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之中,付青胤到底是被揭穿了。
只是他卻沒有半點羞恥之心,更沒有驚慌失措,反而有着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淡然,更確切地說,應該是原形畢露。
他近乎瘋狂地咆哮道:“什麼夜諸葛,什麼朱洪英,說到底都已經是老黃曆了,他陳沐輾轉幾家,喪家之犬,野種一個,憑什麼能得到你們這班老東西的重視!”
如此說着,他漸漸走到了門邊,衆人也不怕他逃走,因爲外頭可都是三點會的人。
李三江雖然不支持陳沐,但他最是忠義,絕不能看着這等瘋狂的叛徒,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污言穢語!
“你這反骨仔,豈敢對阿叔們不敬!”
付青胤哈哈大笑起來,朝李三江道:“李道遠,你就別假惺惺的了,殷梨章若沒有天王會的幫助,這位置如何能坐得穩?你可別告訴我,你一點都不知情!”
李三江陡然望向了殷梨章,後者也是一臉的心虛。
“好!很好!老夫只以爲你霸道一點,仍舊可教,沒想到啊,你早已與這付青胤狼狽爲奸了!”
殷梨章也不再遮掩,走到了付青胤的身邊來,朝李三江道:“三叔,我敬重你,因爲你跟他們不一樣。”
“這些人口口聲聲是忠義,但整日裡勾心鬥角,只不過爲了一碗茶飯,胸中無大志,又如何能成事?”
“天王會就不一樣了,他們的目標明確,便只有一個,那就是反清!”
“與這樣的人幹大事,那才叫爽快,召攏幾個苦力痞子,就敢說開堂口,簡直就是井底之蛙,根本就成不了大事!”
“三叔,你支持我們吧,只要咱們與天王會聯手,這天底下哪還有什麼做不成的事!”
殷梨章口出狂言,竟還在遊說李三江!
“混賬!這種話也是能說出口的麼!你二人若還有些羞恥之心,便跪下來,接受三刀六眼的懲罰,說不定還能給你們留條活路!”
殷梨章呸了一口道:“不識時務的老東西,該跪下的是你們纔對!”
說完此言,殷梨章和付青胤相視一眼,竟是雙雙拔出短槍來!
“執法長老!”陳沐也是大吃一驚,這兩人能帶槍進來,只能說明執法長老早就是他們的人了!
只要執法長老守住門口,付青胤和殷梨章這兩把槍,就足夠將大堂裡這些人全都給殺了啊!
若呂勝無或者陳沐帶着武器,那還兩說,可如今所有人都是兩手空空,付青胤和殷梨章又趁着說話的空當,堵住了門口,視野一覽無餘,根本就沒法子反抗的!
“走!”
呂勝無當機立斷,拉住陳沐便往旁邊躲,此時付青胤和殷梨章已經開槍了!
“砰砰砰!”
“砰砰砰!”
那些個叔伯還未來得及開口,便已經被子彈射死當場!
那兩個少年人攙扶着鍾水養,想要逃走,可鍾水養的身軀太過臃腫,他們竟然閃到前頭來,給鍾水養擋下了子彈!
“阿六,阿七!”鍾水養也是驚呼出聲,見得兩個少年倒地,也是悲憤到了極點!
雒劍河趕忙衝上來,拉着鍾水養就走。
可鍾水養的速度實在太慢,若扛着二百斤的東西,雒劍河完全可以健步如飛,可拖着一個二百來斤的人,卻不是這麼容易的事情了。
關鍵時刻,李三江也出現在身邊,兩人將鍾水養給架了起來,拼命往裡頭躲。
其他人社團的大佬也藉助桌子椅子來擋槍,一時間碎屑四濺,也是驚魂動魄!
付青胤和殷梨章顯是做足了準備,彈鼓都準備好幾個,空槍之後,換上彈鼓彈匣,又是一陣肆無忌憚地射擊!
他們瘋狂地射擊,瘋狂地放聲大笑,心中的快感,幾乎要將他們拋上雲端!
茶杯茶盞,桌椅擺設,鮮血*,彌散的硝煙,整個大堂幾乎成了煉獄!
若早早讓譚鍾麟見得這麼一幕,那麼他就該知道,番鬼佬的火槍到底威風到何種程度了!
陳沐也回過神來,他根本就沒有心思在爲自己的身世而傷春悲秋,藏身的屏風已經被擊碎了大半,他與呂勝無只能狼狽不堪地趴着。
一名阿叔被擊中了大腿,嗷嗷叫着往前爬,陳沐伸手拖了一把,才拖到近身,一顆子彈打過來,從後腦射入,阿叔的頭臉頓時炸開一個大洞,血肉糊了陳沐一臉!
“距離太近,殺傷力太大,咱們躲着必死!”呂勝無朝陳沐說着,四處掃視了一番,也不等陳沐回答,便繼續說道:“我出去吸引火力,你想辦法撂倒這兩個牲口!”
呂勝無話音未落,人便已經飛身而出了!
他撞在屏風上,推着屏風便往前,那屏風是石基底座,在地上刮擦,發出刺耳的聲音來。
付青胤和殷梨章果真放棄了射殺其他人,對着屏風就是一頓亂射!
