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小股的亦漁亦盜的海盜,周邊有好幾家,古家這股算是有些勢力的。這種小股的海盜,很是雷州的一患,但是對海義堂來說,卻算不得什麼。海義堂自辦團練,每次糖船出海又都是成羣結隊,水手團練好幾百,根本不是這樣的小股海盜能啃得動的。不但啃不動,還有崩牙的危險。
海義堂忌諱的,自然是類似劉香、諸彩老這樣的大幫,所以重金相賄,買得一個平安。但是這樣的小股海盜,也不免點綴點綴,爲得是免於騷擾。否則團練再多,也要疲於奔命。
不過所謂的點綴也有限的很,因爲小股海盜雖在海上行事,不免也要上岸休整,修船、買米,安置傷病員,都要在岸上有可靠的窩家才行。所以對沿海的地方豪強也有結交的必要。
祝三爺就是利用了這點,軟硬兼施,和附近幾家小股的海上勢力都達成了協議,對方保證不搶劫從海安駛出的糖船,不襲擾海安街。作爲報答:海義堂則爲這幾小夥海盜們在徐聞的岸上活動提供方便。這種應酬用不了幾個錢,時而還能派他們些用處。
天長日久,雖然附近的小股海盜起起落落,時而被剿,時而就撫,時而散夥,起起落落不一定,但是海義堂和周邊的這些小勢力卻始終能保持着良好的關係。靠得就是各取所需這點。
古大春身爲團伙的首領,頗講義氣,雖然和海義堂不過是彼此利用的關係,但是有一次祝三爺自己帶着船隊在海上遇了風暴,他正好避風在岸邊,硬是不顧風險駕船出海,把大部分糖船給引領到岸邊避風處。祝三爺覺得此人重信守義,是個頗可利用的對象,就和他拜了把子,結成異性兄弟。幾年相處下來,交情漸厚,古大春就把自己新寡的妹妹嫁給了祝三爺做了六姨太。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算是一種政治聯姻。祝三爺原本也是抱着這樣的想法:一則新娘子是再醮的殘花;二來又是漁家出身,能有多少姿色。想來也是兄長心疼妹妹,給她一個安穩的歸宿而已。自己娶回來安排個住所,衣食無憂的照顧着就是。
沒想到娶過門來卻是不然,六姨太雖然是漁家女出身的,但是相貌還算不錯,完全沒有海上人家的模樣。難得服侍起人來也是體貼入微,女工烹飪樣樣在行。一問才知道,原來這妹子早年就賣給本地的富戶當丫鬟收了房的。家主死了不容於大婦才被逐出來的。倒把個年過半百的祝三爺服侍舒舒服服。
既然有古大春這條線,爲什麼不乾脆用一下,於己於人都是大大的好處。他打定了主意:下猛藥!
這帖猛藥,用下去,自然立刻就服帖,用他的話來說就是釜底抽薪,保管華南有多少實力,都得活活困死在雷州。
“秋涵!”他叫道,這名字是六姨太當丫鬟時候的名字,舊時女人無名,即使是當丫鬟時的名字也就沿用下來了。
“老爺什麼事?”女人應聲而來。
“你哥哥最近好?”
秋涵有些詫異,自家的哥哥,老爺是極少在她面前提起的,因爲哥哥幹得是犯王法的事情,爲了避免招惹麻煩,她在人前也不提自己有個哥哥。
“好啊。老爺忘記了,前幾天還有人來送過東西來呢。”
“嗯,嗯,對。”祝三爺想了起來。
“兄弟們的日子,過得還好吧?”
“哪裡談得上好壞!也就是過日子罷了。”說到自己家裡,秋涵就不免有些嘆苦經了,所謂的海盜,大幫小幫差別極大。象古家的海盜這樣的,連投靠大幫搞聯營都沒人肯要――三四條單桅小船,連門炮都沒有,說是沿海打劫,實力有限能禍害的不過是些沿海航行的小船東而已。自然搶不到什麼好東西。
“眼下,有筆財路,不知道你哥哥願意不願意去取呢?”
