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分乘轎子從市警察局出發,很快便來到了市政府。
爲了防止有駭物聽,轎子沒有走前門:衙署的前半部分都改成了各部門辦公室,到處是歸化民幹部和來辦事的本地百姓――轉爲從後門出入:爲了出入方便起見,王三苟早幾個月便在廣州府衙的後牆上開了一個可以通過轎子和馬車的後門。
後門門外雖然冷冷清清,但是一進門便已是戒備森嚴。這裡是外圍警備,全部換上了國民軍拔刀隊和白馬隊的士兵。慕敏等人在這裡下了轎子,崔漢唐看了下圍牆,足有二丈多高。這個高度,不借助器材,人是爬不上來的。
政治保衛局的廣州分局的局長午木已經在院子裡等候他們了。見到崔漢唐到來,他並沒流露出驚訝的表情――崔漢唐還沒出臨高,戴道長的秘電就已經送到他的案頭了。
新道教和政治保衛局看似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實際上新道教實際承擔着着政治保衛局民間教門方面的工作,雙方的合作關係遠比表面上看上去深厚。
“這裡就是案發現場了。”午木介紹道,“劉市長在會議室等我們……”
“先讓我看看這裡的勢。”崔漢唐道。
衆人默然無語,看着崔漢唐東張西望,心中都暗暗疑惑。
崔漢唐看過去,只見這是後衙的一個偏院。院子很小,但是房屋整潔精緻,院裡鋪得是石板,正房前的兩個花池子種着兩棵桂花。正房三間,中間是劉翔的辦公室,左右兩間分別是他和郭熙兒的臥室:劉翔的夜間睡眠不好,平常都是獨寢。
院子東西兩面的廂房,看上面掛得牌子被改成了辦公室、機要室和檔案室。還專門闢出一個會議室來。崔漢唐細細端詳:環境清幽,並無任何邪祟之氣。更別說此時院子中就站着八名護衛總局派來的元老貼身警衛,身上十字交叉挎着兩支左輪是標配,有的人手持雙管霰彈槍,有的則腰插雙刀。一個個殺氣騰騰,都武裝到了牙齒。
“走吧,咱們去見見劉市長。”午木說。
劉翔並沒有出來迎接衆元老,因爲幾天前慕敏已經向護衛總局的人員下了死命令,不許他出現在室外公開場合,警衛人員24小時貼身警衛,除必須人員之外,其他歸化民未經許可不準接觸劉翔本人。
雖然巫蠱案尚處於保密狀態,但是有人企圖“行刺”劉翔的消息已經在市政府裡不脛而走。市政府裡不免有些人心惶惶。爲了防止消息進一步擴散,政治保衛局已經封鎖了後衙內外,嚴禁人員出入,對所有進出人員展開調查。
滯留在後衙區域的歸化民原本就有些惶恐,此刻看到這小小的院落裡,雲集了衆多元老,這些歸化民親信一個個暗暗乍舌:這案子來頭還真不小!
劉翔此刻正在會議室裡閉目養神,他有甲亢的問題,夜間睡眠本來就不好,鬧了這回事之後,晚上幾乎沒有閤眼的時候,稍一睏倦就會做噩夢或是被夢魘,幾宿折騰下來精神委頓不堪,人也落了形。
午木不許他見人開會,外面的事情又多,只好每天看文件下條子指揮工作。如此一來愈發顯得憔悴。郭熙兒心疼男人,便叫新調來的總務科副科長韓月――王三苟已經榮升爲正科長了――暫時停止送文件過來,自己親自動手,調配了些補中益氣的食物,服侍他吃了下去,又關照人取了屏風來,伺候他在竹榻上休憩。
劉翔此刻只覺得頭腦混沌,似睡非睡,似夢非夢,只覺得焦躁不安。斜靠在臥榻上也覺得渾身不舒坦。此時朦朦朧朧正欲睡去,忽然猛得一個激靈又醒了過來。卻見郭熙兒正俯視着自己,見他醒來,小聲道:“首長,慕首長他們來了……”
劉翔微微點頭,道:“扶我起來。”
郭熙兒趕緊伸手將他攙扶起來,又見他形容憔悴,趕緊又在旁邊的臉盆裡絞了一把毛巾過來。
劉翔擦過毛巾,覺得清爽了些,又喝了一口涼茶,這才走出屏風相迎。
客套一番,大家圍會議桌坐定。慕敏介紹說:“老劉,這是新道教來協助破案的崔漢唐同志,聽說了你的事情,說還是先到你這裡來看一看,看看有什麼問題,給你去去疑――劉大夫說你這些天晚上睡得不好,經常被魘。”
劉翔點頭道:“劉大夫說得沒錯,這幾晚都睡不好。”
崔漢唐不言不語端詳着劉翔。上一眼下一眼的看了半天,居然就伸手向劉翔的眼睛抓來。劉翔早被他看得發暈,連忙伸手拍開他的胖手,慍怒道:“做什麼?”
