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空中孤月輪。沁香樓。
慄旬捕頭攤開雙手說:“我可以保證現在院外沒有人。”
頭往外偏偏,一時是剛纔牆外有人。
小銀寶在裡面火辣香豔,牆邊有人看好戲。小風心裡想:其心可誅。何人如此大膽,竟敢算計廷尉府官員,聞所未聞。臉上很難看。
擡頭看,空無一人,只有清風拂過樹葉,婆娑作響。黑黢黢的樹冠。沉甸甸的搖頭,不懷好意。
“是師爺,他找到我,說是喬老爺的意思,今晚拜訪你,但是又不進院,原來是沒到時機。”
元順好心提醒:“好人小蜜蜂,你的樣子很醜。”橫眉立目自然好看不到哪裡去。
“老爺,我們該不會中了別人的奸計。”小風一手拉着元順,沒工夫閒聊。亦有所指,那
容長臉姑娘心中不安,換上愁容。
鉅額的賄賂,擱在哪裡都是說不過去的。哪裡官員收受敵國的鉅額錢財,賣賣軍火?
有天海印章是不假,但天海印章是死的,人是活的。
小風遲疑說:“萬一廷尉府正楚皓笙否認和羅羅人的交易,我們可怎麼辦?”
朦朧月光下,小風面容嚴肅,她和老爺是一回事,不能不擔憂。
小風的話說出了慄旬內心最深處的擔憂,捕頭凝神細聽。
如果說廷尉府的背景都不能庇佑,自己又算得了老幾?死都沒人知道。
林昊竹苦笑一下說:“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天海印章代表廷尉正楚皓笙本人親臨,尤其是在現在特殊的情勢之下,威力不次於正式的官府印章。
如果縣太爺喬冠道以天海印章作爲依據,調動兵馬也是可以的。
縣太爺那張白淨面皮五柳長髯,一雙捉摸不透的眼睛藏着說不破的秘密。
慄旬撓了撓頭說:“也許可以從好的方面想,楚大人正在做一篇天大文章。”
這不是沒有可能性。非常之人非常之事,楚皓笙是什麼都敢幹的。
慄旬想起一件往事,求證:“雙溝的事情是真的?”
小風遲疑一下,點頭。
雙溝是一個地方。原先叫水槽溝,以匪患名聞天下,山溝林深,家家與土匪千絲萬縷,每家出土匪,或者是土匪的親戚。
廷尉府剿滅水槽溝土匪。靜塞軍調動,竟然將半面山埋藏礦藥,卸去山嶺。水槽溝沒了,原先的地方出現兩條白骨溝,人們叫做雙溝。
廷尉府狠辣,讓人膽寒。
慄旬再次求證:“據說是廷尉正大人親自出馬。”
小風點頭。
慄旬無語。如果一個人把自己當命都不當回事,別人更不算什麼了。
雙溝慘案給天下人一個教訓。
林昊竹沉靜無語。他不愛說話,說話是個很費事的事,他寧願安靜帶着,喝一口小酒。慄旬知道:現在他們都上了賊船。只是這個話很難說下去。
假如稍微有失誤,無論丞相一方還是廷尉府,誰輸誰贏,軍火流到羅羅人手中,對於國家都是一個巨大的隱患。
小風寬慰說:“不會的,廷尉正大人心思縝密,出手如閃電,從來不曾失手。”
只是從來不曾失手針對發生的事情,未來的事情誰又說的準呢?
慄旬想起一件事,問:“小風姑娘,我想請問,你到底在那間屋子,和路路通有什麼樣的經歷?”
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到小風身上。
容長點的姑娘渾身一抖,這兩天發生事情太多,都比不上這一件可怕。
林老爺溫和體貼的說:“沒事的,想起多少是多少。”
一雙殘腿,慘白麪容,巨大凶獸,尺把長獠牙,滿地血污,腥臭逼人。
小風閉上眼,小手一暖,被一雙大手緊緊包裹住。
心頭一熱,點頭:“多謝老爺。”
小風說講了一個她自己都莫名其妙的詭異故事。
小銀寶宴請林昊竹和慄旬,元順藉口上廁所,離開了宴會廳,招呼小風出來。
小風是不耐煩看狐妖歌女眉來眼去,撩撥勾搭男人,小風對沁香樓充滿了好奇。
雖然吩咐丫鬟不要跟着,但是門後牆角隱隱約約人頭晃晃,她們倆還是在監視之下。
小風衝元順使個眼色,花瓣小姑娘心領神會,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那就是荷塘。這個地方實在是天然的好處,小風看中的是荷塘後邊的院子。
隱身樹後,小風脫下披風搭在花叢上,自己蹲下身子,順着繁花密枝,悄悄的溜了。
同時元順手舞足蹈,不住對着披風說話,成功地吸引了別人的注意力。
小風早就觀察過,沁香樓各個院子看似無奇。但是仔細斟酌,就在西南角荷塘位置,花木長得尤其茂盛,可見地氣極好。
反常即是妖,不妨一看!