“真得?”秋涵一陣驚喜,祝三爺雖然對自家也算照顧有加,但是這樣的話還是第一次說出來。
“老爺什麼時候騙過你。”祝三爺含笑道。
“謝老爺恩典。”秋涵福了一福。
“研墨――”剛想提筆寫信,覺得不妥,這書信一旦落入外人之手,就是很大的麻煩。還是讓人當面去說比較好。
“你回次孃家――”祝三爺低聲說道,“告訴你哥哥,最近海安街附近有大筆的財。”說着把華南廠最近會有糖船出港的事情說了一番。
“海義堂最近是不會有船出港的,告訴你哥哥,只要看清楚華南的字號只管去做就是!”
“有這樣的好事?”秋涵驚喜道,邊給他的銀水煙筒點上煙,“沒錯。得手之後所有的糖由我買進!不勞他費事。”
“謝老爺恩典!”秋涵又是一福,這次完全是喜形於色了。
“誰叫他是我大舅子,不幫他幫誰。”嘻笑着摸了摸秋涵的臉蛋,心裡卻打好了算盤,海盜搶來的大宗貨物因爲難運難儲,脫手的時候價格極賤,一石估計都合不到二三錢銀子,這筆財發得可大了。
“不過,”祝三爺話鋒一轉,“這些船也不是吃素的,你哥哥一股人馬未必吃得下來,要他多拉些人一起幹,這筆財大的很!別小氣”
“是,奴婢知道了。明個一早就回去!”
“不用着急,等幾天好了。”他撫着秋涵的手,“廣州那裡說不定還會有運銀子的船來!不過,這事可就要從長計議了……”
華南廠得了五萬銀子週轉過來,海義堂則打着另外的算盤。小小的徐聞縣暗流涌動,各方準備着一場豪賭,賭盤就是這每年四五十萬兩銀子的華南糖。此時此刻,廣州和臨高,這兩個穿越集團的重要基地,也在緊張的運籌着。
鄔德趕回臨高之後,要求即刻召開執委會會議。會上,廣州站提出的吸納散戶存款的提案得了通過――這次雷州糖業的事情,使得他們深切領會到“現金爲王”的意義。沒有大筆的現款,未來在拓展市場上,還會有許多類似的麻煩。
程棟提議,不如干脆在廣州設置一個金融機構,負責吸納存款,籌措商業上的流動資金,進行匯兌業務。對大明進行金融滲透。
“你的意思是在廣州開銀行嗎?”馬千矚緊張起來。
“不錯,銀行。”程棟點點頭,“當然,我們開的這個在嚴格意義上只能算是錢莊或者票號,還當不得銀行這個稱呼。”
“怎麼做?”大家都有些興奮,畢竟銀行這個詞比不倫不類的糧行來得要氣派。
“根據廣州站的調查來看,本時空還沒有這一類的金融機構,”程棟不慌不忙的說着拿出一本粗糙的“聖船”牌筆記本,“有的只是錢樁店,也就是經營銀錢兌換的店鋪。根據情報部門的調查得知:這種錢樁店除了兌換,還涉及小額的放貸業務,但是不吸收存款,基本上是靠銀錢的漲落拆兌盈利。資本的總體規模不大。”
財金委看中的,是匯兌業務。簡單的匯兌業務,在大明也是存在的,主要是各家商鋪之間爲了減少現銀運輸的麻煩,進行聯號異地匯兌,但是規模不大,以滿足自己本商鋪、本行業的需求爲主,象票號那樣專做出票匯兌業務的行業還沒有出現。所以這塊是空白的,大有可爲。
“我們的銀行要做的重點是在匯兌上,類似於票號的業務。做幾年之後把信用豎起來,銀票就能匯通四海了。”
馬千矚搖搖頭:“大明好像對匯兌沒有很大的需求麼!”根據他們的所見所聞,大明的商品經濟也就是這麼回事,雖說不見得很原始,但是也高明不到哪裡去,所謂進入資本主義初級階段,遠不是那麼回事。
“不然。資金的流動規模雖然不大,但是還存在的。雷州的糖就是一個例子。我們認爲至少在松江的布、江西的茶和瓷、江南的絲、福建的靛藍這些產品上都是存在大規模的銀錢流動的。”他歇了口氣,“其實就是海南這個邊隅之地來說吧,根據情報部的調查,每年的檳榔和椰幹貿易,也有好幾萬兩的貨值,這個規模來說,也算不小了。”
