱了。
李愚也不認識臨治縣醫院的所在,好在他已經習慣於用車載導航了。他在導航儀上設好縣醫院作爲目的地,然後掛檔起步,駛上了公路。
睡了一會,又加上剛纔下車被冷風吹了一下,李愚的酒勁已經消了,車子即使是在晚上也開得非常平穩。夜晚的公路上一輛車都沒有,李愚把車開得飛快,兩邊黑兮兮的樹木和房屋輪廓在車窗外不停地閃過。
車上,李愚簡單地問了一下小姑娘和老人的情況,得知老人名叫蘇兆榮,是漁泉口的一位老漁民,今年已經70歲了。小姑娘是他的孫女,名叫蘇荷娟,今年15歲。蘇兆榮的兒子,也就是蘇荷娟的父親名叫蘇國平,繼承了蘇兆榮的職業,靠出海打漁爲生。因爲家裡窮,也僱不起船工,蘇國平的船上用的都是自己的親戚,蘇荷娟的母親也跟着在船上幫忙,所以家裡只剩下祖孫二人。
今天白天,蘇兆榮突然覺得有些腹疼,蘇荷娟陪着他到鎮上的醫院去看了看,醫生只開了點止疼片,就把他們打發走了。到了晚上,蘇兆榮的腹疼越來越厲害,體溫也升了上來,蘇荷娟慌了神,急着要把老人送往醫院。漁民們住的地方都很分散,東一戶西一戶,蘇荷娟找不到其他人幫忙,只能硬着頭皮把老人搭上自家的板車,想先推到鎮上再找輛拉活的黑車送到縣城去。
也就是因爲自幼就幫家裡幹活,蘇荷娟還有把子力氣,換成一個嬌怯怯的城裡姑娘,別說用板車推一個老人出門,就是拉一輛空板車,也走不了多遠。
“真不錯,是個了不起的姑娘。”
聽完這番敘述,李愚忍不住讚了一聲。
蘇荷娟這會開始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蹲在後排座位上偷偷地笑了起來。
半個小時不到,李愚的車已經開進了縣醫院的大門。這會已經是凌晨三點多鐘了,醫院裡一片安靜,大多數屋子的燈都關着,只有寫着“急診”二字的牌子亮着燈,倒是非常好找。
李愚停下車,用被子抱着蘇兆榮,把他抱下車來,跑向急診室。蘇荷娟拎着一個小包裹,緊隨其後,也奔進了急診室。
“怎麼拖到這個時候纔來!”
醫生給蘇兆榮做了個檢查,然後皺着眉頭向李愚和蘇荷娟斥道。
“怎麼,很嚴重嗎?”李愚問道。
“是腸梗阻,再晚來一會的話,就沒救了!”
“啊!”蘇荷娟驚得目瞪口呆。她可不知道,醫生都喜歡這樣說話,至於這個晚來一會是指多長時間,醫生自己都說不清楚。當然,腸梗阻這個毛病也的確是非常兇險的,如果磨磨蹭蹭再拖上幾個小時,老人的確會有生命危險。
“病人是你們的什麼人?”醫生又問道。
“是我爺爺!”蘇荷娟搶着答道。
“你們的爸爸媽媽呢?”
“出海了。”
“哦……”醫生輕輕應了一聲,這種情況在臨治縣並不罕見,他是瞭解這些的。
“病人需要手術,你們先去把手術費交一下。”醫生吩咐道。
“好,我去交。”蘇荷娟應道。
交費這種事情,李愚也不會和蘇荷娟去搶,他只是留在急診室裡守着蘇兆榮。不多一會,蘇荷娟哭喪着臉回來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回事?”李愚看出情況不對,問道。
“要五千塊錢……”蘇荷娟低聲道。
“你沒帶錢?”
“帶了,不夠……”
“小娟,咱們不做手術了,還是回去吧。”
躺在檢查牀上的蘇兆榮掙扎着就想下地,李愚趕緊攔住。那邊正在寫醫囑的醫生扭過頭來,厲聲道:“你想死啊!腸梗阻都這麼嚴重了,不做手術,神仙也救不了你!”
“醫生……”蘇兆榮陪着笑臉,道:“能不能不做手術,給我開點止疼片就行了,白天我們鎮上的醫生給開了點止疼片,吃了就不疼了。”
“簡直是草菅人命!”醫生不屑地哼了一聲,“腸梗阻吃止疼片,掩蓋症狀,這是什麼庸醫。我告訴你們,病人這種情況,必須動手術,你們趕緊去想辦法,給親戚什麼的打個電話,五千塊錢,怎麼也湊出來了。”
“把單子給我,我去交吧。”李愚聽明白了,他對蘇荷娟說道。在車上的時候,他就聽蘇荷娟說過她家裡生活比較拮据,現在看來,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差一些。很明顯,五千塊錢對於這個家庭來說是一筆不小的負擔,以至於老人都打算放棄治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