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滴嗒,滴嗒。。。。。。

黑暗中似乎只有那每隔一段時間的滴答聲傳來才證明時間在一點一點地流逝,是化雪的聲音?難怪屋裡越發地冷了。範皊蜷縮在角落裡。桌子上那根蠟燭早已燃盡,漆黑的房間裡面只有她一人,前面的那扇結滿蜘蛛網的破窗戶上灰濛濛的似乎比剛纔亮了幾分,她動了動身子想要站起來,渾身卻僵硬地彷彿被凍住一樣。她一動不動地看着窗外的那片黑暗,不知怎麼的突然就想到小時候在大姑家寄宿的時候,那時她還小,覺得天亮就是閉眼與睜眼之間的距離。直到有一天表妹對她說夜晚和白天是一樣的漫長,那時她不信,她說她一定要看天是怎麼亮的。那時因太小睡得沉,等每天早上睜開眼睛的時候,天空早已是明晃晃的一片。範皊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想起那麼久遠的事情,時間在一點一點流逝,窗外的天空在一點一點地開始明亮起來,一如後來的某一天,她在睡夢中醒來還未來得及睜開眼睛,她想到了童年那個未曾來得及證實的念頭,她小心翼翼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細微的縫隙,她看到窗外的天空是一片灰濛濛的不是很清晰,她又將眼睛又稍微睜開一點,那片灰濛濛的視線稍微亮了一點,她又慢慢地睜開,天,越來越亮了,直到可以將周圍的一切看的清楚明亮。原來這就是天亮的過程,原來黑夜與白天的距離真的是在閉眼與睜眼之間。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外面的世界已經天光大亮,範皊這纔看清楚她所在的地方是一棟殘破的筒子樓,那破敗的牆面上覆蓋着一層層潮溼滑溜的青苔,檐下倒掛着晶瑩剔透的琉璃凍,房頂的水沿着那些琉璃凍正一點一點地往下滴着水。這就是她後半夜所能聽到的唯一的聲音,是黑夜的嘆息聲,一夜夜,一聲聲,空階滴到明,範皊擡頭望了望遠處的天空,萬道金光照耀在那些破舊的屋舍裡,照得那屋頂上的積雪有一種異樣的靈動。太陽出來了。

昨晚袁青離開之前,有一個男人進了她們關着的那間屋子,那人打着手電筒進來,頭上的疤痕像是惡魔的眼睛一樣附着在他的眼角,他微微瞥了一眼範皊,又轉過頭問袁青:

“你怎麼沒動手?”

“她來那個,我怕粘到䀲氣。”袁青起身將手中的菸頭往地上用力一扔,又用腳踩滅。

那人聽了桀桀怪笑一聲,也不多話,只說了一句:走了。袁青就跟着出去。

一會兒她又聽見外頭傳來一陣喧鬧聲,其中有人說了一句:“別管她們了,天亮了她們自己都會走。”她聽出這聲音的主人是剛纔進來的那人。很快,樓道里傳來一陣漸漸走遠的腳步聲。

她不知道陳林燕在哪間房屋,所以她只能一間一間推開門去找,即使現在太陽已經出來了,即使天地間連一絲風都沒有,可是此時她能夠感覺到的只有刺骨的寒冷,化雪遠遠比下雪要冷的多,不知推開的是第幾間房門,當她看到陳林燕的那一刻,還是被震驚了。陳林燕披散的頭髮凌亂不堪,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屋裡的某一個地方,雙手緊緊地環住衣衫不整的自己,身子忍不住在顫抖着,範皊走到她身前輕輕蹲下:

“陳林燕”她沙啞地低聲喚她,淚水奪眶而出,伸出雙手慢慢覆蓋在她冰冷的手上。

突然的碰觸讓她原本顫抖緊繃的身子抖的越發劇烈,範皊看見她脖子上手背上有一道道被撓抓的傷痕。

“我們現在離開這裡。”

陳林燕愣愣地轉過頭,看着她,那眼神依舊是空洞的,然後範皊看見她的瞳孔在自己面前一點一點地收縮變大。

“啊。。。。。。”一聲淒厲的叫聲劃破清晨的天際。

一晚上過去了,在範曉月提醒範母剛纔炒的那盤菜忘記放鹽的時候,客廳裡的電話叮鈴鈴地響了起來,她連忙放下手中的鍋勺,跑去客廳接電話。

“是不是大姐打過來的?”範曉星往嘴裡餵了一勺飯,問身邊的二姐範曉月。

“不知道,快點吃吧你?上學都快遲到了,一會我不等你哦。”範曉月扒着飯只管往嘴吧裡送。

“你就一點都不關心大姐嗎?昨天晚上她可是一晚上都沒回?”

