慄旬知道遇到麻煩。不能慌亂，他告誡自己，別慌，總會有辦法的。
周圍樹色綠的發黑，混響連綿。在沒有更好的辦法之前，靜靜的守候，仔細的觀察，就是最好的辦法。
見鬼。林昊竹聽得周圍一片嗡嗡，知道不好，詭異的地方隔絕和慄旬的相逢。近在咫尺又遠在天邊。決不能幹等着。
林昊竹不想耗費精力。他從懷裡摸出一個東西，核桃大小。用手反覆壓縮，手心感到熾熱，奮力一拋。
核桃大的東西竟然像流星一樣，從小到大。從核桃到饅頭再到碗口。火星的頭部亮光越來越亮，拉出的火花越來越長。
樹木在頭頂不高之處，這一道火星硬是撕開空當燃燒，在暗沉沉的樹頂綻放。
慄旬在一片混沌聲中，突然有一絲尖細的聲響。迅速轉過身，朝着那個方向極力張望。樹冠似乎在微微抖動。一團火光稍縱即逝，被濃郁溼潤的葉子吞沒。
慄旬看見心中大喜，畢竟知道夥伴的位置。很感激林昊竹想辦法聯繫他。
多謝了，慄旬發足狂奔。目標正前方。
怪事又出現了。這一路全無艱難險阻，一路下坡非常的順暢。
兩顆巨大的古樹中間，林昊竹正朝着他的方向張望。
兩個人終於重複，彼此微笑點頭。中間的驚駭不便細說，慄旬淡淡說：“小心，不是一個好地方。”
林昊竹面無表情，高高眉骨下，清澈眼眸勝似寒星。
慄旬建議：“我們不如原路返回，下一次多帶人手，再來探險。”
林昊竹果決拒絕：“不，下去。”
捕頭楞了一下，問：“是無論如何要下去嗎？”
“對。”
慄旬猶疑，其實他沒有多少選擇。他和林昊竹同時離開，衙役作證。
如果林昊竹不能安全出現，而自己是無法說清的。廷尉府決計不會輕饒。
慄旬苦笑。林昊竹神色平靜說：“這個地方很重要，我們該下去。也是增進彼此信任。”
話外之音很玄妙。沒有經過生死考驗的交情是靠不住啊。林昊竹擺明，想給對方一個表現機會，用生命交投名狀。
手腳粗大面向質樸的捕頭說：“我樂意，我也沒有選擇。”
太陽迅速的西落。夜裡需要更加的注意安全，兩人心知肚明。
林昊竹比剛纔更加盡力的私下張望，眼睛隨着日光在追尋什麼。慄旬想了想，終於沒有問出口。
兩人爲了利益走在一起，現在爲了生存更不能分開。但不代表暢所欲言。
對方不說，自己問也沒有用，顯得多事。慄旬心中明白：堂堂廷尉府來人，揹負着太多的秘密。但願自己不在他的黑名單上。
“今晚看來必須在谷底過夜了。”慄旬說了一句大實話。
松濤陣陣，猶如鬼哭狼嚎。明月高照，再有的聲響，就是兩個人偶爾說句話。
夜風急冷，寒澈身子。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一棵樹，爬上樹杈。兩個男人相視一笑，躍上樹，和衣而臥，功夫在身，冷不需考慮。
慄旬幽幽問：“我們能出去嗎？”
這話問的有來由。他們自從來到這個神秘天坑，知道的所有情形就是：出口在山壁中間，密林層疊，聲音奇特，沒有動物。
時間過得極慢，一刻一刻的挨着。黑漆漆夜色，很高很高地方有點點星光。慄旬偶爾回首，發覺林老爺目不轉睛，死死盯住頭上的樹葉，陷入沉思。
林昊竹手握一個翡翠鸚鵡嘴小銅壺，抿一口，並不讓人。他的眼光比天上的星辰更明亮。
翡翠小銅壺精雕細刻，銅質潤澤，一看就是好東西，有年頭了。
自從在河邊的飯鋪和老爺分手，小風陪着元順溜溜達達往回走。沒有老爺，小風少了拘束，元順簡直是活了過來。
小風打趣說：“你見了老爺就是個冰美人，無聲無息的。怎麼，這會子有了生氣，重返人間了？”
元順得意搖搖頭，說：“是你們家老爺冰頭冰腦的，惹人嫌棄。有人喜歡他嗎？你不算數。你別說是見到翠翠老爺，聽到這個名字你就會笑。”
小風假裝吃驚瞪大眼睛，有些怨恨說：“白做好人了，你們倆鬧脾氣，非要了我的命。你講講理好嗎？你剛纔的話，老爺聽見，是不是又要生事？”
元道是個很懂事的女孩子，她馬上柔聲說：“好人小蜜蜂，好人當到底，平日多謝你，今天你想吃想玩。只管提，我請客。”撒嬌扯扯夥伴衣袖。
