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十二章 世界之淵

正當三人走到筋疲力盡、口乾舌燥之際,隱約看到遠處的大地象是到了世界盡頭般忽然垂了下去。待走到近前一看,發現面前原來橫着條寬闊的大裂隙。腳下雲霧蒸騰是一片無盡黑暗。而對岸似乎近在眼前,卻又遙不可及。這讓童子川想到了傳說中的溟河,只是不知道會不會有神話裡的擺渡人,或是恐怖的幽明異獸。

就在此時,蒼井忽然手舞足蹈在懸崖邊跳起了舞。只見他身體扭曲,肢勢怪異,狀如瘋狂。而頭頂那團引路的光亮變得越來越暗,走在這深入地底的洞穴裡,沒什麼比失去光明更讓人恐怖的了,這會使意志最堅強的人崩潰。隨着蒼井扭曲的幅度越來越大,頭上滿是黃豆大的汗珠,似乎在竭盡全力抵禦着什麼。終於在一瞬間,廣闊的峽谷上空忽然現出無數模糊的影子,緩慢朝他們走來。這些象被哈哈鏡伸縮拉扯變了形的人類身影,彷彿一羣來自異界的扭曲靈魂,張牙舞爪撕扯着要將三人拉入面前的無底深淵。童子川猛然向下一看,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那黑暗的深淵下正不斷向上涌出無數猙獰可怖的影子,幾乎已將整個峽谷塞滿了!他掙扎着保持頭腦清醒,努力辨認面前的景象,忽然看到走在最前面的數十個身影,似乎就是死在洞中的二炮工程團戰士們的面孔!

他終於發出一聲絕望的呼喊——不。瞬間,他忽然看見蒼井冢抓起揹包,從裡面掏出一幅古老的卷軸鄭重展開。卷軸射出一片巨大的光亮直達對岸,那些恐怖的影子被卷軸射出的光亮照的無影無蹤。

蒼井大叫一聲之後毫不猶豫跳上卷軸光芒照射出的‘橋’上,身體竟然懸空立在了峽谷上空!“閉上眼睛站到橋上,否則會萬劫不復。”蒲生翻譯後也縱身跳了過去。童子川一臉驚駭,但眼看就要被‘影子’包圍,不容他懷疑恐懼,只好隨後跟了過去。慌亂中竟然忘記了閉眼,或者是他根本沒有勇氣閉着眼睛跳向無底深淵。就在他的腳剛一接觸到‘橋’面的一瞬間,竟然直接跌了下去。他睜大驚恐的雙眼向腳下看去,即使是當年在地球最深洞穴探險時,也沒有讓他感到如此恐懼,離死亡如此之近。這裡一定是真正的‘世界之淵’、是地球的肚臍眼!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蒼井冢撈住了他的右手猛得向上一提,同時用手捂住了他的雙眼。童子川感到腳下象踩着一團羽毛,隨後牢牢站在了上面。

三人片刻不敢停留,馬上魚貫行至峽谷中部上空。忽然,兩岸的懸崖象被一種巨大力量推動發出隆隆巨響,並開始緩慢向中間併攏。隨着一聲恐怖的爆炸聲從深淵底部轟然響起,三人感到腳下熱Lang滾滾,一種被燒灼的痛苦迅速流遍全身。蒼井冢放在懸崖邊上的卷軸,被彷彿從地心竄上來的地獄之火輕輕一tian便化成了灰燼,三人腳下一空墜入了無底深淵。

童子川一聲尖叫,卻沒有聽到自己的聲音。而後猛然睜開雙眼,發現面前的蒼井一臉凝重,彷彿剛剛經歷過一場惡鬥般疲憊不堪。而三人竟然還置身在剛進入洞口不遠處聲音被吸收的地方。難道蒼井剛纔帶着他們在時間隧道里打了個轉?感覺象是時空逆轉,又象做了個無比真實的夢。或者他們只是陷入了更可怕的精神幻術所製造的異度世界裡,一直沒有走出來?想到這童子川低頭看了眼剛纔慌亂中胳膊上劃出的傷口和隨身攜帶的岩石樣本——這都是真實的。無論多麼厲害的幻術只能在人類大腦中製造幻覺,絕不可能改變物質的屬性,難道地球上真有類似愛因斯坦-羅森橋理論中的時光隧道?

