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沐與蒙莫龍西等人做了口頭約定之後,也不再多言,正要離開,卻發現唐廷芳心虛地躲在後頭。
他只是掃了唐廷芳一眼,後者卻不敢與陳沐對視,陳沐也不去管他,若今日有命回去,這個唐廷芳是必死無疑的!
整個十字街被封鎖起來,高六尺的打擂臺,分成了兩側陣營,陳沐等人在左側安扎,右側則是洋人。
陳沐回到之時,杜星武等人已經登記完畢,將一個“肆”號牌子遞給了陳沐。
“我是肆號?”陳沐直以爲杜星武爲了照顧他的傷勢,將他的出場安排到了後頭。
杜星武卻搖了搖頭:“不,洋人是來挑戰的,由他們的人先登場,咱們自行挑選人手去應戰,不分次序,這個牌子只是選手身份牌罷了。”
陳沐點了點頭,此時徐官熙已經走到擂臺上了。
他一現身,全場頓時安靜了下來。
“諸位鄉親父老,來自法蘭西的洋大人們,爲了親近本土鄉民,增進中西情誼,特別關照了本鄉本土的尚武風氣,舉辦萬國技擊擂臺賽,今日大家歡聚於此,共襄盛舉,來之不易,若是精彩,便叫個好,拍個手!”
徐官熙是個文化人,又是見多識廣,談吐自是文雅的,但今日來圍觀的都是尋常百姓,或者遠道而來的草莽中人,他也沒有文縐縐地掉書袋,充滿了市井氣的話語說出來,倒也贏得了不少掌聲。
當然了,草莽中人大多是鄙夷的,還說甚麼中西情誼,分明是這些洋人想要騎在頭上,都欺負到家門口了,還厚着臉皮自欺欺人,如何能歡喜起來!
洋人們倒是嘩啦啦鼓掌,頗爲捧場,畢竟這是他們自認爲的好日子。
開場白之後,徐官熙也不囉嗦,朝衆人宣佈道:“現在,請法蘭西領事特里奧先生,爲本次競賽開鑼!”
特里奧笑呵呵便走了下來,裝模作樣地朝衆人抱拳行禮,鐺一聲敲響了銅鑼,用純正的廣州話說道:“多謝捧場!大吉利是!”
特里奧繞了一圈,抱拳之後,便回到了主席臺上,旁邊的洋人又是一陣竊笑,他們根本就沒有掩飾特里奧的作秀。
右側的洋人笑聲越發放肆,左側的華人卻一臉的麻木。
徐官熙也不理會,攤開了名冊,大聲宣佈道:“首先登場的是來自歐羅巴洲的勇士,‘冷酷之手’弗朗肯斯特!”
隨着話音落地,右側陣營頓時走出一個高大魁梧的紅毛鬼,這人身高九尺,披着皮甲,手腳上全是捲毛,小臂上裹着臂甲,雖然沒有攜帶武器,但一對拳頭如沙煲那麼大,身上肌肉虯結,青筋暴起,蠻牛也似。
弗朗肯斯特拍了拍胸口,仰天怒吼,揚起雙手來,洋人們頓時爆發出歡呼聲來!
觀衆們見得這番鬼佬如此魁梧高大,也是心生嘆息,再看看陳沐這邊,若單論身材,兩個都比不過人一條手臂!
陳沐扭頭看了看兄弟們,杜星武和孫幼麟面色如常,平淡如水,蘆屋晴子卻是一臉的躍躍欲試,擼獅少年則是一頭懵懂,唯有楊大春,縮在幾個人後頭,都快看不到他人了。
“楊大哥,你上。”
楊大春沒想到陳沐會叫他,頓時慌張起來:“真……真上?”
“真上!”陳沐一把將他扯到前頭來,而後在他耳邊低聲道:“楊大哥,你看看這些人禽獸一樣的眼神,這些人洗劫了鹹水寨,糟蹋了咱們的姑娘,打從幾位夫人進來,這些番鬼佬的眼珠子就沒離開過夫人的身子,你若不打他們,他們就會禍害幾位夫人,你想一想,你好好想一想……”
楊大春的眼中閃過一絲殺氣,但很快就搖頭道:“陳少,你不用再激我,我上去還不行麼,右邊這麼多番鬼婆,他們又怎會看上我家的……”
嘴上雖然這麼說,但楊大春分明緊捏着拳頭,陳沐知道已經激起了他的鬥志,也就不再多說,將楊大春推了出去。
這擂臺高達六尺,雖然左右兩側都有臺階可以上去,但只是登臺階的姿態,就足見高下了。
楊大春滿臉的驚慌,就如同掉進了狼窟的小綿羊,分明能夠看到他的雙腿在打擺子,洋人頓時鬨笑,如同看着一個小丑一般。
左側這邊的華人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有人咒罵,有人捂臉,有人朝擂臺上丟東西,總之,氣場勝負算是一目瞭然。
林晟和林聞,以及宋真姝等人,都在二樓的露臺上,見得這場面,林聞也是皺眉道:“這傢伙又搞什麼鬼,怎麼找了這麼衰的一個人,這還怎麼打!”
