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要送給周總的文件。”周秘書語氣慌亂,原本囂張的氣焰消失無蹤,看模樣是在努力想措詞,“他,……周總最近不在廣州!我沒法送!只好先都存着,等周總回來一起送給他看!”
楚河沒有理她,隨手把自己的備忘錄甩給小樸,又在裡面一陣扒拉,文件筐裡的各式備忘錄和信函足足有十幾封,從落款看全是些名字很陌生的元老,有他認識的也有他不認識的。其中赫然就剛纔灰溜溜出去的任佑梓元老的文件。
楚河直起身子,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眼睛裡幾乎要冒出火來。一瞬間他連殺人的心思都有了。雖說他“自甘墮落”,貪圖安逸當了好幾年“醬油”,也算是鍛煉出了足夠的“醬油的自我修養”。
然而此刻,他被完全震驚到了。原來自己的在歸化民心目中的地位居然是這樣的!從D日開始到現在,哪個歸化民不是視元老如神明一般,便是那些最高級別的歸化民幹部,大佬的生活秘書,最多也就是“以禮相待”,沒有一個人敢如此輕慢元老的!
而現在,他花了無數時間和心血擬定的方案就被丟在這麼一個文件箱裡,雖說這還不是垃圾桶,但是他可以想象,一堆備忘錄不分日期的塞在一起,到最後的結果和HR文件櫃裡的求職簡歷是一個下場――被當作垃圾直接丟棄!
一時間,楚河氣血洶涌,臉色脹得通紅,樸智賢的手摸到了槍柄上,直到楚元老一聲令下,就立刻把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秘書拿下――或者乾脆賞她一頓嘴巴,叫她跪下認錯。
“小樸!”楚河勉強剋制住自己的情緒,瞬間他的腦海裡轉過了無數年頭。按照他的衝動,當場擊斃這周秘書都不夠解恨。但是在辦公室打死一個歸化民幹部,除非對方是個叛徒內奸,否則不管多有理由,自己都會染上污點。
眼見樸智賢躍躍欲試,他揮手攔住了警衛員。
“好!很好!”楚河從嘴脣裡吐出這麼一句話來,抓起幾份文件直接轉身就走。周秘書有心要攔阻,卻被他“殺人的目光”所震懾,嚅嚅的不敢動彈。樸智賢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轉身跟着走了。
“首長!咱……就這麼算了?”樸智賢追出來問道。
“這事沒完。咱們找個說理的地方去!”楚河帶着怒氣一路走出大樓,警衛員趕緊跟上。
“去找高經理,叫他備車!”
“是!”樸智賢應了一聲,不一會,高經理就帶着一頂轎子過來了。
“首長!城裡到處都在挖路,馬車走不了,只有轎子……”
楚河沒有理會他,直接鑽進了轎子,喝道:“走!”
樸智賢忙道:“首長!咱們去哪裡?”
“走,去市政府!”楚河大喊了一聲後,又小聲嘀咕了一句:“要是劉翔也TM擺排場,老子就只能回臨高鬧騰去了!”
轎子剛剛起步,楚河忽然又叫了一聲:“停下!”
轎伕不明所以,又停了下來。楚河在轎子中坐了不到一分鐘,腦子裡又轉了好幾輪,自己去找劉翔幹什麼?說什麼?難不成是去向劉翔哭訴嗎?說到底,劉翔也不過是廣州的市長,不是周圍的上司――就算他是周圍的上司,又能把周圍怎麼樣?最多是叫他來道個歉,罰酒三倍。再說了,這周秘書如此猖狂,到底只是雞犬升天的小人得志還是周圍的授意?當然了,不管真假周圍都不會承認後者……
去找文德嗣呢?情況和劉翔一樣。並不能直接解決什麼問題。自己要得不是出氣――要出氣,剛纔在辦公室裡當場就動手了,何必要去“求人做主?”
樸智賢見首長在轎子中臉色陰晴不定,咬着牙一言不發,忙問道:“首長!咱們現在去哪裡?”
“去市政府!”
