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哥,如果這案子將來查證屬實,那他們將會受到什麼程度的處罰?”
清冷的河岸邊,方羽說完事情原委後,忽然又向一直沉默不語的一哥提出了這麼一個問題。
“來之前我沒想到是個這樣的案子。說實話,這案子論從制度上來說,並不歸我們管。所以現在我也說不好他們會受到什麼樣的處罰。不過一般來說……”
一哥皺着眉說到這裡,忽然停了一下,緊接着他就向方羽反問了過去:“如果查實後,你覺得他們應該受到什麼程度的處罰?”
“老實說,我不知道。”
方羽緩緩的搖了搖頭,清亮的眼眸中有困惑的光芒在閃動:“要是換做以前,我會認爲他們至少都該償命,但是現在,我卻不能肯定這樣的處罰究竟是不是最恰當的方式。
另外,最近我也一直在爲一個問題困擾,那就是我究竟又憑什麼來評判和對付他們?就憑自己的善惡觀和修爲麼?如果光憑這些,那我又和他們在本質上究竟有多大的區別?所以這次,我纔會請你來幫忙,順便也想請一哥你能給我指點一下這個迷津。”
“什麼?你會爲這個而困擾?”
聽了方羽的這番話,一哥的人整個愣住了。
這還是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遇到有大能力的人爲這樣的問題而感到困惑。
霎時間,他皺起了眉頭,人也忽然變的謹慎了起來。 щшш ¤ttκΛ n ¤C〇
之前方羽給他說事情原委的時候,他本來還有點失望和稍稍的爲難。
失望的是,方羽深夜求助,喊自己過來幫忙爲的竟是對付一個普通的小礦主。
而爲難的是,這案子從嚴格的管轄歸屬上來說,並不方便由他或是由他身後的部門來插手。
當然,有方羽出面,再加上其中也還有別的修行人參與,以及還有續命等特異事件的出現,他要插手也還能說的過去,只是他心裡還是覺得,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而已。
可是,等聽了方羽剛纔的這些話之後,他卻再也沒有了剛纔的那種感覺。
因爲從方羽剛纔的這番話中,他已隱隱聽出了不少東西。
而這對他,還有他身後的部門,以及現在的方羽,都是很重要的東西,絕對不容忽視。
“從我的角度,恐怕很難幫你解開這個困惑。要是一般人爲這個困惑,我會告訴他不爲別的,就憑對正義的堅持和對罪惡的痛恨,就可以來評判和對付他們,再不行也可以像我一樣,加入紀律部隊,以法律的名義來懲治這些傢伙。
可是對於你的困惑,我卻知道這些理由還遠遠不夠。
因爲你的能力、際遇和環境,決定了這些普通的理由無法讓你釋懷,而你現在給我的感覺,也並不是真正因爲這個問題而困惑,而是爲你的心將要面臨的選擇而困惑。我說的對麼?”
一哥沉吟了好久後,這才斟詞酌句的說出了自己的感覺。
“嗯。”
方羽儘管眼神中的困惑依舊,但臉上卻浮起了欣慰的笑意。
到底,一哥還是沒讓自己失望,他明白自己困擾的根源究竟在那裡。
“一下子,我也不知道怎麼幫你,要不這樣,你換個角度來問自己這個問題?”
一哥注意到了方羽的反應,他心裡不但沒覺得輕鬆,反而顯得更爲慎重。又足足猶豫了好一會,他這纔在眼前忽然一亮之後,提出了這麼一個建議。
“換個角度?怎麼換?”方羽忽然停住了腳步。
“之前,你不是一直在問自己究竟憑什麼來判定他們的善惡麼?既然現在一時找不到答案,那就換個角度,想想那些人,他們又是憑着什麼來肆意妄爲,又是憑着什麼將自己的慾望和快樂,建立在別人血淚和痛苦之上的?
這樣可能就會比較容易的找到個答案。而有了答案後,想必你的困惑暫時也就不再是個問題了。
你我都明白,這天地間,沒有任何約束的思想和行爲都是極端危險的,你現在能這麼想,令我在很欣慰的同時,也感到很敬佩。
而我之所以能想到、並對你說出這些話,都是基於你上次給我說過的那句話,爲人做事,但求無愧我心!”