範曉月白了他一眼:“她一晚上沒回有什麼可擔心的,說不定又跑去哪個同學家裡了呢?你還記得上學期她和她那個叫褚晴麗的同學不知道聽誰說晚上有流星雨,結果她說也不說晚上跑去和褚晴麗看流星雨,那天晚上其實根本就沒什麼流星雨,而且還下了一夜的雨,兩個傻B就睜着眼睛等了一夜。”

“什麼是流星雨啊?”範曉星好奇心被吸了過去。

“流星雨就是,哎?媽,你去哪兒?”範曉月正看見母親匆匆披起一件外套似要出門。

範母穿好衣服,又換上一雙毛絨雨鞋,一邊囑咐道:“我去趟你姐姐學校,等下你們吃完就自己去上學,要記得把飯菜用菜罩罩好,走路看着點,路滑。”說完就勿忙趕去學校。

一路上範母有些心緒煩躁,老師的話還在耳㫠迴盪:“範皊昨天晚上和另一名女同學去了網吧,回來後精神狀態有些不好,你們先把她領回家去。”

平日裡若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老師是從不會往學生家裡打電話叫家長的,範皊的一夜未歸讓她感覺似發生什麼事情了,對於這個大女兒,除了家務活外,平時基本上她都從沒管過,算是是屬於省心類的,若說她省心,範母心裡卻覺得她是一切煩惱的源頭。一定是她上輩子少欠了她的,這輩子纔會以女兒的身份投胎到她的肚子裡來追債。

清晨七點多鐘的校園裡人不是很多,昨晚天氣開始升溫,路上很多積雪已經開始融化,範母問了好幾個學生才找到老師所說的那間辦公室。

一進辦公室的門,範母就看見自己女兒和另一個女同學同坐在一張凳子上,兩人都有些戰戰兢兢的,面色異常憔悴,眼睛紅紅的佈滿血絲,眼下一片烏青,一看到母親的到來,範皊眼神躲閃,不敢看向自己的母親。

範母走過去,揚起手,一巴掌就掃向了範皊的面頰,那巴掌她打的極用力,震得自己的手有些發麻。範皊被扇得兩眼直冒星光,她捂住臉,用那雙微腫的眼睛驚愕地看着母親,母親的身影在她眼中瞬間變成一片朦朧。範皊緊咬住嘴脣,此刻她看不到母親的表情,但不用看她也知道她此時眼中一定燃燒着熊熊的烈焰,母親每次打她的時候她都能看見那兩團火光在她眼前劇烈地燃燒,恨不得將她燒死。

這時老師連忙過來阻止道:“範皊媽媽,你先冷靜一下,我們先了解兩個孩子昨天晚上到底去網吧做什麼,先把情況搞清楚,再來教育。”

“打你出生起,就從未令我舒心順意過。”一字一句如冰冷的雨點敲打在窗戶上,同時也將範皊的心再次割碎。

範皊眼淚瞬間吧嗒地就往下掉,身子開始有輕微的顫抖,慢慢地越來越抖,最後抖成了篩子,她想起了小時候的那個傍晚,她因在學校掃地回家得晚,那個時候母親也如現在這般問都不問一聲折下屋前的桃枝就往她身上抽去,邊抽邊罵:“馬路上那麼多被車軋死的人,爲什麼就沒有你?”那時候她還小,她還不知道反抗,而如今,當她終於稍微長大一點的時候,她卻發現那種撕心裂肺的疼依舊令她無力反抗。可是她終還是將心中多年的不滿發泄了出來:

“我知道啊,我的存在不就是在無時不刻提醒着你未婚先孕的恥辱,而我身爲女孩更是阻礙了你想要生兒子的倚仗,現如今這副模樣更是會令你覺得祖上蒙羞,臉上無光。”第一次,她將那些從母親嘴裡吐出的屈辱不堪的話語懟了回去。

“我打死你。”範母再次揚起手時,卻看到範皊腕間有一片觸目驚心的傷㾗,她按捺住揚起的右手,臉色微變。範皊閉上雙目,將頭往上一揚,那記憶中如樹皮般粗礪手掌並未落下。她睜開眼睛,看到母親臉色瞬間蒼白無比,範母震驚地撩起她手上的衣袖。

“這是怎麼了?誰弄的?”

範皊往前走了一步,也不管天寒地凍的,脫下厚重的棉襖,撩起兩隻手的衣袖,範母和老師不由同時倒吸一口涼氣,只見那兩隻纖瘦的手臂上血肉模糊地紅腫成一片,上面密密麻麻似被什麼燙焦過的痕跡,有些傷痕上還起了水泡。

範皊咬了咬脣,大滴大滴的眼淚往下掉:“就在昨天晚上我們回來坐車的路上,遇到了一羣小混混,他們把我們關在一片沒人住的老房子裡,用菸頭來燙我們,用盡方法折磨我們。陳林燕她……她……”說到此處範皊再也無法說下去了。

教導主任轉頭看向陳林燕,陳林燕自從回到學校後一直跟在範皊身後,不管範皊走到哪裡她就跟到哪裡,一直拉住範皊的衣服,目光呆滯而空洞。此時她就站在範皊身後拉着她的衣服的不肯說話,教導主任想將她拉到一旁她也不肯。

“你怎麼不早說?你剛纔爲什麼不說?”