楊玉寧也有些驚訝,朝宋真姝問道:“學姐,這人好眼熟啊……”
宋真姝也是尷尬一笑:“就是上次我跟你提起過的,取了三個西人做妻子的綢緞莊老闆……”
“原來是他,學姐你不是說過,這人膽小如鼠麼,怎麼會……”
宋真姝搖了搖頭,示意楊玉寧一番,後者也是止住了話頭。
林晟盯着擂臺,也不回頭,只是自言自語一般說了句:“先看看吧。”
說話間,楊大春已經走到了臺上,弗朗肯斯特見得楊大春這等樣子,也是歡樂起來,故作攻勢,朝楊大春吼了一聲。
楊大春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差點沒從臺階上滾下來,但又色厲內荏地擺了個花架子,結結巴巴地喝道:“你……你想幹什麼!”
弗朗肯斯特聽不懂,只是哈哈大笑,便朝楊大春衝了過來!
他的身軀龐大,腳步沉重,彷彿整個擂臺都在震動,便如那巨人一般快步而來,一把就將楊大春給抓住,如拎了只小雞一般提了起來!
他的手掌比楊大春的臉都大,死死地扼住楊大春的脖頸,楊大春只能凌空亂撕亂打。
洋人鬨笑起來,而華人這邊是羞愧得無地自容,甚至無人去思量楊大春到底會不會被捏死。
“簡直是太丟人了……”
“這本就是一場不公平的比賽!”
“那些個武林人,一個個吹上天,真正要打架,卻是一個都不敢來,人一個綢緞莊老闆,平日裡打打拳練練腎,能登臺就比你們都了不起了!”
觀衆裡頭也不乏理性之人,雖說如此,但言論很快就被嘲笑聲給淹沒,沒人看好楊大春,正如同他們不看好陳沐身邊的所有人一樣。
杜星武也皺起了眉頭來,朝陳沐低聲問道:“沒問題嗎?”
他第一次見到楊大春之時,已經察覺到楊大春的氣息,知道楊大春是個修煉內功的。
只是後來才知道,楊大春練的不過是房中之術,與老婆打架在行,與洋人打架,就不敢亂說了。
陳沐早知道楊大春是個膽小如鼠的,但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面,難道說,這楊大春果真只是個假把式?
“看着吧。”陳沐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安慰杜星武了。
可就在此時,杜星武和陳沐陡然亮起了雙眸,相視一眼,而後又同時將目光集中到了臺上!
楊大春固是一頓亂抓亂打,弗朗肯斯特的臉上都已經出現了不少抓痕,但楊大春那慌亂的動作之下,卻隱藏着旁人看不出來的暗招!
他的拳頭握住大拇指,讓大拇指關節突了出來,就如同一個虎指一般,這可是點穴打穴的手法!
趁着亂揮亂舞的空當,楊大春的指節不斷打擊着弗朗肯斯特的致命穴位!
這些打擊在弗朗肯斯特,甚至在所有觀衆的眼中,都只不過是無心之舉,但在杜星武和陳沐,乃至於徐官熙這樣的行家眼裡,卻是高明到了極點的!
因爲修煉內功,楊大春氣息綿長,便是被扼住了咽喉,也不必擔心會窒息,起碼短時間內不會昏迷過去。
他的指節不斷髮動攻擊,即便是隔着皮甲,也照打不誤!
弗朗肯斯特便彷彿一頭受到蒼蠅騷擾的獅子,不耐其煩地將楊大春丟了出去!
楊大春咿呀鬼叫,從地上爬起來,已經是臉色蒼白,彷彿躲過了一劫那般。
弗朗肯斯特抖了抖肩膀,揉了揉胸口,似乎有些不適,顯得很是煩躁,再度跑了過來,又要抓楊大春。
楊大春也是大驚失色,摸爬着滾到一旁去,鞋子都掉了一隻,許是激起了鬥志,竟是繞到了弗朗肯斯特的後背,突突突又是幾下,打在了後背上。
他的出拳太快,如同蜻蜓點水,看起來如同女人撓癢,但杜星武這樣的行家看來,卻是爆發力十足!
弗朗肯斯特彷彿被戲耍了一般,頓時大怒,如野獸一般吼叫咆哮,轉頭要抓楊大春,可又撲了個空。
他的身軀龐大沉重,靈活性和機動性都不如干瘦的楊大春,後者又繞到他的後背,突突突又是幾下!
弗朗肯斯特氣惱到不行,但又無可奈何,只能如無頭蒼蠅一般,也是暈頭轉向。
好不容易讓他抓住了個機會,終於能夠面對楊大春,他沒有絲毫猶豫,便撲了過去!
今次若是抓住楊大春,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捏死他!
所有人都看出了弗朗肯斯特的殺心,也都在爲楊大春感到惋惜和可笑。
然而就在此時,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發生了!
這弗朗肯斯特也不知怎麼回事,竟是踩在了楊大春遺落的那隻鞋上,竟是打滑了!
他的身軀本來就沉重,這麼一滑,他便咚一聲摔在了擂臺上,結結實實摔了個狗啃泥!
衆人也是驚愕不已,心說弗朗肯斯特又怎會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
洋人們更是爆發出有些惋惜,但又歡樂的笑聲來,他們都在等待弗朗肯斯特再度站起來,這一次站起來,楊大春可就必死無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