說到這裡,一哥忽然閉上了嘴,而他那雙精光閃爍的雙眼卻望向了方羽,眼神中有太多複雜的誠意和隱約的審視。
“他們又是憑着什麼來肆意妄爲?呵呵,有意思,我想我有些明白了。爲人做事,但求無愧我心!我會記住我說過的這句話。這次多謝一哥了。”
方羽仔細玩味着一哥剛說的這番話,眼中的困惑也在慢慢的褪去。很快,就隨着他衝一哥抱拳稱謝的舉動而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呵呵,你我之間,還用的上這些俗套?”
“既然這樣,那一哥就再多幫我個忙吧。”
“你是說姬若雨和柯鵬飛他們?”
問這句話的時候,一哥臉上重新浮起的笑意卻有些收斂了。
剛纔聽方羽說之前發生的一切時,他就已聽出了方羽的意思。但是一直都沒明確表態,現在聽方羽明確提出來了,這纔開始準備正面迴應。
“沒錯。他們過的太辛苦,特別是女主人。”
“這個我暫時沒辦法明確答應你,你也知道,如果我們接手這個事,就一定要在事實和法律的基礎上才能做出合情合理的判定,否則沒法交代。不過我可以答應你,在法理允許的範圍內,一定會盡量幫忙。”
“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
方羽衝神情已有些嚴肅的一哥微微一笑,並沒再說過多的廢話。他知道,一哥剛纔說的都是實情。而且他也相信,一哥也不會讓他失望。
“嗯,那咱們就快過去吧,這件案子我要接手的話,恐怕還得多走好幾道手續。幸好我來之前,已經跟上面打過招呼,而且還留了人在省城以防萬一。”
說到這裡,轉過了身的一哥臉上忽然又浮起了一縷笑意:“另外,要是咱們再不過去,我看他們就要忍不住動手了。”
方羽轉過身一看,可不是,停車的那邊,袁華已經和一個英挺俊朗的黑衣青年較量上了。
“一哥,那也是你和勝藍的同事?哈,居然還是個純粹的異能者,這下袁華可遇到對手了,呵呵。”
“昨晚接到你電話後,不知道究竟要面對什麼事,所以就把當時能調動的力量全都調動了,動手的這是龍隱,外號暗影。被我留在省城的同伴叫楊冰,我們都叫他僞裝者。這次就是他倆陪我連夜趕過來的。”
一哥看到那邊已經動作起來,反倒不着急了,而是眯着眼盯着那邊的動靜,嘴裡卻笑嘻嘻的給方羽做起了介紹。
剛纔,他跟方羽說話時,就已發覺了那邊兩人相互鎖定的對峙,只是對峙的兩人敵意並不是很濃,所以他和方羽都沒在意。
但是現在,那邊兩人已經在圍着那輛車展開了隱現不定的追逐。還好此時鎮子口的緩坡周圍並沒有其他人,要不肯定會被他倆的舉動給嚇死。
方羽也笑呵呵的看着,乾脆不走了,反倒拉着一哥站在原地看起了戲。
這一刻,袁華瘦小的身子還在車頭,下一瞬,他憑空消失的身體卻已出現在車尾的另一邊。
燦爛的朝陽下,他隱現不定的身體在陽光裡像個虛幻的精靈。
而他身後,同樣在陽光下隱現不定的黑衣青年就像他的影子,一步不拉的緊隨着他而隱現。
“你身邊的這個袁華果然是個人才,竟能和暗影在速度上一較高下。”
他倆的速度都快的有些嚇人,就連一哥的眼力,到後來都分不清兩人究竟是誰在追誰。
這讓深知同伴能力的一哥頓時眼熱了起來。
而他心裡,也再度的泛起了嘀咕,這個方羽,還真是隨時隨地都能給人帶來驚喜啊!
“呵呵,如果他不是身上有傷,你那位同伴追不上他。但是現在,他就快要堅持不住了。”
方羽就當沒注意到一哥雙眼中的灼熱,而在順口回了一句話後,就衝着遠處的袁華開了口:“袁華,別玩了。過來我給你介紹個朋友。”
“來了!”