“幹什麼?嘿嘿,嘿嘿嘿……”崔漢唐用與他身材很不相稱的猥瑣聲音奸笑着,說出一句大家都熟悉的江湖騙子的臺詞來,把大家雷得外焦裡嫩:“這位居士,我看你印堂發暗,眼皮發黑,早晚必有不測之禍啊!”
劉翔一聽臉都黑了,他原本就心氣不順,覺得自己出了醜,大大影響了聲譽。這崔漢唐雖然算不上太熟的熟人,好歹在臨高、在瓊山也一起吃過飯喝過酒,交流過生活秘書的使用心得,罵過執委會的娘。沒想到上來就先來這麼一套不吉利的江湖訣。拉着臉把手一指:“崔胖子大家這裡談正事呢,你tm正經一點!!!”
崔漢唐也不生氣,嘿嘿笑着說:“哎,別急啊,我這就是跟你談正事呢。”隨即咳嗽兩聲,臉色一正,對着劉翔說:“站好站好,讓我翻開你眼皮看看。我懷疑你被人下蠱了!”
“啊?”劉翔一聽大驚失色也顧不得改口,連忙追問,“死胖子你別騙我還真這種事?”
“淡定淡定,區區蠱蟲而已,大不了全身皮膚潰爛或者肚子上腫起個包變得比我還胖或者全身往外爬寄生蟲而已。”崔漢唐面色平靜的說。
旁邊林佰光見劉翔的臉色都開變綠了,連忙打圓場:“好了好了,崔道長!咱們不搞封建迷信這套,大夥不是懷疑你的本事,你就別裝神弄鬼了,說說具體怎麼回事吧!”
崔漢唐這才收起那幅憊懶摸樣:“那是當然,不過現在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我們還是去現場看看,找出劉市長中招的原因吧?慕局想必你已經探查過現場了吧?”
雖然偵破工作是政治保衛局負責,不過午木並無刑事偵查的經驗,這方面的現場勘察工作實際上還是和警察局一起會同辦理的。
“是的,不過只發現一些奇怪的東西,對破案幫助有限。”
說着她從旁邊房間拿出一個托盤來,中間放着一根玻璃試管,裡面塞着一小片薄棉紙:“這是在劉市長窗戶上提取到的污痕,有蒼蠅聚集。估計應該是某種動物的血跡、排泄物或者或者腐爛的物質――具體要等臨高那邊做了分析才知道;另外在後窗臺上有一個很小的抓痕,比普通的貓爪還要小一點,但是又不像是貓科動物,倒是像……”說到這裡慕敏停住了話語,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像嬰孩的腳印吧?”崔漢唐冷笑着接口。
慕敏馬上不說話了,劉翔的臉色又白了幾分。
“實話說,我是不相信這些東西的。”慕敏說,“我大概也聽劉三和幾個老衙役說過,這東西可能是‘小鬼’。現場遺留下來的東西都表明這些人是在採生魂,煉鬼。但是這些全是騙人的鬼花樣,世界上不可能有什麼真得‘小鬼’的……”
崔漢唐搖頭道:“慕局長,你說得在我們看來當然是有道理的,但是你也要想一想:採生魂巫蠱之術的源頭,據說漢代就有了,而漢代的巫蠱術又有可能是從西域、蒙古高原傳入的。這些邪術能夠千年傳承,一直到二十一……咳咳,到現在還有傳承,豈能是一點效驗也沒有的單純騙術?”
“你是說……”慕敏揣摩着他的意思,“確有‘小鬼’?”
“的確有,”崔漢唐用力的點了點頭,“不僅有,劉市長很可能還中了蠱毒。”
在場的諸位元老除了劉翔都用見了神經病一般的神情看着他,倒還是林佰光沉得住氣,說:“你的意思?”
“我們去現場看看吧,這樣我好判斷的更準確一些。”
現場就在院子裡的劉翔臥室,從東廂房裡的會議室出來不過幾步路。
劉翔的臥室就是正房的東房,本地很常見的建築形式,前面有敞開式的廊檐,廊檐上懸着捲起的竹簾,窗戶上的紙已經更換成了玻璃,裡面還掛了窗簾。
慕敏指着窗戶和門說:“污痕就是在那裡發現的,你看上面還殘留了一些。”
崔漢唐擡眼一看,見門窗上都鑲嵌着玻璃,上面有些污跡,慢悠悠的走過去,擡起手小心的蘸了一點,送到鼻子下嗅了嗅,嘿嘿的冷笑了一聲道:“小把戲。”然後又問:“那個爪印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