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大義凜然的杜風】
飯後按照馮鶴孃的意思,原本是打算讓杜牧陪她一塊兒出城去欣賞秋色的,可是她的要求剛剛提出來,卻被杜風憤然拒絕。
杜風的理由很充分,“今天下午本是我與少爺切磋棋藝的時間,因此恐怕少爺他不能相陪了。如若馮小姐雅興,當可觀我二人棋戰。若是對此沒什麼興趣,馮小姐便自行方便吧。”
杜牧歷史上圍棋的棋藝很高,曾經寫過一些跟圍棋有關的詩句,並且與唐宗時期的圍棋國手王逢相交莫逆,已經達到了王逢只能讓其一先的地步。
這個需要簡單的說明一下,唐朝的時候,圍棋的發展已經到了一個相當正規的時期。圍棋的發展史上,從南北朝以及唐朝以後,圍棋才發展爲十道縱橫,之前十五、十三、十一都曾有過。而且從唐初開始,宮就設立了“棋侍詔”的制度,所謂棋侍詔,就是翰林院專門陪皇帝太子等人下棋的專業棋手,也稱國手。棋侍詔是要經過嚴格考覈才能入選的,基本上可以算是代表了大唐時期圍棋的高水平。而杜牧的棋藝已經到了使得這樣的人只能讓其一先的地步,可見其圍棋上的造詣之高。
而杜風之所以要跟杜牧下棋,也有他的考慮。
王逢是唐宗時期的棋侍詔,這大概還需要好幾年以後,基本上要到杜牧三十歲以後了。而杜牧現如今的圍棋水平杜風並不清楚,前些日子一直忙於俗務,也沒能見識一下杜牧圍棋上的水準。於是便有了今日下午之約。
任何一個朝代,想要與皇帝親近,除了政治軍事學上的才學之外,一些討好的手段也是必不可少的。杜風既然想要幫助杜牧實現其生平所願,那麼各種與皇帝親近的手段都必不可少。如果依照杜牧正常的發展趨勢,到了二十歲以第五名進士的身份取得功名,入朝爲官,那時已經是大和二年了,宗李昂實際登基已經第三年,若是等到那個時候再親近李昂,實是難上加難。
而李昂此人對於圍棋有着近乎偏執的喜愛,他不喜歌舞遊樂,對於女色也沒什麼興趣,但是對於讀書以及圍棋,卻是喜愛有加。
雖然杜風來到唐朝剛剛不久,但是對於杜牧今後的發展,已經有了一個比較雛形的規劃,這便是他熟識歷史的好處了。
因此當杜牧還沒表態的時候,杜風就斷然拒絕了馮鶴孃的提議,這多少讓馮鶴娘覺得有點兒沒面子,杜牧也有點兒尷尬。
“子游啊,這棋藝之道,隨時可以考校,並不是非要今日作爲。我與鶴娘也許久未見,況且今日天高氣爽,也正是出遊的好時節。這圍棋之事,依我之見不如改日吧!”看到馮鶴娘有些不高興,杜牧便用商量的口吻對杜風說到。
杜風心裡的盤算是打算讓杜牧以後能利用圍棋之便與皇帝李昂多接觸接觸,可是這話總不能跟杜牧說,而且杜牧此人原本就性子稍稍懶散些,小事上不加以約束,恐怕以後什麼事情都會出現意外的狀況。
因此杜風想了想說到,“少爺此言差矣,計劃的制定是用來遵守的,並不是用來延遲的。若是凡事都像現這般,遇到馮小姐的邀約便推遲一些,明日說不得又有其他的什麼人,又要推遲一些。一來二去,怕是什麼事都做不成了。況且古語有云,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少爺堂堂君子,若是總讓這些遊玩之事廢了之前的計劃,豈不是讓我這個小小的書僮笑話?”
虧得杜風還知道自己是個書僮,可是他那言語之間,何曾有點兒書僮的樣子。聽旁人耳朵裡,倒像是先生教訓學生了。
但是他這番話說的自是大義凜然,又是君子又是計劃的,說的杜牧倒是沒辦法推脫了。
眼見着杜風將下個圍棋的事情上升到了理論高度,馮鶴娘自然就真的有些不高興了,“這話看似有理,實際上也不然。賞秋是遊玩之戲,那下棋又何嘗不是?”
杜風彷彿早已知道馮鶴娘會有此一說,早就準備好了說辭,於是他淡淡一笑,說到,“馮小姐此言差矣……君不聞韓昌黎先生《勸學解》有云,業精於勤而荒於嬉,行成於思而毀於隨。也許馮小姐或者世人眼看來圍棋也是嬉戲,但是既然今日已經定下了是下棋,自是一諾於前,便不該改。行成於思而毀於隨此句,可以理解爲對於章要勤加思考而不能隨便的囫圇吞棗,可是,又何嘗不是說明要多多的按照既定計劃行事,不能隨意改呢?少爺明鑑!”