隨着這句話出口,剛還在百米外的袁華人影再度消失,再出現時已到了方羽和一哥的面前。
臉色微微有些發紅的他剛一現身,同樣追着他過來的黑衣青年已緊隨其後,也憑空顯出了身形。
不過他這一現身,卻沒再衝袁華有任何的舉動,而是立掌如刀,疾若流星的向着含笑而立的方羽劈了過來:“方羽,龍隱有禮!”
方羽一笑,擡手接下了他這份奇特的見面禮。
啪的一聲,龍隱這來意不善的一掌和方羽擡起的手掌相交,卻只發出了輕微的聲音。
隨即他前撲的身形也被方羽擋在了原地,再也進不了分毫。
他英挺的臉上微微一紅,這才收手露出了個笑臉:“果然高明。
“嘿嘿!”
他話音未落,還沒等方羽開口,一旁的袁華卻嘿嘿的笑了起來。
“天下第三,你還想再來一次?”
笑聲裡,龍隱臉上的紅色散去,嘴裡發出威脅的時候,眼睛卻已望向方羽:“方羽你好,我是勝藍的同事龍隱,最近常聽她提起你。”
方羽微微一愣,隨即便在心裡微動的空裡一笑,伸出了右手:“你好龍隱,我也曾聽一哥提起過你暗影的大名。”
嘿嘿,暗影的大名!”
就在這時,一旁的袁華又不甘寂寞的跳了出來,嘿嘿笑了兩聲後,他的目光卻落在一哥的臉上:“方大哥,這位老哥是?”
他隨後這一問,又把剛要張口的龍隱僵在那裡,只能鬱悶的瞪着他用眼神出氣。
“這是一哥,這是我同伴袁華。”
方羽將這些都看在眼裡,卻並沒有去多理會,只是把身邊的袁華和一哥相互做了介紹。
“你就是一哥?久仰大名,我是空門的袁華。”
袁華熱情的反應在衆人眼裡稍稍有些誇張,不過含笑不語的方羽卻注意到,他行禮的時候,行的卻是普通的抱拳禮。
“呵呵,一般一般,天下第三的大名,我也是久仰了。”
一哥拱手還禮的同時,也笑嘻嘻的似乎大有深意。
“天下第三?”方羽睜大眼睛,轉頭望向忽然有些不自在了的袁華。
“以前剛出道時開玩笑的,方大哥你就別……”
“一般一般,天下第三。這麼大的名頭也是開玩笑能開出來的麼?你現在還真是謙虛啊!”
還沒等他含糊過去,正等在一旁的龍隱卻又冷不妨插了進來。
“一般一般,天下第三?呵呵。”聽到這奇怪的名頭,再看到袁華似怒非怒的彆扭樣子,方羽忍不住笑出了聲。
袁華微紅的臉上神情愈見扭捏,不過口中卻依然還在做着徒勞辯解:“方大哥,都說了是剛出道時開玩笑的,再說不管怎麼樣,反正他追不上我也是事實……”
“我不是笑這個名號,而是笑你的不自信。你遁術的修爲本就超塵拔俗,如果能自信一些的話,修爲將會更上層樓。”
“真的嗎?”
袁華一愣,隨即便有些興奮了起來。
能從方羽這樣的人口中聽到這樣的肯定,對他而言,絕對是件很值得驕傲的事情。
“自信是爲人做事的基礎,若是沒了自信,下次你就等着被我追上踢屁股吧,哈哈。”
這次是龍隱搶在方羽之前又給了他一記冷磚,隨即還沒等他反駁,就正色轉向了一哥:“一哥,要行動了嗎?”
袁華吃了個軟憋,只能閉上嘴等待一哥的回答。
現在,有了一哥他們的出現,他已在心裡當金老闆那夥人是案板上的肉,陷阱裡的獸了。
“嗯,上車,咱們直奔煤山,估計等到了那裡,楊冰也該把手續都辦妥了!”