蒼井神情緊張,招呼他和蒲生馬上退出了洞口。

講到這裡,童子川收回深陷窗外斯坦佛迷離夜色中的目光,暫時從恐懼的回憶中走了出來,然後用極富魅力的學者口吻解釋說道:“按照愛因斯坦的時空相對理論推理,如果一個人以超光速在宇宙間旅行,時間將會相對變慢、時空因此將沿着彎曲螺旋狀軌道發展。向下推理,則宇宙時空有可能是呈並行環繞佈局。而通過螺旋軌道間由於黑洞引力形成的漏斗,將使星際旅行者掉進我稱做‘快宇宙’的空間。在這裡我引入了霍金的黑洞理論:當‘快’‘慢’宇宙交叉時,蟲洞會造成一種悖論。那就是著名的祖父悖論,如果一個人可能回到過去,那麼一旦他愛上了自己的祖母則他的父親就不可能出生,而他自己本身也就不存在了。

(愛因斯坦是第一個提出時光隧道概念的人,相對論最重要的猜想就是——物體可以通過掉進‘蟲洞’穿越時間和空間落到我們的宇宙彎曲所形成的另一個並行的宇宙)。

殷鑑溟望着馬蹄形磁鐵出神,忽然聯想到:“不久前我在《Science》上讀到你的一篇文章,上面提到你和NASA最近的一次空間飛行實驗證實了當原子鐘以超光速運行時,確實比地面上的鐘慢了一點。而且最近你在國際物理學界大出風頭,不斷通過實驗找到了幾種從未被人類發現的反粒子。難怪學界稱你成功推動人類利用反物質能源的研究邁入了新的階段。我想不出宇宙間還有什麼能量可以推動時空彎曲,形成快宇宙通道。你的實驗靈感恐怕就是得益於那次的時光旅行吧?但我必須承認你是個了不起的科學家,孫老的遺志也只有你才能繼承。”

童子川微微一笑:“我推測在世界之淵底部有某種神秘磁場可以產生強大能量,從而推動以超光速運轉形成時空逆轉——也就是四維空間。但這種四維空間不可能被人類所探知,就象正反物質不可能相遇。如果由於某種外力介入導致出現這種意外的‘相遇’,就會如正反物質發生湮滅一樣,產生極其強大的能量。天星湖成因之迷極有可能也正在於此。”

露臺上無端起了一陣風,童子川神情間忽然流露出一絲詭譎,悠悠說道:“毋庸質疑,黑洞內有某種神秘力量可以將人瞬間毀滅。因其可怖,這種能量成爲軍方追逐的焦點。而依我看,這種能量與其說屬於物理學領域,不如歸入心理學或是精神能量的研究範疇更爲恰當。我認爲最關鍵的部分就是‘速度’;宇宙間有什麼能比‘光’跑的更快?

物理學一直認爲‘光’是宇宙間最快的速度。但許多科學家猜想在異次元空間裡,人不僅可以任意變換自己的地理位置,還可以在裡面變換時間位置。也就是說,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到任何一個空間。這說明了什麼?我由此聯想到愛因斯坦晚年對心靈感應之類的神秘現象非常感興趣,便大膽猜想這一定也是由於‘速度’。如果宇宙間真的有比‘光’更快的速度,那一定就是生物之間心靈感應的速度了。”

殷鑑溟提出了他的質疑,“可是按照黑洞**定理,黑洞對前身物質的形狀或成分都沒有記憶。也就是說,任何跌進時空隧道的物體,都將被粉碎成某種輻射粒子。即使可以由隧道或時空漏斗的另一出口‘逃逸’,也早已變得面目全非了。”

童子川看着若有所思的殷鑑溟,眼中閃現出興奮的光芒,忽然起身快速走向露臺圍欄又猛然轉身說道:“可我們走出來了!依據光速不變原理,光永遠都是以每秒三十萬千米的速度運行。然而存在於人類或其他生命物質間的心靈感應的速度則遠遠超越這一極限。宇宙間恐怕也只有這種速度可以證實愛因斯坦的相對論。至於它是不是由反物質能量推動,就有待於我們通過科學實驗去證實了。我想這也是愛因斯坦生前最大的困惑。

不久前我在大學裡正式開設了一門稱作心理物理學或‘精神物理學’的課程,我相信這門由我領導的學科註定將成爲未來物理學新一輪飛躍發展的第一推動力。”童子川說罷抑制不住激動,拿起外套圍脖說道:“走,鑑溟,我要帶你去看看未來。你將是第一個見證本世紀最大科學奇觀的人。”

二人乘興趕往實驗室,汽車帶着某種場劃破夜晚的寧靜,思想的張力一直通過車輪延伸至柏油路下面。邁速表翻着跟斗,童子川似乎想駕駛這輛老伏特車追趕光速,殷鑑溟覺得有必要給他降降溫,而且他對童子川剛纔所講的故事始終存着疑問,似乎他把自己撇的太清白了:“子川,你似乎遺漏了一點,孫老的那份研究手稿是不是在你那裡?還有,你是怎麼從日本人手裡逃出來的?107區的秘密在國內知道的人也是寥寥無幾,唯一看過調查報告的人除了Z總理只有軍方的一名高級將領,而這兩個人都早已不在人事了。日本人又怎麼會得知?”