他列舉的這些產品大多季節性特別明顯,產品又往往是分散的生產的,所以每到當令時節,販運的商人就需要大量的資金進行收購。對資金的流通需求就會很大。
匯兌的生意:一是可以賺取匯水,也就是手續費,二來根據各地的銀價漲落,銀根的鬆緊獲取貼息的利潤,只要現銀能夠週轉,裡面的花樣還能翻出許多來,無中生有的搞出錢來。
至於財金委員會辦銀行的另一個目的是爲了儘快能把自己的銀票信用豎起來。將來穿越衆的經濟、政治和軍事活動要遍及全國,不管是軍隊、商人還是情報人員,都不能揹着大把的銀子滿世界走路,至於臨高流通券用的是米本位,只是短期過渡,不可能也沒必要在全國建立起信用來流通。相比之下銀票不管攜帶還是使用,都很便捷。
“這不等於又發行一種新貨幣嗎?”有人質疑,“有了臨高流通券,再搞出一種銀票來,這也太麻煩了。”
“這就是誤解了。銀票不是貨幣,最多隻能算是一張匯票而已。雖然在晚清也常有人拿銀票直接流通的,但是象影視劇裡那樣動不動掏出一把銀票付賬的事情是絕對沒有的。”
因爲銀票是有信用大小之分的。它不同於銅錢和銀錠,前者是官府的信用,後者是實實在在的貴金屬,銀票能不能在市面上硬挺,能在多大的範圍內有效,很大程度看發票的錢莊票號的實力、信用如何。所以有些銀票只能流通於一地,有的卻能匯通四方。這裡的花樣極多,程棟也就不一一說明了,他還指出,如果能夠把銀票的信用建立起來,以後在資金調動和籌措上會有極大的好處。
吳南海還是反對:“馬上中原大地就會兵荒馬亂,搞票號匯兌肯定要牽涉到設局布點的問題,大筆的錢財和人力投下去,一打仗還不玉石俱焚啊。”
“不必,”嚴茗說,“我們不是辦現代銀行。用不着到處布點。選幾處商業繁榮、當官的扎堆的地方布點就可以。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和當地有實力的商鋪搞匯兌聯號。”
布點的思路就是打通幾條關鍵的線路。西南、西北、中原或是地方貧瘠,或是將來會動亂不止,自然不是布點的地方。最最要緊的,就是南北線路。特別是京師到江南的,這個道理大家都明白:在明末的十幾年裡,江南是最富庶最太平的地方了。京師的官員,少不得會把大筆的銀子運到這個洞天福地來存着,準備將來納福之用。此地又是布匹、絲綢、茶葉的大宗出產地,商業活動頻繁。
“具體布點城市,首先就是南直隸。”嚴茗說,“南京、蘇州、松江三地,穩定之後由南向北佈局到清江浦和北京。”
蘇州和松江在南直隸是最富庶,南北兩京是都城,官員雲集,自然要優先照顧到。至於清江浦,雖然在20世紀不過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縣城,在明清兩代卻是一個南北交通匯聚的大碼頭。
明清之際,溝通南北運河過閘艱難,黃河行舟之險。所以南來北往的行人除了運糧漕船之外,大多到清江浦就要舍舟登陸,經“九省通衢碼頭”向北,渡過黃河來到王家營乘馬或僱車北上。此地既是南北的交通樞紐,商業自然極其繁榮了。當地還設有屬於戶部管理的倉庫和屬於工部管理的漕船廠,駐紮有南河總督等許多重要官員。每年朝廷都會有大筆的治河經費下來,河道上的官兒之闊,也是名聞天下的。官多商多,銀錢流動就頻繁,是做匯兌業務的一塊風水寶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