“是，你請客，我掏錢。”小風無可奈何，她總在老爺面前幫襯夫人，是認定夫人是個可愛沒有壞心的單純孩子，這在廷尉府簡直是絕無僅有的寶物。
元順連連點頭：“對對，對對。好人小蜜蜂名不虛傳。”一想到可以盡情索要喜歡的玩意兒，花瓣姑娘笑意盈盈。
小風問：“坐轎還是坐車？”
“都不要。我要騎馬。”元順笑嘻嘻說。
小風擔心說：“拋頭露面，不成體統。”老爺不在身邊，容長臉的漂亮姑娘自然站在老爺立場想問題。
“我就要不成體統。”元順狡黠地盯着小風，試探着通房丫頭對夫人的容忍度。
元順輕輕搖着小風的手：“老爺冷冰冰，小風暖烘烘。”
小風很猶豫。元順可憐巴巴說：“如果遇到什麼事，我都說和你不認識，不會丟你們家的人。我和你在一起沒有幾天了。”
小鳳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一整天都怕這怕那，最怕給老爺添麻煩，讓別人說老爺規矩不好。可夫人真是個可愛的妙人兒。
相處時間不長，元順人畜無害，對一切新鮮的都很感興趣：沒吃過的要吃，沒見過的要看，沒玩過的要玩。好奇心比天大。
“我又不傷天害理，不會惹老爺生氣的”元順嘰嘰咕咕委屈地說。小臉皺起來，可憐極了。
小風心早就軟了，問：“你在家裡父母就這樣教你嗎？”
“不只是父母，我爹我娘都這樣子跟我說。”元順灰溜溜說。
小風覺得這話有問題，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繼續話頭說：“可是你這關係到家族的榮譽。”
“還是那句話，又不傷天害理，怎麼就損害了家族的榮譽？”元順也莫名其妙。
小風說：“好吧，我其實並不願意，只是不想讓你難過。”
元順多麼聰明，聽出夥伴話中的轉折，高興的跳起來：“哈哈，好人小蜜蜂，你說的很對。我很快就走，我也想走，我纔不要這樣子受到各樣的束縛。”
小風皺着眉頭說：“到此爲止，再說就是胡說了。千萬不要讓老爺聽到你這樣子的言語。”
一說到老爺，元順矮了一頭。
小風緊接着說：“你請客，我掏錢，說好了。”
元順雙手相握食指相對，腦筋迅速轉動。這麼好的機會，咋辦？咋辦？眼睛滴溜溜轉，一看這模樣，就是有了什麼新巧主意。
“想好再說。如果是激怒老爺，再惹一身打，惹一頓罵的，可別跟我講。”小風適時提醒，總的有個度的。
“當然不會添麻煩，我還想再去仙樂玉。”元順的回答出人意料。
小風問：“你是洗澡洗上癮啦？就是洗也換個地方嘛，我可不想再去。”一想到那個鬼地方，小風就氣不打一處來。
元順認真說：“如果再去仙樂玉，解決了你皮囊落水的問題，可以嗎？”
小風渾身一機靈。她知道元順聰明過人，現在能有這個說法，必定花瓣姑娘有了很大的把握。
小風馬上點頭：“當然可以，我比誰都想解決這個疑難。你有把握？”小風一直苦思冥想，找不到思路。沒有想到夫人有了主張。
元順細細說：“那要萬一和人家打起來。我未必打得過。你有把握？”
小風拍着夫人肩頭，豪邁說：“我有把握。你跑得快，我的功夫可以爭取足夠的時間。成，就這麼定了。”
元順眉開眼笑：“對呀，再不濟我們還可以洗一次澡。而且沒有你家老爺跟着，嚇死人了。”
兩個小姑娘互相打趣，畢竟都曾經和老爺單獨待在一起，想起那副樣子就臉紅耳赤。
僱馬，整裝，飛馳。
仙樂玉也是剛開張不久，眼見着這二位重新登門，下人都皺起了眉頭，一副不待見的嘴臉。
“我們還要上一次洗澡的房子，”元順很坦然的說。
這次是二號女老闆出面接待，忍了又忍，臉上擰着笑，硬生生的說：“要不換個房子吧，免得又丟東西什麼的，我們家擔待不起啊。”
小風剛想反脣相譏，元順笑着說，態度誠懇：“丟東西自然我們認，偷東西可就不是我們的事兒了。”
小風冷眼相對，一看女老闆那陰陽怪氣的樣子，就煩。知道她搗鬼，卻抓不住把柄。