“你給過我說話的機會嗎?”

那個範皊一直以爲心腸堅苦磐石的女人兩行眼淚從她的眼角劃落下來。如所有父母看待忤逆的子女一樣,她的眼中也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無奈與失望。那目光如鋒利的錐子刺進她的心臟,有那麼一刻範皊似停止了呼吸,那雙原本對峙的眼睛突然就慌亂地撇向一邊。

範皊忘記了自己是怎麼來到醫院的,她只記得在教導主任辦公室時她的頭痛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劇烈,裡面似被釘入了一根釘子,不斷地攪弄着腦子裡每一根緊繃的神經。在一陣頭昏眼花之中,她似聽見腦袋裡面有根繩子崩裂的聲音,她覺得累極了,在迷迷糊糊之間好像又聽見了救護車的聲音。眼前人影憧憧。她似看到了很多很多匆匆忙忙的身影,那些身影在她眼前一直晃啊晃的,而她如一個木偶娃娃一般任憑母親扯着她走過醫院一間又一間的病房,她只覺得頭昏腦漲的很,最後她是怎麼被安排在了一張白色的架子牀上她都忘記了。期間還有穿着制服的警察來到房間問了她一些關於那天晚上的問題,他們讓她一遍又一遍地仔細回想告訴他們,可她真的不想再去回想,不想去回答,一想到那些腦袋痛的便似要炸開來。旁邊傳來母親無奈的嘆息聲,可是那些聲音仿若從遙遠的天際傳來,慢慢地又離她越來越遠,她再也沒有精力去理會,她覺得累極了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還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睡夢中她看見母親端着一碗肉湯來到她面前,她睡在小時候她生病時睡覺的那張躺椅上,母親將肉湯一口一口吹涼了喂進她嘴裡,她看着母親笑了起來,可是眼中卻有淚水,她說媽媽,我讀一首詩給你聽。母親笑着點頭說好。她有些呆呆地看着母親溫和的笑容,她覺得此刻媽媽的笑容就像外面金閃閃的太陽一樣,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於是範皊開始脆聲聲地念起了詩:

我從不肯妄棄一張紙,

總是留着——留着

疊成一隻只很小的船兒,

從舟上拋下在海里。

有的被天風吹捲到舟中的窗裡,

有的被海浪打溼,沾在船頭上。

我仍是不灰心的每天疊着,

總希望有一隻能流到我要它到的地方去。

母親,倘若你夢中看見一隻很小的白船兒,

不要驚訝它無端入夢。

這是你至愛的女兒含着淚疊的,

萬水千山,求它載着她的愛和悲哀歸去。

唸完之後範皊有些怯怯地看了看媽媽,媽媽依舊一臉溫和,範皊又大着膽子一臉期許地問媽媽:“你喜歡這首詩嗎?媽媽?”

“這首詩寫的很美。”媽媽的聲音從未有過的溫柔。

於是範皊又開心地跳了起來:“媽媽,老師還教過我們好多詩,但是書本上的現代詩我並不是很喜歡,老師卻說選入課本上的現代詩都是最出色的,可我讀起來並沒有多大的觸動,反而有一次班上有一個同學拿了一本他哥哥高一的課本書上有一首徐志摩的《再別,康橋》卻是驚豔到了我,我從來沒有讀過那麼優美而富有意境的現代詩句,也從來沒有想過現代詩可以寫的這樣輕盈柔和,像一幅幅畫面一樣流動。”

媽媽並不說話,只是溫和地看着她,似鼓勵她說下去,範皊怯怯地有些不敢說話,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我腦海裡經常浮現的卻是冰心的《紙船》還有席慕容的《狂風沙》,那裡面的詩句時常會在腦海中響起敲擊着我的靈魂。“媽媽,我也會寫詩,我念給你聽:

我從海上來

乘着永無之鄉的季風

在春天裡等待那歸來的燕子

東風帶來那三月的柳絮

大地在腳下孕育着新的生命

我從海上來

乘着永無之鄉的季風

像只離開枝頭和巢穴的倦鳥

我路過一片碧綠的原野

用鐮刀收割三月裡的油菜花

扎一捆回去

扎一捆回去

編織成最美麗的花環

回贈給永無島裡面的孩童

範皊迷迷糊糊地念着,媽媽一邊在她背上輕輕拍打着節奏微笑地聽着。那個夢她做了很長很長,夢境裡是她從所未有的幸福與滿足。只是唯一令她困惑的卻是當她念詩給媽媽聽的時候,她會聽到一陣遙遠處傳過來的一陣哭泣聲,她不知道是誰在哭泣,可是那聲音哭的是如此傷心如此難過,她從來沒見過有人哭的如此悲慟過。她仰起頭問媽媽是誰在哭泣,媽媽依舊不說話只是溫柔地撫摸着她細軟的頭髮,下雨了,有冰涼的雨點打落在臉上,於是她又牽起媽媽的手飛快地奔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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