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聖母願意跟着陳沐出去,問題總算是得到了解決,兄弟們正在收拾手尾,整治這座大墓。
紅燈照將此處作爲藏身之處,雖都是女流,但個個神通廣大,藝高膽大,早已將大墓探了個一清二楚。
所謂死者爲尊,兄弟們也不敢褻瀆,將外頭的屍首全都搬出去焚燒埋葬,將墓葬打掃乾淨,便焚香禱告死者。
陳沐此時纔有空,朝紅蓮聖母問道:“此處是何人的墳冢?”
紅蓮聖母似乎不太願意與陳沐說話,又或許兩人之間畢竟經歷了極其尷尬的同生共死,難免有些難爲情。
不過此女能被選爲紅蓮聖母,可不是尋常女流,既然決定跟着陳沐出去,她也就放下了高高在上的姿態。
“我也不大清楚……”
陳沐見得她神色,知她並無虛言,想了想,以她這樣的身份地位,估摸着也不會去碰這些東西,便也就不再多問,轉而朝魏姑芷問起來。
“仙姑,敢問此間主人是何方神聖?”
他早聽楊大春說過,這大墓主人必是大富大貴之人,適才見得棺槨之中的金銀冥器,也果然如此,但到底是好奇的。
魏姑芷卻不願回答,只是朝陳沐道:“人死燈滅,死了便死了,多問又有何益!”
若她胡亂應付也就罷了,可她竟是絕口不提,這就更讓陳沐感到詫異了。
魏姑芷不答,陳沐卻不能不問,畢竟龍記的兄弟們要幫忙出手那些冥器,若連主人的身份都不清楚,出手售賣的過程中,難免要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陳沐是個膽大心細的,這些自是不能糊里糊塗。
如此想着,陳沐便走到那棺槨前頭來,隨手翻了翻裡頭的冥器,然而便只是這麼一翻,陳沐可就皺眉頭了。
因爲他竟然翻出一張洪飄來!
洪飄也作洪票,便是三十六誓裡提及過的腰平,也叫腰憑,相當於腰牌,是洪門中人的身份證明!
這洪飄乃黃絹紅字,放眼粗看,是上面寫有不少通假字,內容也是顛三倒四,而且大多是水字旁,估摸着也是怕落入敵人之手,留下不必要的麻煩。
這樣的小技巧,在很多洪門物件上,都是如此一般的運用,陳沐也沒有太多的感觸。
之所以讓陳沐感到不悅的是,這墓葬既與洪門有關,又豈能不明不白就搬空裡頭的東西!
發現了洪飄之後,陳沐也加快了速度,很快就又翻到了一樣東西來!
因爲這件東西實在太過扎眼。
在滿是黃白光輝的金銀財寶之中,這口小小的鐵盒已經鏽跡斑斑,由不得陳沐不去注意。
鐵盒上面的小鎖已經鏽蝕得很嚴重,陳沐輕易便打開了盒子,見得裡頭的東西,陳沐終究是大吃了一驚!
“這……這是洪門的正宗衫子啊!”
陳沐是如何都沒想到,鐵盒裡頭竟是《金臺山實錄》的原本!
非但如此,這書面上還蓋有一個小印章,文曰“延平郡王招討大將軍印”!
雒劍河也走了過來,見得此物,也是大驚:“這……這是正宗的海底,是金不換啊!”
試問誰能想到,洪門的衫子,竟會出現在這個大墓之中!
當年施琅攻陷臺灣,鄭克塽將《金臺山實錄》沉入了海底,沒想到竟會出現在這裡!
更讓陳沐驚訝的是,除了這些之外,裡頭竟還有金珠數件,一方小玉印,金珠也就罷了,這小玉印可是洪門正統傳承!
可惜的是,這小玉印上的陰文竟已經被磨掉了大半,只剩下“洪武”二字仍舊能辨認清楚。
雒劍河激動地雙手顫抖起來,眼眶溼潤道:“少主,真真是天命所歸,天命所歸啊!”
試問誰能想到,這等失落海底之物,竟會出現在這裡,若不是陳沐翻出來,以這小鐵盒的成色,怕是要被扔掉了!
他翻了翻《金臺山實錄》,看着一個個先賢之名,只存在傳說之中的名字與事蹟,也是淚流滿面!
雖然他曾經擔任巡防營管帶,但骨子裡仍舊是洪門中的老“洪英”,靈魂之中的烙印已經無法磨滅。
更何況,在《金臺山實錄》這疊書本下面,還有着一本不算太薄的書,名曰:《紀效九章》。
“這……這是戚繼光的絕筆兵書!是戚絕書,戚絕書啊!”雒劍河的激動興奮,也引來了衆人。
陳沐將那《紀效九章》拿起來一看,落款果真是戚繼光大將軍,而下面還有一行小字,竟是明督師史可法的私人收藏!
衆人圍攏過來,陳沐也皺起眉頭,朝魏姑芷正色問道:“說,這到底是誰的墓葬!”
魏姑芷見得此狀,終於也是慌了:“我……我也不知道竟還會有這些東西……我……”
“說!”陳沐可不想聽她羅嗦,魏姑芷也終於是不再辯解,朝陳沐回答道。
“是……這是史鑑明史軍師的衣冠冢……”
“洪門二師之一的史鑑明,明督師史可法的侄兒!”陳沐也是震撼了一把,誰能想到這裡竟會是史鑑明的衣冠冢!
