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元順忽忽悠悠的醒過來。是有人拼命的在搖晃。
渾身都很疼,使盡全身力氣,睜開眼睛。
這是什麼地方?是陰曹地府嗎?
自己躺在一塊岩石,確切的說是躲在岩石的一個角落。
擡頭看——亮亮的一片天,巴掌大小,像狗啃的一樣。
自己應該在一處極深的地方。在哪裡呢?
事情漸漸連成線——對了,自己是跌入萬丈深淵。
元順躍身坐起,渾身疼的慘叫一聲。擡起胳膊看看,手腕手臂,淺淺的淤青。
“別亂動,”一雙大手摁在元順的肩膀上,聲音清冷明亮。
清亮眼神在女子臉上停了有一秒鐘,又轉過去,投向更遙遠深邃的黑暗。
“林老爺,你怎麼也在這裡?”
林昊竹眉骨聳了一聳,高大的身軀紋絲不動,似乎對這個問題沒有回答的興趣。
“你一定是爲了救我纔下來的,謝謝你。”
元順使勁的眨巴眨巴眼睛,掙扎着雙手合十,食指相對。語氣裡很不肯定問:“我覺得是你鬆手,我跌下來,對嗎?”
“對。”
元順的心一下子冰涼冰涼的,過了半晌忍不住又問:“是你沒有力氣拉住我才鬆的手,對嗎?”
可是記憶裡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情。
林昊竹不出聲了。不出聲只可能兩個意思——第一沒必要回答,第二默認。
傻子都能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情。
元順自覺住嘴,把身子蜷了蜷,像只小貓一樣團成一團,腦袋埋在膝蓋上。低聲嗚嗚的哭了。
悽悽切切的哭了半晌,男人也不勸。
渾身疼,又委屈又害怕。算了,哭死在這裡算了。
“活着出去,你就可以見到你爹孃,”男人斟酌着詞句,緩緩的說。
元順很聽勸,鬆開雙臂,露出哭的稍微有些發腫的小臉兒。光潔的眼皮微微有些發紅,長長的睫毛掛着淚珠,點點頭。
昏黑的空間應該是一處地下洞穴。兩人待在洞穴的一角,巨大的石頭,目之所及沒有邊際。
“不對,情形不對,”元順趕緊抹去眼淚,定睛仔細觀看。
真是神奇的所在——淺碧色的水像鏡子一樣平整,這還在其次。
水面之下有絲絲的波紋,是水的迴流。可是爲什麼表面毫無動靜呢?
元順吃驚睜大眼睛,掙扎着的站起來,想看的更加仔細。
越看越心慌,忍不住時時用眼睛在找林昊竹,漂亮的大眼睛寫滿了恐懼。
男人似乎覺察到,往這邊靠了靠。元順想一想,自覺貼近男人,靠在男人的臂膀上——先顧眼前吧。
什麼時候見過巨大的石頭,像一幢幢屋子一樣大的石頭,漂浮在水面,無邊無際?
水下的迴流調教着一塊塊巨石,安排它們緩緩流向遠方。
元順緊緊的抿住小嘴,好疼,忍不住吸溜一聲。嘴裡濃重的血腥味兒。
提醒她由不得有擡頭往上,看自己從上面跌下來的地方。
現在渾身溼漉漉,應該是沒有直接摔在岩石上,而是落在水裡。
“謝謝你救了我。”元順乖巧的說,大大的眼睛盯着男人的臉,想看出點什麼,那是一張平靜溫潤的臉。
元順第一次貼的這麼近,壯着膽子看。
男人的鼻子很高,臉上棱角分明,好看的嘴脣微微上揚。
元順心裡舒服多了,男人胸有成竹的模樣,事情總有指望。
林昊竹長身玉立,目光炯炯。對於身旁小姑娘細微的表情變化,心知肚明,甚至有淡淡的感激。
花瓣姑娘沒有心機,沒有城府。她的失望失落是真心的,現在以身相許,也摻不得半分假。
林昊竹靜靜的等着,和小姑娘心有靈犀,知道還會有問題。
“你不是故意鬆手的,對吧?”
男人不回答。
小姑娘不甘心的追問:“你又下來專門救我,對吧?”
“算是。”
外邊景緻再詭異也吸引不了元順的興趣。她緊緊的盯着男人,不甘心的拽着男人的衣袖,認真詢問。
“爲了我,你會單獨下來嗎?”
“會。”回答的斬釘截鐵。
沒來由的元順很信任他。這份信任讓姑娘過去的幾個月吃盡了苦頭,同樣這份信任元順覺得有希望爬出這個地底深淵。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我覺得我好像看到巖壁上有些奇怪的東西,你注意到了嗎?”
元順說着很沒有底氣,自己說着,把小臉轉到一邊,該不是迴光返照吧?
於是完美的錯過了林昊竹驚異的眼神。電光石火,轉瞬即逝。
你看你看,那裡有字。
元順眼睛極亮,在一片昏黑當中發現。
目光的盡頭,巨大的巖壁當空懸垂。赫然刻的幾個大字。
林昊竹認出,默默無語。
元帥激動的大叫“羽沉海”,三個字是“羽沉海”。
生怕男人看不到,聽不懂。搖着男人的手,大聲解釋:“羽毛的羽,沉默的沉,大海的海,什麼意思啊?”
“好幾個字呢。”男人自言自語。
是用三種字體寫的羽沉海。有蝌蚪文,篆書飛白。怎麼會這樣?
