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酒好菜, 一頓飯吃得驚心動魄。
離開溫泉山,再見羅羅人,收到鉅額的賄賂。沒有一刻安靜。
膽大不知害怕的元順,亮晶晶眼睛眨呀眨說:“是不是又可以買許多東西?”她大概真不知道那隻信封意味着什麼。
小風神情一緊,輕輕的扯着她的手說:“快別提這事情了。”偷看老爺一眼,心裡想:怎麼鬧成這個樣子?
慄旬濃眉緊鎖,苦笑一下,說:“兩個天海印章,鬼才知道哪個是真的?但是,”他沒有說出來的意思是:林老爺也沒有法子證明羅羅人的是假的。
林老爺溫潤如玉的平和姿態恢復,撿起兩張信封,收起自己的,給了慄旬的,說:“恭敬不如從命。不要辜負了。”
慄旬手裡託着信封,像握着個燙手山芋,翻來覆去不肯收起來。一旦事發,說不清楚,就是滅族的重罪。
容長臉姑娘秀氣的眉毛跳了一下,欲言又止。心裡狂跳不已,這樣做合適嗎?但是不敢多嘴。
林昊竹假裝沒有看見侍女的糾結,灑脫舉起酒杯問:“去沁香樓,怎麼樣?”
慄旬頷首:“恭敬不如從命!”
慄旬明白,林昊竹現在處境很困難。對手這一招極其厲害陰毒。羅羅人竟然拿到調動天下,無人敢違逆的廷尉府正信物,來頭之大,超乎想象。
最糟糕的是,之前平安州所有的線索一概作廢。廷尉正大人成心要成全和異族的軍火交易,如果真是一盤絕大的棋局,就憑林昊竹和慄旬怎麼敢壞好事?
但是,從道理上講,帝國最高執法官員通敵,本來要抓丞相通敵證據。亂成一鍋粥。
小風神色凝重,緩緩說:“不對頭,肯定哪裡出事了。這個做派根本講不通。萬一軟硫磺流入北地,戰爭觸手可及。”眼睛裡冒着小火苗,盯着主君。
慄旬解釋:“所以要去沁香樓。羅羅人和灰衣人在沁香樓旁邊接頭,可能還有另一股勢力攪在其中,否則就說不過去了。”
林昊竹明白慄旬的話中之話。天下大事件,必定有天下大人物運籌帷幄,天下大富豪親自執行。
對呀,小風喜上眉梢,老爺好端端要去那個鬼地方,是有深意的。
討厭,剛纔一頓飯吃的人消化不了,讓小風蒙了。
元順人小鬼大,看大家說開了,敏銳察覺氣氛大好,開心的講:“等一等,我要去換衣服。”
她生性活潑,本來人越多越高興。這一次發現林老爺不能夠在衆人面前衝她耍威風,動手打人,所以人越多越安全。
果然,林老爺默不作聲。不反對就是同意。元順興奮小臉通紅,一個勁兒看小風。
小風會意,美言說:“的確,那個地方姑娘家家是不合適。但是隻有姑娘,才能發現老爺們容易忽略的細節。”
“對對,我們不是去玩的,是去做事的。”元順一溜煙拉着小夥伴的手,跑進房子裡。
院子裡,兩個男人並肩而立,望着遠處的小河,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河上白帆點點,漁歌悠揚。
慄旬反正想開了。藏着掖着,更危險。對着明白人不說糊塗話。林昊竹爲人之精明兇悍,恐怕全天下敢惹的一隻手都數的清,有些話還是講清楚好。
沉思多時,慄旬率先開口說:“林老爺,我的難處,希望你能理解。”
林昊竹說:“怎麼會。身不由己,我不也是嗎?”聲音沉沉,毫無怒氣,更讓人心冷。
慄旬從未見過這個年輕英俊的高官這樣的頹唐,沒來由的更加惶恐。
年輕英俊的高官目光始終投向遠方,在深淺溪上,許多船隻在航行。脫口而出:“名字叫深淺溪,如此古怪?”主動帶偏話題,似乎不願討論剛纔的事情。
慄旬楞了一下。想到:你還是很介意這件事,甚至對於我剛纔沒有當面支持你有怨氣吧。可是我能說什麼?這種年少得志的人,沒有受過什麼磨折,剛纔被脅迫着認輸,心頭恨意滿滿。
慄旬解釋:“平安州有幾處奇異。《風物記》上的八角觀,古樹,其實這條深淺溪也是衆說紛紜。最奇特的說法是,它通向蒼天和大海,當然是無從驗證的。”
河上船兒千帆競發。
隨着林昊竹的目光,欣賞昇平樂事。慄旬幽幽說:“天海印章號令天下,我親眼見過你的,可是覺得第二枚也是真的。我有難處。聽廷尉府的命令,總是沒有錯的。”
林昊竹一言不發。
慄旬說:“只是沒有想到,我們竟然在做這樣的事情。”掂量手中薄薄的信封,一輩子也掙不到這麼多錢,幾輩子都花不完。
林昊竹安靜的聽着,並不插話。
他們的談話已經到了關鍵的地方,慄旬還是說出了心中的疑問:“無論如何這是叛國的大罪,我確實不知道廷尉正大人是如何精心安排,莫非林大人能給一點點提示?”
買賣製造礦藥的礦物,萬一案發,誰能夠兜得住?他們不會把他們當做替罪羊?