這話就說的實是讓馮鶴娘沒辦法了,而且這也是馮鶴娘第一次見識到杜風正經的一面。此之前,多多少少讓人覺得杜風過於油滑,且大大咧咧的好像沒什麼正經。可是,杜風這番話說出來之後,卻讓馮鶴娘對他多了幾分不同的看法。
而且,馮鶴娘剛纔其實也只是提議被立刻否決,心有點兒不舒服而已。現看到杜風那麼認真的樣子,也明白,爲人處事小處見大,枝節上的無所謂的確會造成以後事事無所謂。想到這些,也就不再強求了。
反而,杜牧有些不好意思,一直沒開口。
馮鶴娘見狀,也深知杜風看似瘋瘋癲癲的,但是其實真的是爲杜牧好的,於是便對杜牧說,“子游所言也有道理,雖然都歸於嬉戲,但是既然定了下棋前,不去改也是好的。我看不如就依着子游所言,你們回府下棋,我一旁觀戰。”
從馮鶴娘這句話裡,就能聽出她對於杜風的態度已經有所轉變了,原本一直是用調侃的語氣稱呼他爲“書僮大人”,現卻也如同杜牧一般呼喚杜風的表字了。那個時代,稱呼別人的表字,本身就有一種親近的意味裡邊。
既然馮鶴娘也不以爲意了,杜牧本就無所謂,三人便一同回到杜府。
先書房坐下,杜風給二人上了茶水,先到外邊處理那些士子租書的事情去了,杜牧便和馮鶴娘書房裡聊着天兒。
“沒看出來,那個小書僮看似沒個正經的,可是有時候說起話來,又像是個古板的教書先生,倒是很有些意思。”馮鶴娘也沒什麼話說,便將話題引杜風身上。
杜牧淡淡一笑,“我這幾日已經習慣些他的與衆不同之處,的確,他多數時間顯得不夠穩重,但是真遇到事情的時候,往往顯出與他年齡不符的成熟來。這一點,也叫我好生詫異,畢竟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也不知道怎麼就這麼精於世故。”
馮鶴娘展顏笑了,端起蓋碗輕啜一口茶,“大概與其生活有關,之前你不是說他一直跟着他的義父流離失所麼?這樣的人總是比較早當家的,對於世態冷暖也會知道的比較清楚。”
正說着話兒,杜風又笑嘻嘻的進來了,“好哇,少爺,你這就不對了,怎麼能跟一個大美女背後說我的閒話呢?不是君子所爲吧?”
剛剛纔誇了他兩句,這下他又恢復了之前那種油嘴滑舌吊兒郎當的樣子了。
“外邊那些人你都安排好了?”
杜風笑了笑,“回少爺,也沒什麼好安排的,要說那幫士子,一個個號稱讀書人,卻連搬幾本書都直喊腰痠背疼,真不知道他們讀的什麼書。早晨起來的時候還一個個嚷嚷着要再租些書呢,現倒好,一個個躺牀上哎喲哎喲的,估計今天是沒人要借書看了。”
杜牧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我們便將紋枰支起吧!”
杜風答應了一聲,書房一角取了棋盤棋盒,將棋盤覆於案上,黑白棋分開擺放。
“少爺請猜枚……”
他倒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只是於那小小年紀頗有些不符,看的馮鶴娘和杜牧不禁相視一笑。
杜牧大方的說,“我們第一次下棋,我便讓你個先吧!”這話說的,充分顯示出杜牧圍棋上的自信來。要知道,他少年之時便開始研究棋道,同齡人幾乎找不到敵手,就算是一些長輩,也經常他這兒落下馬來。當年李賀與其忘年交往之時,也無數次的杜牧的手下敗下陣來,他的這番話自然是有道理的。
可是,他哪裡知道,杜風看起來就只有十四五歲,可是實際上他穿越到唐朝之前,是一個大學裡大三的學生,實際年齡已經二十一歲了。加上從小就跟父親一起學棋打譜,早早的就考了業餘的段位。況且,二十一世紀的圍棋水平跟唐朝不可同日而語,唐朝的國手遇到杜風,恐怕多數也只有敗下陣來的份兒,畢竟這一千多年的發展不是假的。
見杜牧這麼有信心,杜風雖然心知十有八杜牧的水平不如他,卻也懶得這樣的細節上糾纏,於是大大方方的拿了白棋,棋盤一角穩穩的放下一粒……
就這樣,兩人一來二去的開始了初的快手……
兩人正下的如火如荼的,就連對圍棋不甚了了的馮鶴娘也能看出兩人出手皆不凡,一招一式之間,隱隱都有高手風範。
棋至盤,杜風原本有不少優勢的,甚至有可能盤就迅速的解決戰鬥,但是爲了看看杜牧的盤以及其官子階段的能力,杜風故意下了幾個漏勺的子兒,維持着棋盤上的均衡。
行至一劫,杜牧陷入了棋局開始之後的第一次長考……
杜風漫不經心的喝着茶,耳邊卻聽到門外有人吵吵嚷嚷的大喊,“牧之,牧之,你家麼?”
杜牧聽到這個聲音,擡起頭來,面露喜色,可是杜風與馮鶴娘卻感到很奇怪,這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