元順緊張的用手指揪着耳朵脣,要揪出一個解答。
她明顯知道的更多。
頭頂上沉甸甸的,看來林老爺又在逼視着自己。
說與不說,全在元順。
林昊竹低下頭,目光鎮定地盯着元順,找她的目光。
元順不會撒謊,對於這份目光無可抗拒,即使經過了那麼多。
乖巧的老老實實的說:“信不信由你。有三種不同的人,在使用這三種文字。比如你們就使用的是篆書。”
林昊竹轉過臉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沉默,沉默包含萬物。沉默,可以是萬事知曉,也可以是一無所知。
林昊竹是哪一種情況呢?
“我覺得你都知道,你是故意問我的。”元順結結巴巴的說,用腳輕輕的點着地上的石子。
我們現在想辦法出去。
聽到這天籟之音,元順猛的擡起頭,眼睛放着亮光。
“那就是我猜對了,你其實知道的很多,只是不告訴我。”
“該你知道的,我會告訴你。”
“不許騙我。”
“不騙。”
元順笑了,笑得鬼鬼的,像一個偷吃糖的小孩子。
“我剛纔從上面跌落,覺得巖壁上有東西。我說的對嗎?”
林昊竹微微嘆口氣,目光遊離。
“不許不回答。”
“對。”
元順得意忘形,輕輕的拍拍男人的手背。下一秒鐘後悔萬分,男人只要一回手,就會使自己徑直跌落水中,他又不是沒幹過。
林昊竹心知肚明。眼前的小姑娘只會想到這一步,沒有再探究下去的格局和能力。只是這份聰明常人難以比得上,真是天選之女。
“怎麼才能逃出生天?”元順對於求生興趣更大。
“只能往上爬。”林昊竹言語簡潔,胸有成竹。
元順嘆口氣:“還好,還好。”自己所在的地方雖然地勢險要,但是嶙峋巨石攀爬向上。
“跟緊我。”話音未落,林昊竹率先手腳並用,輕巧的在巨石當中穿行。
元順顧不到渾身疼痛,打點十二萬分精神,緊隨其後。
一藍一紅兩個身影,小心翼翼的朝上爬行。
元順剛想往下看,就聽到了厲聲喝止:“不許看。”
元順委屈極了,扁扁小嘴。把眼淚憋住,心裡想:有話不好好說,非要吼。
“下邊看了會頭暈”,算是解釋吧。
小姑娘的眼光掃向男人。
林昊竹站在岩石最外邊,底下一覽無餘,面色沉重。當然不能讓元順看到。
腳下一汪碧水,清澈透明。絲絲波紋在地下打着迴旋,充滿不可知的詭異。一條細線般的深深迴路向下延伸。
“你看,那些大石頭都望遠方流去了,真奇怪。”
元順被擋在裡邊,又不敢低頭,只敢往遠方看。
“哦。”
“不奇怪嗎?你已經想到了嗎?”
“哦。”
元順懶得問,自己帶頭拼命往上爬。
嬌俏的身影,可着勁兒的往上,慢慢呼哧的喘。
一回頭男人竟然站在原地,紋絲不動,好奇的看着自己。
“你不打算動身嗎?”元順大聲的問,脆生生的聲音在偌大的空間迴盪。
“你聽。”林昊竹用手指向高空。
元順剛纔賭氣往上爬,全部身心都在手腳上,現在得到提示,凝神摒氣。
“不好。”
林昊竹閃電般一躍而上,一下子就到了元順身邊,一把攬過女孩的腰。斜刺裡飛了出去。
力道的末端是一個淺淺的山窩。
這在刀砍斧削的岩石極其罕見,然後就一直在觀察周圍的地形,終於找到了想找到的躲避之所。
元順腰被箍得緊緊的,扭着身子想往外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一次林昊竹做事決絕,不容分辨。兩臂合攏,攬住元順的腰和脊背。
小姑娘個子嬌俏,知道男人的下巴。等於被按在男人的胸口動彈不得。
元順拼命掙扎,測出半個臉,勉強說:“你是不是多長几隻手,還要捂住我的嘴和耳朵?”
可憐的這話還沒說完,男人胳膊時間又把元順的臉擺着,埋進了自己的懷裡。
聽,只是聽不真。
凌空巨浪瀑布沖刷嘩啦啦威勢逼人。中間裹挾着千奇百怪的聲音,嘶嘶嘎嘎嚓嚓。
元順輕微哎呦一聲,好像腿被什麼狠狠的叮了一下,刺疼萬分。
林昊竹心中一緊,把元順整個人往自己的身上貼了貼。
眼前這番景緻,絕對不會讓元順看見。
腐蝕的雲,現在裹挾着泥土塵埃房屋瓦礫樹木殘枝,少了飄逸之姿,混吞吞沉甸甸,力拔千鈞,從高空墜落。
威力之大,竟然隨處啃,咬着岩石,石頭嘩啦啦往下掉。
林昊竹心中說萬幸。
懷裡的小姑娘不安分的輕輕扭動一下,說:“我透不過氣了。”
男人鬆了鬆胳膊。
無邊無際的灰黑醬黃橙紅從眼前翻滾着流下。讓人膽戰心驚。
幾滴腐蝕的水濺到手臂,眼看着指頭肚大的水泡膨脹蔓延,顏色發白。
林浩竹心中一動,低下頭,元順正仰着臉,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謝謝你救了我。”
小姑娘是很懂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