正午時分,方羽他們到了煤山煤礦下的那座小鎮後不久,楊冰也帶着一個規模不小的檢查組下來了。
事情要說巧也還真巧,這次柯鵬飛他們出事的地方,就是當年讓袁華他們吃癟的這座煤山小礦。
儘管已經時隔數年,可礦山下的這座煤山鎮,卻一如當年那般的破敗和冷清,就連當年那種遮天蔽日的灰色天空,都不曾有一絲的改變。
礦山周圍十數裡的範圍內基本上看不到明顯的綠色,也不知是深秋的緣故,還是漫天飛舞的粉塵的功勞,反正放眼望去,四周的山上都是一片灰濛濛的顏色。枯寂單調的顏色在入眼的瞬間,就已讓方羽他們沒了多說話的興趣。
而袁華的反應則最是奇怪,從到了這裡,住進破敗的小鎮上那所唯一的小旅館之後,他就一直站在窗臺前向外眺望,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的動作。
方羽進了旅館後也很安靜,除了跟一哥和龍隱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談之外,大多時候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不過神情之間卻並沒有多少焦急的味道。
一哥和龍隱也很安靜,同樣都是一副很安詳的樣子,從他們臉上,也根本看不出要辦案的樣子。
這就是楊冰推門進來時,看到的全部場景。
“一哥,都辦妥了,省城相關部門全都派了人下來調查。”
一進門,楊冰的目光首先落在了一哥的身上,可是等他話說完的時節,他的目光已停在了方羽的身上。
“嗯,速度還算不錯!來楊冰,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方羽。”
一哥笑着起身,點頭的同時,先把同時站起的方羽介紹給了他。
他知道,自從上次自己和孟勝藍回去後,孟勝藍的變化以及她和自己嘴裡零星提過的方羽,早已讓自己這些心高氣傲的同伴們對方羽都有了足夠的好奇。之前龍隱是這樣,此時的楊冰自然也不會例外。
“雪域息結宗門下楊冰,見過方大家!”
可是令他和龍隱都沒想到的是,楊冰一聽他介紹,非但沒有出手相試的意思,反倒在面色一正同時,恭恭敬敬的衝着方羽合十頂了一禮。看他架勢,行的居然是後輩禮。
方羽在這個猛看上去極爲普通,彷彿扔進人羣裡馬上就能消失的年輕人進門的瞬間,就已從一些細微之處猜到了一些端倪,所以一看他報名頂禮,便含笑側身,只回了半禮:“楊冰你是息結宗那位大德的弟子?”
“家師靈達尊者,數月前曾與方大家見過。”
“哦,原來是靈達上師的高徒,幸會。”
方羽一聽是靈達,腦海中頓時浮起了一位枯瘦老喇嘛的身影。之前在藏域時,他的確曾和這位靈達上師會過一面,只是當時人多,並沒多做過接觸,只記得他是唯息宗的八大護法長老之一。
“楊冰?”
他倆在這裡相互認識,但他們這番舉動卻讓一旁的三人都有了足夠的驚奇。
袁華還好點,反正他知道,跟在方羽身邊,出現任何狀況都不足爲奇。令他驚奇的,更多的卻是這個楊冰的身份。
他還不知道,這個神秘的特殊部門中還有宗派中的修行人。以前,他還一直以爲都是些跟暗影一樣的異能者。
一哥也有些驚訝,因爲之前他並沒聽楊冰提起過這些,但以他的經驗,他倒也能忍住。
但是龍隱就不行了。
因爲一起同事這麼多年,他這還是第一次見楊冰這麼正式的用自己宗門的禮儀和別人見禮。更沒想到的是,除了孟勝藍的原因之外,楊冰竟然知道更多的方羽資料。卻從沒在自己面前提過,所以他忍不住了。
楊冰無奈一笑:“師門內務!”
龍隱被他這一句給堵的沒話了。不過心裡對方羽卻更多了幾分好奇。
“楊兄你好,我是空門的袁華!”
這時候,適時上前自我介紹的袁華讓場面又熱鬧了一些。
而隨後方羽的話,又讓這房間中最後的一絲拘謹也都散去無蹤:“楊冰,客套也客套過了,此後你叫我名字便是,大家各交各的,不必太過拘泥。”
“既然大家都認識過了,那就按計劃行動!方羽?”
這時候,一哥適時開口了。
“一哥你們去吧。我和袁華在這裡等着便是。”
方羽笑着應對,不過目光中已有隱隱的幽光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