這是一個偏僻的小院,一幢平房孤零零的,毫無聲息。
小風稍微等了片刻,依然安靜。悄悄的翻牆而過。
院子空曠,幾棵大樹。房門虛掩,但是憑直覺,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陰森。
總覺得在暗處有眼睛死命的盯着自己,甚至恍惚聽到“呼哧呼哧”巨大的呼吸聲響。
整個人汗毛都豎起來了。
仔細辨別,周圍鴉雀無聲。也許是有些緊張過度吧,小風寬慰自己:這兩天經歷的事情太多,有點神經兮兮的。
小鳳想好,如果真的碰見了沁香的人,就說自己走錯路。這也不是一個什麼大問題,道個歉出來就是。
小風小心的推開房門,突然從房後閃出一道黑影,不由分說,舉手便打,武功極高。
奔襲者默不作聲,一身黑衣,把小風四周封鎖的如車輪滾滾一般。
幾股力道相生相剋,相反相成,反覆推搡揉捏,似乎並不打算把小風立即置於死地。
小風被內力裹挾,前撲後仰,頭暈眼花,五內俱焚。知道今天遇到了的異數,從未見過的危險。
對手功夫比自己高處不止一層,但是好像故意消遣,沒有痛下殺手。
小風一想到當時的情景,不由的聲音有些顫抖。
元順懂事的抓住她的手。
慄旬看在眼裡:得寵的通房丫頭,一手老爺拉着,一手夫人拽着。一家三口真是同仇敵愾患難與共呀。
小風感激的衝夫人點點頭。繼續說:“我當時顧及不到別的,一切暫且撂在腦後,拼命阻擋眼前的一波波攻擊。”
小風體力漸漸不支。陡然,周身圍繞手的密林,同一隻手幻化成無數隻手,小風目不暇接。拼着本能,全力擊出一章。
打了虛空。從背後探出一隻手,緩緩的,點中了小風的後背。
小風跌跌撞撞往前栽倒,臉朝下,渾身劇痛。
小風頭腦很清楚,絕不能背對着來犯之敵,剛想發力跳起來,立即安靜匍匐地上,一動不動。
一個毛茸茸巨大的東西搭在身上。不對,確切說,是手掌,有尖利的指尖,厚厚的肉墊兒,一個無限巨大的貓爪子。
小風魂飛魄散。背後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一股腥臭瀰漫開來。
小風能斷定,剛纔和自己動手打的是人,但是什麼時候怪物來到身邊,黑衣人悄然退下,自己一無所知。
巨大帶着指尖的爪子勾在小風的脖子上,只要稍微一動,就能夠把纖細的脖子完全劃斷。
腥臭氣越來越濃。滾燙的氣息貼近後脖頸。
小風毛骨悚然,一動不動,是壓根動不了。無助絕望涌上心頭,手腳都是軟的。
這不是人,絕不是人。
一個溼乎乎毛茸茸的東西磨蹭了一下她的後脖
頸,熱氣燙人。身後傳來低聲嗚嗚嗚的聲響。是一條大狗嗎?
可能真的有一條看家護院的狗,就是大點。決不能等死,老爺怎麼辦?自己不能再見到老爺了嗎?
這個想法給了小風一點希望。
時間靜止。
背後響起一個聲音,小風覺得很耳熟,似乎在哪裡聽過。
聲音說了一個簡單的詞,聽不懂,從來沒聽過這個說法,彷彿是“哈喇”。
“哈喇”,林昊竹重複一遍,皺着眉頭,困苦思索。
慄旬搖頭,聞所未聞。新奇,不過也符合這麼新鮮的狗東西。
“啊”元順突然蹦出驚歎詞。臉上很迷茫,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林昊竹問:“你聽說過哈喇這個說法?”
元順將信將疑的說:“我倒聽過一個,哈喇,不是哈喇子口水,是李莊的一個說法,意思是一半。”
“什麼意思?”慄旬追問,反應不上來。
林昊竹有了怒氣,劍眉豎起,凌厲凜冽,周圍空氣都冷了下來。轉眼又放鬆,側過臉,不讓人看見他的冰冷嚴酷的雙眸。
小風繼續說:“這個聲音響起,很短暫,我就覺得背後一熱,那個東西張開嘴,我當時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就覺得特別的害怕,彷彿馬上就要丟命。”
“我拼命的往前一竄,背後的那個東西,大概沒有想到我突然發力,接下來我聽到夫人的聲音。”
“我已經轉過身,那個怪物愣了一下下,受到驚嚇,我來不及想,不知怎麼就抽出匕首,捅了過去。再下來就是你們來了。”
慄旬問:“其實你沒有看到路路通和管傢什麼秘密?”
“沒有,實際我們看到不比你們多。”
慄旬換上審案子的捕頭形容,靜着聲氣問:“林夫人,你是怎麼進去的?”
元順說:“我正在外邊和侍女糾纏,聽到聲音,知道不對。就一頭闖了進來。”
慄旬問:“什麼聲音?”
元順抿着嘴,想着說:“我在院牆外,裡面有風聲,密密的風聲,還有嘶嘶嘶像蛇吐信子一樣的聲音。知道不對頭。”
“密密的風聲?是什麼聲?”慄旬反應不過來。
林昊竹對於密密的風聲不感興趣,盯着元順問:“然後呢?”
元順茫然的搖搖頭:“沒有什麼,我進去的時候,小風非常的狼狽,已經和兇獸面對面,然後她刺死了兇獸。”
“小風嚇壞了,我就抱住她,然後你們就進來了。”
慄旬誇獎說:“小風姑娘,你乾得很好,臨危不亂殺死了那頭兇獸。”
小風懵懂的說:“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有一個很奇怪的細節總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