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茶居里,曾卷拿着報紙,正在讀報。身邊幾十個茶客,一個個都凝神傾聽。
這在茶居讀報的活是張毓介紹給他的,自從張毓家得了貸款擴大經營規模之後,他的讀報賺外快的生涯沒時間繼續下去了,再者這幾個小錢他也看不上眼了。便推薦了曾捲去――讀報不僅要識字,更要理解報紙上數不清的“新話詞彙”,一般的讀書人只能讀,對其中的意義茫然無知,所以這活還得“通髡務”的人才做得下來。
要在過去,念得不過是澳洲人刊物上的話本小說,傳奇志異之類,不過自從澳洲人佔了廣州之後,愈來愈多得人對這個新鮮出爐的“大宋”有了濃厚的興趣,也對澳洲人的種種施政有了關注――畢竟他們在城裡的種種作爲都是和廣大市民的生活息息相關。
曾卷這樣的人便很是吃香了,不僅一般的小市民對他另眼相看,連帶着附近一些大戶瞧見了他也都很是客氣,有的還拿着報紙和抄來的公告請他去解說上面文章的內容。
“年初參與攻破鳳陽、挖掘明國皇室祖墳、焚燒朱元璋曾經出家的皇覺寺的流寇頭目李自成所部,已確信於本月攻入關中平原,明國都督洪承疇與該部多次交戰皆未能取得決定性勝利。本報觀察員認爲李自成部應會向咸陽方向運動,並試圖圍攻咸陽城……”
“因部分流匪向京杭大運河區域運動,明國朝廷以擔心運河漕運被流匪破壞,已正式下文命令今年江浙地區的漕糧全部到上海縣集中,然後由海運運往天津衛……”
……
“國際時事版塊,第一則……”
“本月進入澳門的英國商船帶來了一個令人意外的消息,今年四月中旬,英國東印度公司與葡萄牙駐印度果阿總督達成協議,葡萄牙方面允諾英國商船可以自由進出,稅務和物資補給上享受葡萄牙商船待遇;同時英國東印度公司承諾向葡萄牙在果阿、錫蘭等印度地區殖民地銷售火藥等軍事物資,並承運葡萄牙庫存在澳門的澳宋產軍火產品……本報觀察員認爲荷蘭與葡萄牙在印度、婆羅洲、龍目羣島地區的殖民地爭奪將日趨白熱化,而名義上同時統治葡萄牙的西班牙王國政府似乎對此無動於衷,英國這一舉動充分說明了英國並不滿意荷蘭在亞洲地區的行動……”
“朝鮮李朝不顧我元老院在濟州歸屬問題上的一再忍讓,漠視濟州島自古以來便是我國領土的事實,近日再次派遣船艦和士兵侵擾我濟州領土。我濟州駐軍予以迎頭痛擊,全殲來犯之地。外務省近日發出嚴正警告,希望李朝不要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馬尼拉最近崛起的傳奇人物範·拿諾華伯爵新近開啓了一項事業,其在巴拉望島的東南沿岸圈出了一片專屬開發區。這位曾經在多個地方神奇地開掘出金礦的‘掘金者’這次能否再現奇蹟呢?本報特別採訪了幾位在澳門休整的西班牙船長……”
……
“大宋解放區時政要聞,第一則……”
“第一艘飛剪式貿易快船的主體已在香港造船廠完工,本月下旬即可進入舾裝階段。該船將很快投入到大宋與歐洲的貿易航線上。”
“昨天,第八屆職業技能等級考試圓滿結束,考試成績將在本月下旬張榜公示。本次考試涉及的工種包括鉗工、車工、電工……第九屆職業技能等級考試將在今年十月份舉行,據悉此次考試將首次在海南省的臨高和三亞兩地之外新設濟州、高雄和廣州三個考點,以方便當地參考人員……”
“本月,三亞電報交換總檯落成,標誌着海南全省環島電報工程的全面竣工。近期將進行電報收發測試。投入運營之後,來自天涯海角的訊息只需幾分鐘便可傳遞到臨高、海口……”
“濟州島國營馬場傳來喜訊,這一批次新誕生的馬駒全部存活。”
……
“本地要聞,第一則……”
“劉市長今日視察舊貢院改造工地。經過過改造之後這裡將作爲廣州市行政管理學校。擔負廣州和廣東全省的幹部的培訓和進修工作……”
“冒家客棧特大殺人案又有數名嫌犯落網,警察局表示,仍有部分嫌犯外逃中,希廣大人民羣衆提高警惕,時刻注意身邊有無可疑任務和事件發生,及時向本組牌甲或就近派出所報告,警務機關將給予提供有用消息和扭獲嫌犯者一定獎勵……”
丁丁到廣州之後,《羊城快報》的版面大幅度擴展了,增添了國際、國內、文化生活等多個版面,當然大多數內容還是從《臨高時報》上轉載的,但是本地新聞的採編也花了一定的力氣。
因爲這份報紙不但牽扯到元老院在廣州的各種命令和政策,在內容上亦屬於豐富多彩,喜聞樂見,很能娛樂貧乏的市民生活,報紙的影響很容易便擴散開來了。
時政版面雖然不多,上面的消息卻不少,曾卷一條一條的念下去足足用去了一個小時。
讀報口乾舌燥不去說他,讀完了很多人還有問題要他解說。
“阿卷,這電報是什麼東西,如何能傳送信件?”