童子川意氣風發,絲毫沒有減慢速度的意思:“日本人的事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但你放心,到了實驗室我就會告訴你從黑洞出來之後又發生了什麼。”

“子川,謝謝你能夠告訴我這一切。你知道,於公於私這都是困擾我多年的心結。”

童子川依然神情激動,和殷鑑溟的一番長談讓他回憶起年輕時的報復和多年來的辛酸。他動情說道:“鑑溟,我想你我都沒有忘記曾經一起徘徊在107區的生死邊緣,同樣有着隨時爲了科學真理奉賢生命的勇氣。在心底裡,我一直把你當作唯一的知己。這些年來,有人把我看成是研究死亡的科學瘋子,有人認爲我爲美國政府工作,是爲了貪圖優越的物質生活條件,甚至有人罵我是漢奸。只有你才能真正理解我。”

殷鑑溟暗自琢磨,看來童子川當年遠走異域必定另有隱情,也許大家真的都錯怪他了。以他現在的態度,將來即使留在美國,也肯定會爲了推動中美兩國在基礎科研領域的合作出一份力,爲中國的高科技發展做出貢獻。想到這對童子川的態度也大爲改觀:“子川,這麼多年你對科學研究的熱情還是沒變,我卻世故了許多。也許相比你的世界觀,我的確有些狹隘了。”

“哪裡,鑑溟兄的愛國情操和民族自豪感,我一直以來都相當欽佩。”童子川說道這裡突然有些吞吞吐吐,象是充滿了愧疚感:“對了……婷婷還好嗎?就是孫老的女兒……這些年我沒有一刻不在想着她,沒有一天不在忍受着良心的譴責。她曾經是我的未婚妻。”

殷鑑溟剎那間感到像被一道閃電擊中了自己,片刻沉默後,終於鼓起勇氣說道:“子川,我不能瞞你。作爲朋友,這件事我要請求你的原諒。”隨後講出了他和孫婷在出國前那晚發生的那次意外出軌。最後說道:“我只知道她人在大馬,但我沒有勇氣去面對他。”

一陣長久無聲的沉默,兩位老朋友似乎都陷入了痛苦的回憶。

“對了子川,還記得那塊石頭嗎?就是仇富貴無意中發現的那塊。它和你的研究理論有什麼關聯嗎?”

童子川深吸口氣答道:“那塊石頭也許就是整件事情能夠串聯在一起的關鍵。而且,如果要完成我的研究還必須要藉助你的幫助。這一點我也是直到今天才發現的……”

注:“廣義相對論是愛因斯坦創建的引力學說,適用於行星、恆星,也適用於“黑洞”。愛因斯坦在1916年提出來的這一學說,說明空間和時間是怎樣因大質量物體的存在而發生畸變。簡言之,廣義相對論說物質彎曲了空間,而空間的彎曲又反過來影響穿越空間的物體的運動。人類思想很難穿越由長、寬、高構成的三維空間以外的空間,所以有科學家將第四維時空考慮成是一張巨大的繃緊了的體操表演用的彈簧牀的牀面。假設在彈簧牀的牀面上放一塊大石頭來說明這一情景:石頭的重量使得繃緊了的牀面稍微下沉了一些,雖然彈簧牀面基本上仍舊是平整的,但其中央仍稍有下凹。如果在彈簧牀中央放置更多的石塊,則將產生更大的效果,使牀面下沉得更多。事實上,石頭越多,彈簧牀面彎曲得越厲害。

如果一個網球在一張繃緊了的平坦的彈簧牀上滾動,它將沿直線前進。反之,如果它經過一個下凹的地方,則它的路徑呈弧形。同理,天體穿行時空的平坦區域時繼續沿直線前進,而那些穿越彎曲區域的天體將沿彎曲的軌跡前進。

設想在彈簧牀面上放置一塊質量非常大的石頭代表密度極大的黑洞。自然,石頭將大大地影響牀面,不僅會使其表面彎曲下陷,還可能使牀面發生斷裂。類似的情形同樣可以宇宙出現,若宇宙中存在黑洞,則該處的宇宙結構將被撕裂。這種時空結構的破裂叫做時空的奇異性或奇點。

現在我們來看看爲什麼任何東西都不能從黑洞逃逸出去。正如一個滾過彈簧牀面的網球,會掉進大石頭形成的深洞一樣,一個經過黑洞的物體也會被其引力陷阱所捕獲。而且,若要挽救運氣不佳的物體需要無窮大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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