林昊竹苦笑搖搖頭說:“你覺得我知道這件事情嗎?”
慄旬從懷中掏出信封講:“我更不能收了,起碼我不是爲了這些私利和羅羅人合作。只是我們這算什麼呢?有一枚不會說話的印章,來擔保我們對帝國的忠誠嗎?
林昊竹側過臉,他的側顏線條流暢,有一種清秀,淡然的說:“富貴險中求,有的時候必須做一些看似無理的事情。”
慄旬順勢下跪,拱手誠懇的說:“林大人,我們經歷天坑一戰,我的愚拙你是瞭解的。我身負血海深仇,誠摯之心對天可表。這件事複雜超出我的控制,萬望林大人不吝賜教。”
林昊竹趕緊躬身扶起捕頭,問出了最後一個疑問:“兩枚天海印章看着完全一樣,難道世上竟有這樣的事情嗎?”
高高眉骨下這麼近距離緊盯慄旬,慄旬捕頭心中一寒,趕緊低下頭。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清冷陰森啊,寒光凜凜。
兩個人面對面的相持片刻,在最近的距離,用最有力的內功控制音調,慄旬耳畔響起林昊竹的聲音:“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第二枚天海印章,你相信嗎?”
捕頭悚然一驚,身子抖抖,這個咬牙切齒的問話他並不意外,難道林昊竹交底?
慄旬虎目圓睜,暴漲的威勢徹底改變恭順的形象。
慄旬殺氣逼人,小心翼翼冷靜異常說:“我信。”
平安州捕頭大喜,如果和羅羅人講和,說私事,弟弟的死永遠塵封,再無談起的時候;說到公,如果天下百姓知道官府和異族勾結,法律條文成爲一張廢紙,不知鬧出什麼潑天事端,動搖國本。
於公於私,慄旬都抗拒和羅羅人合作。他終於得到最強悍的支援。林昊竹來自廷尉府,自然懂得廷尉正大人的心事。下來如何行動,聽他的,準沒錯。
林昊竹一笑,拍拍對方肩頭,男人之間一個動作遠勝千言萬語。
“好奇怪,爲什麼那隻大船開的那麼慢?我想去看看。”清脆如銀鈴的聲音在後邊響起,元順小風手拉手跑過來。
兩個男人眼前一亮,小姑娘聰慧,早知道沁香樓不是良家女子該去的地方,都換上了男裝,扮作小廝隨從的模樣。
青衣小帽,黑底薄靴,黑綢束腰,同色披風,精悍利落。
小風跟着老爺行走江湖,歷練多年。早就熟悉男女舉止的區別。換身衣服如同換個人,舉手投足,少了嫵媚多了灑脫。
元順就差遠了。烏髮綰起,臉上掩飾不住的甜甜笑意,大大眼睛滴溜溜轉。走路風扶楊柳,嬌俏婀娜,怎麼看怎麼是個乖巧的小姑娘。
小風看着老爺皺起的眉頭,悄悄搖搖手,知道老爺不滿意。
元順第一次穿男裝,小風的衣服。
容長臉姑娘本來就個頭比她夠,肩膀寬,所以真穿上,有點兜兜搖搖。元順滿心期待得到表揚,學着男人的喉嚨,哼一聲,早已經笑意盈盈,嬌美頑皮。
慄旬看在眼裡,大方的說:“從哪裡來了兩個年輕英俊的公子哥?”
元順開心的說:“小生這廂有禮了。”
小風白了她一眼:“這二位是老爺,咱們兩個是小斯,什麼小生不小生的。千萬不要露餡兒。”語調沉穩,可是手指早就刮夫人的白淨面皮。
林昊竹冷冷掃了一眼,滿臉寫着“這是什麼?”的厭棄,眉毛耷拉,嘴角下沉,僵硬別過身子,不看。
元順眉目如畫,身子軟軟,亮晶晶大眼睛靈動,纖細腰身,都是嬌柔嫵媚,哪裡有一份瀟灑硬朗?
元順不奇怪老爺的寡淡厭煩,自動忽視,她悄悄的從袖口裡掏出一樣東西,回身,手指在臉上一抹,問:“這樣老成了嗎?”
林昊竹冷冷的哼一聲,轉身走開。
小風哭笑不得,元順真是個人才。不知從哪裡找來的小鬍子,粘在人中處。花瓣嘴脣上一字胡俏皮可愛。
小風說了實話:“不是老成,是恐怖。”
慄旬強忍着笑,努力把臉定的平平的,不想打擊元順的積極性。
富貴小姐的容顏,一抹平胡,新奇。
元順用手摸了摸,按照想象中男子拂鬍鬚的瀟灑姿態,掃了一下,說:“膠水粘在臉上挺疼的,唉,頭髮茬兒只能做到這個程度。”
慄旬含笑不語,他實在對這個嬌憨頑皮的林家夫人印象深刻。真不知道林昊竹從哪裡娶來這個活寶,更不知道在沁香樓,這個活寶夫人會玩的如何開心。但是一定很開心。
有一些人,生就與衆不同,自帶神奇。比如林昊竹比如元順。
“那裡可是小銀寶的天地。”慄旬好心叮囑,現在沁香樓的當家人金寶,生病休養,當家的是銀寶,“你們畢竟起過沖突。”
小風認真點頭說:“我們一定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