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他雖然沒文化,但是小時候流浪的時候亦聽過鄉間老人講古。裡面就講到:古代的大官寵臣爲了驗證皇帝對自己的寵信不衰,會故意上奏,請求一些非分的恩典。
如果皇帝一口答應,就說明仍舊寵信自己,若是遲疑之後再答應,則寵信已衰,若是立刻回絕,那麼就到了告老還鄉的時候了。
如今自己也可以用戲箱的事來試探下解首長對自己的看法。要是對自己信任有加,那麼接下來他就可以慢慢想法子把蔣佑功給趕走了。
至於自個在營地裡幹得那檔子事,三合嘴營地基本上是一個封閉的營地,裡面除了他之外,沒有第二個歸化民幹部。負責在外圍監督警戒的蔣佑功和又是他沆瀣一氣。留用人員更是無人敢撩他的虎鬚――畢竟在營地裡他可是掌控着生死大權的。他縱然在裡面幹了許多招惹民怨的事情。但是俘虜和難民至少生計無虞,亦不會鬧事。
這麼想來他心裡就還有底了,今天便特意來見解邇仁。
“你有是什麼工作要彙報的?”
“是這樣的。”劉有望在凳子上小心翼翼的落了座,“我在三合嘴營地裡,辦了一個戲班子。”
“噢,戲班子?”這事還真新鮮!解邇仁想。
“是,”劉有望心想這就得看常青雲的教給他的套路對不對了,“營地裡俘虜原本就有富家大戶的家養的戲班人員,戲子和樂手都有。外來的難民裡也有這樣的人。我尋思着,營地裡關着那麼多的俘虜和流民,雖說元老院給他們飯吃,讓他們做工,到底也是羣聚了好幾千人,不給他們些消遣,壓抑久了,只怕會鬧出亂子來。”
說到這裡他看了看解邇仁的臉,看他面色如常,這才壯着膽子說下去:“所以我就尋思着把他們組織起來,弄個劇團演戲,一來給大家提供些消遣娛樂,二來也可以作爲文藝宣傳的一個陣地……”
這下可撓到了解邇仁的癢處。他自己就是做文宣出身,在臨高的時候也摻和過不少羣衆宣傳活動,對這方面堪稱即有理論又有心得。到了梧州之後也算是小試牛刀,搞了不少宣傳工作――雖然條件有限,只能在牆壁上刷刷標語,搞些讀報欄之類的。
他仔細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壯漢,怎麼也想象不出這樣一個粗人居然能想到“文藝武器”――真是人不可貌相。元老院對人的影響力果然強大。想到這裡,解邇仁由衷的讚美元老院。
劉有望見解首長盯着自個看,不由的腿肚子發軟,心裡發虛。常青雲給他出得主意就是把戲班子提升到“文藝宣傳”這個高度上來大吹特吹,肯定能打動解首長的心――因爲澳洲人最好這一口。
常青雲在臨高蹲戰俘營的幾年,雖然在肉體上對他是折磨,不過事後他也覺得是一場難得的修煉。在臨高,他見識了許許多多做夢也沒有想到過的事物,通過髡賊的言行和政策,多少也能揣摩到他們的想法。再想起當年澄邁大戰前自己對髡賊的認知,簡直如孩童般無知,卻又是那麼的狂妄自大。
現在他給劉有望出得主意,不僅是迎合了髡賊的口味,更是對解髡這個人的揣摩――這種本事他原是很大的。他在俘虜營裡這些時日,或出去辦事或聽人言談,基本上摸透了解髡的脾氣愛好。所以這個主意拿出來算是有的放矢。不敢說百分之百有用,但是肯定能上靶。
他的判斷果然沒錯,解邇仁的臉上浮出了笑容:“你的想法很好啊。”
看到解首長肯定自己,劉有望頓時有了底氣,忙笑道:“這還不是元老院教導的好!從前我看報紙,首長就說過:‘文藝是武器,是陣地,我們要佔領這個陣地’……”
“想不到你的理論水平還不錯。”解邇仁對他大爲讚賞,“既然如此,這個戲班你就繼續辦下去。過些日子等局面穩定了,說不定還要你們到梧州城裡來演出呢。”
“是,我最近已經叫他們在排戲了――不過他們目前只會舊戲。想排幾齣新戲又沒有劇本。”
“這個容易。”解邇仁此刻心情不錯,“劇本,我過幾日叫聯勤送來就是。”
“太感謝首長的關心了。”劉有望做出感激的表情來,“還有一件事。”
“你說。”
“戲班子最近在排戲,但是沒有戲箱,只能清唱,也沒法演出。”劉有望道,“後來有俘虜說,總鎮府裡有幾十年前鎮守梧州的太監留下的戲箱。我想請示一下,能不能把這些戲箱暫借給戲班用?”