洪門之中有着很多供後人膜拜的先賢,諸如五宗和前中後五祖,五義無傑三英二師。
這二師指的是兩位軍師,女軍師關玉英,男軍師便是史鑑明!
林宗萬等人也是驚訝到無以復加,龍記開山開堂並不長,但他們拜祭上三祖,可以說與洪門是脫不出干係的。
此時見得這等“上古”之物,他們只覺得體內熱血都在沸騰,彷彿終於找到了歸屬一般!
頂住了時代的淘汰,遺留下來的傳承之物,總能給後輩帶來極其濃烈的儀式感,而儀式感帶來的,是歸屬感和自豪感!
他們與雒劍河一般,再看陳沐之時,眸光已經截然不同,也正如雒劍河所言,陳沐怕果真是天命所歸!
雒劍河將東西收好,半跪下來,雙手奉上:“恭喜少主!”
林宗萬等人也紛紛跪倒在地,朝陳沐祝賀道:“恭喜二爺!一繼正統,千秋萬代!”
陳沐看了看呂勝無,又看了看魏姑芷,見得這仙姑又有話要說,也不理會,當即將東西接了下來。
“仙姑,既然是史鑑明軍師的衣冠冢,這些東西就不能動,更不能賣,你覺得呢?”
魏姑芷看了看紅蓮聖母,到底是咬了咬牙:“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雒劍河等人卻連忙勸阻:“少主,有了這東西,咱們便能夠……”
陳沐趕忙擡起手來:“不必多言了,若連這點敬意都沒有,又如何有臉說自己是洪門後人?連先輩都不敬重,從先輩墓冢中挖出來的東西,又如何能服衆?”
其實陳沐也有着自己的考慮,敬意固然是有的,但也不是一根死腦筋。
因爲洪門經歷了這麼多年的發展,早已面目全非,眼下山頭林立,分舵也不知多少,忠義總堂已經名存實亡,甚至很多人只是打着洪門的旗號,連洪門的宗旨和規矩都早已忘得一乾二淨。
這洪門衫子上的人,估摸着早就死了幾十上百年,只有這個玉印,能認得的老人也已經沒有幾個,試問又能服誰?
至於《紀效九章》這樣的兵書,陳沐又不打仗,要來也是無用,更何況還是史鑑明的東西,自是不能隨便動。
早先陳沐就曾經想過,勸阻魏姑芷,不要售賣墓葬中的冥器,這是對死者的不尊,與那羣土夫子並無兩樣。
但這羣紅燈照走出去混世界,總需要有些金銀錢財來傍身自保,陳沐也就沒有開口。
如今倒是好了,有了由頭,自己根本不需要多費脣舌,便能讓魏姑芷打消這個念頭。
將東西重新封存之後,林宗萬等人也將金銀珠寶都放了回去,這次倒沒有大手大腳,而是滿懷敬意。
因爲他們已經被陳沐的氣度所折服,財帛固然動人心,但他們從陳沐的言行之中,感受到了旁人所無法擁有的品質。
他們都是生意人,很多時候確實唯利是圖,但正因此,他們才更加明白品質是多麼的珍貴。
將這一切忙活完畢之後,衆人終於是走出了墓葬。
彼時天光大亮,陽光照耀下來,紅燈照的衆人紛紛昂頭,享受着陽光,竟一個個淚流滿面,即便帶着素色鬼面,仍舊能看到她們閃閃發光的淚目!
陳沐也不去打擾,紅蓮聖母早先戴着的面具,還能看見她部分臉皮和脖頸,但走出墓葬之後,她戴上了兜帽,連陽光都享受不到。
此時她藏得更緊密,與其他人截然不同,她似乎對陽光有着天生的恐懼一般,只是躲在陳沐的背後。
呂勝無此時走到陳沐這邊來,將一個長條布袋遞給了陳沐。
“這個給你,可不是墓葬裡的,而是墓葬外頭得到的,不要再拘泥和迂腐,這東西是你應得的。”
陳沐也是訝異,因爲能夠讓呂勝無如此上心的,必然是極好的東西,因爲適才,呂勝無對那些金銀珠寶,乃至於衫子和玉印,都是看不上眼的。
因爲他與陳沐一樣,知道那些東西並不能帶來實質的利益,而這件東西,他卻抱着極大的期許,陳沐也有些好奇起來了。
隔着布袋,陳沐輕輕捏了捏,應該是木質的東西,表面很粗糙,凹凸不平,應該是雕刻了什麼東西。
只不過紅蓮聖母和紅燈照的諸女還在場,陳沐也不好拿出來觀賞,便只好忍着好奇,暫時收了起來。
至於呂勝無爲何要趁着這個空當交給他,陳沐想想也就明白了,估摸着呂勝無與魏姑芷該是老相識,怕出去之後,魏姑芷會發現,乾脆這個時候偷偷塞給了陳沐。
無論如何,陳沐倒是心急着要回去了,畢竟還有一件事沒處理,後頭還拖着一個半死的鬼佬蒙莫龍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