楚河心想,不管怎麼樣,這件事得鬧大,不鬧大,自己就等於是認慫了。只有鬧大了,周圍才肯出足夠的代價。否則你連事都不敢鬧,人憑什麼來買你的賬?想到這裡,他已經把接下來的步子想妥當了。
“是!”轎子剛要出發,楚河又叫住了樸智賢,“你去找剛纔走掉的那位任佑梓元老――他肯定也住在這裡,請他馬上去市政府――我在劉市長那――就說我有要緊的事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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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翔就在市政府裡,不僅他在,廣州市的幾位主要元老也在。他們聚集在一起,主要的目的自然就是“搞錢”。
廣州的最大考驗已經過去了,但是還有一堆的善後事宜要辦:難民要救濟才能度日,商人要貸款重新開張,這麼多日子醫務人員、軍人、警察、各級幹部、還有街面上的甲頭、組頭,都是日以繼夜的工作,犧牲的人也不少。死去得要撫卹,活着的人要給獎賞,這些都要錢。
但是錢從哪裡來呢?廣州這些日子經濟活動完全停滯,商人近乎破產――高舉這樣的大商人雖然不象中小商人那麼窘怕,但是差不多也損失了半年以上的收入。這意味着在稅收領域上,原本寄予厚望的工商稅完全沒了指望――不但沒有指望,爲了放水養魚,還得給商人們貸款,讓他們度過難關。
指望上級撥款是不可能的了,德隆的政策性貸款也不能指望太多。程棟每週都發指示:要銀行注意貨幣兌換風險和惡性通脹的可能性。
本地營收上,“戰利品”已經花得差不多了,而艾志新的“稅改”宏偉藍圖差不多算是破產了。幸好他苦苦等待的兩位副局長總算是到了,
王、張二人都是稅務系統的老人,雖說學歷比不上艾志新那麼光鮮,但是實務經驗豐富是元老院首屈一指的。艾志新也好,劉翔也好,都等着他們來給廣州“點石成金”,把老財們屯的銀子挖一挖。
“什麼?楚河元老求見?”劉翔聽到秘書來報告,有些茫然――因爲他根本不認識,也沒聽說過。
“前幾天辦公廳發過元老行程電報,楚河元老來廣州出差……”
經過秘書這麼一提醒,劉翔想起來好像的確有這麼一碼事。
“電報上說來他來幹什麼了嗎?求見我有什麼事?”
“電報上沒有說明,不過好像和南洋公司的事有關。”
“南洋公司的事要他去找周圍,找我幹啥?”劉翔對這些“不務正業”的醬油元老很不感冒。不用說,這位楚河元老多半也是最近來趕周圍這個熱竈頭的元老之一了。前幾天艾志新開玩笑說如今在第一招待所丟一塊磚頭,十有八九就能砸到一個南下派。
“他說有很要緊的事情向你彙報。事關元老院的團結。”秘書說着又壓低了聲音,“我看他怒氣衝衝,恐怕有什麼事……”
劉翔點點頭,雖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既然他找上門來,必然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你請他會客室,我一會就過去見他。”
艾志新問道:“劉市長!這楚河有什麼事?”
“不清楚。不過聽秘書說挺着急的。”劉翔起身道,“以防萬一,我見一見他。你們幾位在這裡稍等,估計用不了多久。”
“……就這麼一個區區秘書,居然能隔絕內外,堵塞視聽,欺上瞞下,破壞團結!這樣下去,怎麼得了!怎麼得了!”楚河“慷慨激昂”,半是真心,半是做作,揮舞着手裡的一疊方案,“你看看!你看看,我們這些元老花了心思寫得方案,全給丟在一個文件箱子裡,最長的都放了半個月了!這是準備賣廢紙還是丟垃圾箱?元老院的收發制度到哪裡去了?誰給她這麼大的權力?這TMD還是元老的秘書嗎?司禮監太監還是東廠提督?!”
“豈有此理!太不像話了!”劉翔已然明白事情的原委。實話說,他一點都不驚訝。因爲這種事並不稀罕。儘管他自己也吃不準到底這是周圍的本意還是秘書的肆意妄爲,但是這件事上他得表現出“同仇敵愾”的立場來才行。
“我馬上派人去找周圍過來,要他當面說說清楚!”劉翔毫不含糊的拿起了電話搖了幾下,“快,立刻派人去找周圍!要他到市政府來!什麼?”他皺起了眉,“他去佛山了?!要明天才回來。好的,我知道了,你通知他:我請他明天晚上到廣州市政府來,對!就是這樣。”接着他又搖了幾下電話:“接午木!什麼?他也不在?”過了片刻,他說道:“那你去請慕敏,讓我馬上到我的會議室來一趟!”
他放下電話:“等他明天來了,我就和他談!雖然我管不到南洋公司的事,但是這事發生在廣州地面上,我也有管轄權。”說罷他又緩下了語氣,“你先坐下,喝口水好好消消氣。”
“我是痛心!痛心!”楚河儼然已經入戲,就差聲淚俱下了,“元老院不敢說是個大家庭,至少大夥都是一條船上的人。現在這是怎麼了?!連見個面都這麼難!我看這元老院要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