“三總府裡還有這個?”這倒有些出乎解邇仁的意料。照規矩,這些東西都是企劃院登記造冊的。一部分就地使用,一部分後送。戲箱這種東西優先級是排在最後的,他申請就地使用並無關係,暫時借用的話登記一下就就容易了。
“這事容易,我來協調一下就可以了。”解邇仁點頭,“你明天帶幾個人來趙趙豐田,把箱子搬走就是――暫時就算是借給你們用得,以後再補辦手續。不過東西你們可得看好了,不能少了壞了。”
“是!”劉有望立正道,“我會叫他們好好愛惜的。首長放心。”
“我信得過你。”解邇仁做出欣賞器重的表情來,“最近糧船隊要來,你要彈壓好營地,不可鬧出騷動來。”
“是!”
這常師爺還真TND是個人才!從解邇仁那裡出來劉有望情不自禁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現在看來,不但常師爺能幹,解首長對自己也很信任,就把蔣佑功給幹掉指日可待!
八月四日一早,第一中隊便搭乘內河艦隊的巡邏船隻從梧州出發,開始了他們的巡航工作。這次的巡航和往日不同――平時巡航是當天往返。而今天,他們要一直巡航到封川縣城,在那裡等候運糧船隊抵達再護送返航。
錢多站在南薰門城樓上目送着船隊噴吐着黑煙緩緩離開,心裡有些七上八下。第一中隊出發之後,梧州的守備力量便被嚴重削弱了。偌大一座城池只剩下他手下的連隊來守衛了。
遠眺三合嘴,浮橋鎖江,營地裡炊煙裊繞。各處營壘都傳出了號聲。聽到號聲,錢多的心稍稍安定。這在三合嘴的國民軍第三中隊現在就成了他唯一可以仰賴的外援了。
然而他對第三中隊和蔣佑功並不放心――蔣佑功的舊軍隊習氣很是濃厚,手下又大多是收編的明軍降丁,要說上戰場拼殺戰鬥力還是有一些的,但是紀律散漫,韌性不足。關鍵時候指望不上。
“傳我的命令,今天德政門不開,只開四門。各處哨兵和巡邏隊減一半。”
縮減城門哨兵和巡邏隊,這樣他能分出一個排的人白天休息,擔負夜間的執勤工作。
缺口的放哨和巡邏的工作,他交給了鄭二根指揮下的“治安隊”來負責。這些人多是留用衙役和就地招募的貧民,純粹是當門神維持下治安。
“朱大隊長,你看我們現在還有什麼地方需要加強的?”錢多問道。
朱四現在空有一個國民軍大隊長的頭銜,實際卻成了一個光桿司令。城裡他只剩下兩個警衛員和一個傳令兵可以直接指揮了。一整天他都陪着錢多到處轉悠,跟在後面呼幺喝六。
梧州集成中隊捷報頻傳,李冬和他的部下的名字多次出現在軍內的嘉獎通報上,讓朱四看着很不舒服。
“李冬這小子真TMD走狗屎運!”朱四現在有了很大的危機感,李冬的中隊表現這麼搶眼,立功受獎晉升那是很快的事情,搞不好沒多久就會改編爲伏波軍――這樣的事情在兩廣戰場上已經有過先例,他就是堂堂的伏波軍上尉,在自己面前可就要抖起來了……一想到過去自己對他頗有刁難之處,萬一發達了要報復自己可怎麼辦?
不過,他又暗暗安慰自己,兵危戰兇,這粵北的戰鬥十天半月也結束不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直接小命送了――國民軍的傷亡可不小,時不時就有某中隊全軍覆沒或者被重創的消息。
相比之下,自己待在梧州倒是平安無事,只要戰事順利,最後論功授獎晉升總少不了他,想到這裡他又豁達起來了。
聽到錢多詢問,他立刻應道:“錢連長佈置的很到位了。我沒什麼好補充的。夜間兵力雖然少,但是我們有城牆城門,關閉城門之後不要說小股敵人,就幾千明軍也衝不破。”
這不算誇張。梧州的城牆經過修復之後,任何敵人要在伏波軍的火力下攻城,都得配備有大炮和各種攻城機械。
“周邊情況呢?”
“偵緝隊昨晚回來報告:離城15公里範圍內沒有發現大股敵人。”
錢多沒有說話,實話說負責偵察的如果是伏波軍,那麼他果還是放心的,但是偵緝隊這種魚龍混雜的留用人員隊伍,實在讓人難以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