“這濟州島又在哪裡?爲啥朝鮮人要和我們爭?”
“公務員考試,便是澳洲人開得科舉吧。”
……
曾卷一條一條的都解說一番,有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只好隨便瞎扯了糊弄一番。但是大家最感興趣的,還是冒家客棧的案子。
“冒家客棧的案子,除了緝拿逃犯之外,還有下文嗎?”
曾卷搖頭道:“今天沒有新消息。”
冒家客棧案自從發案之後,一直是廣州市民茶餘飯後的談資,報紙上連載的案情紀要成了最近茶客們最關注的新聞。
見衆人有些失望,沒有新得問題了,他才道:
“今天的內外時政版都念完了,我去休息,一個時辰,哦,兩個小時後念生活版。”曾卷擦了擦額頭的汗,大口喝了一碗陳李濟的涼茶。也不管圍着的這一圈鬧哄哄的聽客,徑直走到後堂去了。拿起棕樹葉打製的扇子好好地扇了幾分鐘。稍稍定神便不再多耽擱,從抽屜裡拿出一本《公共基礎知識手冊》開始了複習。
“阿卷!你果然在!”
曾卷正在搖頭晃腦死記硬背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曾卷擡頭一看,卻是那同窗好友張毓,手中提着一個食盒。
“阿毓你又來送茶食?太破費了!莫要再送了,你們到底也是小本經營……”
“人逢喜事精神爽。”張毓笑道,“一會你去阿玉那裡把這個帶去吧,給明女嚐嚐――核桃酥大約你們也吃厭了。我現在送的是個新玩意。”張毓故意話頭說半截,吊着曾卷的胃口。
曾卷卻沒有流露出饞相來,嘆道:“這次真是對虧了子玉兄了!”說罷眼圈頓時紅了。前幾日李子玉派人說明女已經找回來了,他一路狂奔趕到李子玉家,和明女兩個抱頭痛哭――他從來沒想到過自己對這個外甥女竟有如此深厚的感情,澳洲人的書上說:凡事都是失去了才知道最寶貴。這一刻,他對此有了刻骨銘心的感受。
感激高興之餘,曾卷暗暗慚愧,自己也是七尺男兒,也是讀過書明事理的人。事關自己的至親骨肉,自己卻完全無能爲力,若不是李子玉傾盡全力,明女多半是找不回來得了。
無論如何,一定要考上澳洲人的公務員,日後纔有機會回報李子玉的恩情了。因爲這幾日愈發“發奮”了,連出來賺錢的時候都帶着複習資料。
“阿玉還真是有義氣!”張毓道,“還有一樁喜事,我昨日收到識新的信了!”
“哦?!”這下曾卷瞪大了眼睛――陳識新去臨高的時候廣州還是大明的――“他在臨高怎麼樣了?”
“他在信裡說,他到了臨高,受了洪首長的推薦,如今跟着一個西洋人學畫畫。不用付學費,澳洲人還發給他生活費。日子過得不錯。澳洲人說了,他們很需要會畫畫的人,學成之後自然有飯吃,叫我們不要擔心。他最近會回廣州來探望父母,到時候再一聚。”
“想不到識新也發達了。”曾卷說道,爲朋友高興之餘,對自己到現在還是“碌碌無爲”有了一種強烈的焦灼不安感。
市井傳言:華夏興,元老皇。澳洲人的到來帶來了大把的機會,他的小夥伴們一個個都抓到了,自己卻還什麼都沒有……
“等他回來了,我們一定要好好聚一聚,當浮一大白!”張毓沉浸在美好未來的嚮往中,哼唱起最新的澳洲小調來:“今天是個好日子……”
曾卷卻沒他這麼快活,他另有心思:就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他還要抓緊背書呢。扭頭又開始念一段、背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