女老闆見識過她們家老爺的凌厲，端着笑模樣說：“二位姑娘請隨我來。”親自帶路。
還是老地方：外界明亮，裡頭房間暗，點起蠟燭。女老闆再三確認無誤，才悻悻然離去，丟下話：“有什麼事，二位貴客只管招呼，妾身就在門口候着。”
小風白了一眼，元順一臉笑意，點頭稱謝。
小風氣鼓鼓問：“她故意擠兌我們，你還笑得出來？”
元順笑着說：“此一時彼一時，事情都過去了，現在一切都這麼美好，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小風再一次佩服小夫人心態好。
元順早在路上買了好多好吃的，逐一擺在池壁旁。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優哉遊哉。
小風放心泡泡澡，覺得渾身舒服多了，反正丟無可丟了。
只是容長臉姑娘心裡裝着事兒，時不時拿眼睛看小夫人。
元順湊過漂亮的笑臉說：“我知道我漂亮，但是你一個姑娘這樣看，我還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免了吧。”
小風打趣夫人：“不只因爲夫人漂亮，還因爲夫人臉皮厚，而且厚的的過分了。快點，我想知道那個秘密。”
元順認真吞下棗泥點心，喝口香茗，掂量着說：“那你會答應我，至少再幫我三次在你老爺跟前說好話嘍？”
三次？小風想想：這麼巨大的數字，老爺該怒成什麼樣子？看着夫人鼓鼓囊囊的小嘴，心中有一種大姐姐的憐惜，說：“反正分別又沒有幾天了，還能怎麼樣？答應你。”
元順進一步明確：“是保證他不罵我，更不打我。”
“夫人，你想想明白，憑你的不管不顧的做事風格，別說老爺，連我都想罵你。”
元順識趣說：“好吧，退一步，各退一步，絕對不許他打我。”
“行了，我知道你心裡過不去這個坎。實話實說，據我所知，惹得老爺真的動手，真只有你一個人。”
元順不想再說這個話題了：“好吧，謝謝這份榮幸，可是我不需要。”
言歸正傳，小風急於知道丟失皮囊的緣故，說：“你再不解釋我的疑惑，我可就不保證剛纔的話了。”
“明白。”吃飽喝足的元順從池子裡遊起來，爬在池壁。
肌膚晶瑩如雪，胸前一片旖旎。長長的天鵝頸，兩隻小腳丫在水面上撲騰撲騰地拍打着，嬌憨可愛。
元順低聲說：“你能再次確認和皮囊的相關的一切嗎？”
小風嘆口氣：“不瞞你說，我已經又看仔細了，和前幾次一樣，沒有變化。具體說，鐵質繩子，中間掛鉤，掛鉤水波紋，五節相連，精鋼製成，我每次都加力，毫髮無損。可是我真丟東西了。”
元順問：“你有沒有發現一個問題？凡是溫泉山洗澡的，我們來過的兩家，都特別愛用鏡子。”
“說的再具體點。”小風轉着眼珠，邊想邊說。
元順指點着：“門後有面鏡子，使女送菜，我們是通過鏡子覺察到她的行蹤。”
小風點頭：“有這事兒。”
元順說：“屋頂四角有四個小小的透氣孔，但是牆上的光斑是鏡子折射的光。”
小風記得老爺說過這個事，又點點頭。
元順看到自己的話都得到夥伴的肯定，勁頭更足：“我後來仔細的想了想，鏡子有很多的用處，可以把小人照大，大人照小，還可以倒過來，還有一種功能，與咱們丟東西密切相關。”
花瓣姑娘說了一長串話，伸手去取點心，應該休息一下。
小風着急的問：“說痛快點，不許讓我着急。”
元順咬了一小口馬蹄酥，急忙嚥下，解釋：“鏡子可以把兩個影像重疊在一起，只要鏡子擺的角度合適。”
小風頭腦想閃過一道閃電，問：“比如說呢。”
元順點點頭：“比如說我們這個房間。”
順着元順的目光，小風擡頭看到遠端懸在半空的鐵繩子。
鐵繩子背後就是牆，青磚牆和周圍沒有什麼區別。
元順緩緩說：“你的功夫高，你想辦法上去仔細的摸一下牆邊緣。”
話音未落，小風已經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