陳沐也找不到其他東西,見得那阿叔的菸斗落在地上,撿起那菸斗,探頭出去,甩手便丟了出去!
這一手運足了陰陽玄功的氣力,菸斗啪一聲打在殷梨章的手上,他的槍果真被陳沐擊落了!
殷梨章想要撿起來,付青胤卻剛好打空了彈鼓,正在重新填裝!
沒了火力掩護,呂勝無陡然爆發開來,暴喝一聲,竟是將整個屏風給投了出去!
那大理石的底座,少說也有大大幾十斤,竟被呂勝無就這麼甩了出去!
殷梨章心頭大駭,也來不及撿拾火槍,與付青胤躲到一旁,那大理石基座便將大門給砸了個稀爛!
陳沐趁機閃身而出,抄起個銅燭臺,又朝付青胤給丟了過去!
呂勝無如猛虎出柙,眼看着就要近身,剩下的半扇門卻嘭一聲炸開!
一道人影從外頭撞進來,摔倒在地,已然氣絕,可不正是那個執法長老麼!
陳沐放眼看去,但見得林宗萬和孫幼麟等人都撞了進來!
“天王會的人殺進來了!”
因爲付青胤和殷梨章躲到了一旁,他們也沒看到,大聲示警之下,陳沐等人聽得一清二楚,付青胤和殷梨章自然也聽了去!
鍾水養等人也沒想到,付青胤和殷梨章買通了執法長老,私自攜帶武器,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也就罷了,竟還提前勾結天王會的人!
“走!”
付青胤和殷梨章見得進來的是孫幼麟等人,也知道二人事不可爲,需及時與天王會的人匯合,當即便放了槍!
孫幼麟等人正是聽到了槍聲,才撞進來的,此時聽得槍聲驟響,也紛紛躲避,付青胤和殷梨章趁機便往外衝擊!
呂勝無沒有追趕,只是朝衆人道:“他們有心算無心,咱們沒有半點勝算,先離開再說!”
林宗萬等人趕忙進來,將鍾水養以及一干受傷的叔伯以及其他堂口的大佬們,都攙扶了起來。
雖然只是短短一陣的掃射,但傷亡慘重,不少堂口的大爺都被當場射殺,高輩分的叔伯,也三死兩傷,鍾水養的腿上都中了一槍!
“從後頭走!”李三江曾經是三點會的人,對這和合館也一清二楚。
衆人聞言,也不含糊,紛紛跟上,然而穿過了大堂,從後宅出去,到了後門,卻發現後宅早已一地的屍體!
天王會的人由外而內殺進來,是半點都不留情!
前頭一羣羣紅頭巾的黑衣殺手,非但拿着短弩,竟還有人配了不少火槍!
這分明就是要將所有人都滅殺在此處了!
“回頭!”
前路不通,衆人也只能回頭。
孫幼麟等人雖然將陳沐和呂勝無等的兵刃都帶了進來,但這等情況下,寡不敵衆不說,長刀短劍要對付鐵弩火槍,也不太現實。
“外頭怎麼樣了?”陳沐朝孫幼麟等人問了起來,他必須要掌握足夠的情況,才能夠做出判斷和決策。
“他們預先在茶飯裡下了料,只怕那些人是凶多吉少了……”
陳沐和雒劍河等人聞言,也是滿臉淒涼,鍾水養更是痛心疾首。
今番集會,來的可都是洪門首腦和精英,可以說,一大半的社團大佬,全都在這裡。
付青胤與殷梨章這兩個小牲口也是豁了出去,這一鋪雖然大,但算是讓他們博對了!
經此一役,漫說洪順堂,整個嶺南地區的洪門社團,都損兵折將,元氣大傷,他們趁機吞併,壯大自己,與天王會收割這些勢力,嶺南的武林江湖,要一家獨大了!
“咱們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衝突出去,尋找救兵,否則遲早要死在這裡!”
鍾水養也是個歷經風雨的,他知道,越是危急的情況,就越需要確立領導權和決策權,否則就更是兇險了。
他有着足夠的應對經驗,只是說易做難,衆人也在想着對策。
“他們將外頭的路都給封了,怕是很難出去,只能吸引火力,送走一兩個人……但是,該送誰出去呢?”
林宗萬如此說着,鍾水養沒有猶豫,指着陳沐道:“讓這孩子出去吧。”
倒也不是他針對陳沐,反而是在保護陳沐。
眼下這種狀況,敵人隨時可能衝殺進來,出去的那個人,纔是最安全的。
然而陳沐卻搖了搖頭:“不,叔公,我不能出去,倒不是我怕死,完全因爲我不是最佳人選。”
鍾水養也皺起眉頭來:“那你認爲誰纔是最佳人選?”
陳沐想了想,指着楊大春和蘆屋晴子道:“他們兩個最合適。”
“他們都是刺客,擅長逃遁,比咱們更容易脫身,生還機會也最大,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帶回援兵的!”
鍾水養也是輕嘆了一聲:“所以,你並不認爲咱們會死在這裡?”
陳沐笑了笑:“龍頭棍總不能落入叛徒的手裡,不是麼?”
鍾水養微微一愕,看着陳沐,突然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