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臺上就像沒有硝煙的戰場,都在表明自己的立場。
總警司的兒子用《馴悍記》,表明了希望李青魚成爲那個被屈服的凱瑟麗娜,而李青魚卻希望自己是楊門女將,表達了自己的永不屈服。
看過之後,陳沐便不去後臺找李青魚,也已經知道,她對這門親事是多麼反對的了。
觀衆的掌聲很熱烈,畢竟這種規格的交流活動並不多見,尤其是英國佬。
他們認爲清國女子的社會地位低下,根本不可能登臺,這也確實是固有的印象。
優伶娼妓,在古時的社會地位確實不高,可即便如此,女子都不得上臺表演,女性的社會地位低到何種程度已經不需多言了的。
可新思潮涌入之後,女性開始覺醒,也開始追求自己的權利,她們上女校,她們四處活動,爲的就是給女性爭取更多的人權。
從這一點來看,李青魚該感謝樑雪松和秦棠,因爲女兒家想要學西洋戲很容易,因爲本來就是外來的新鮮玩意兒。
可梨園行從古至今流傳下來的規矩,卻是不能收女人來唱戲的,然而樑雪松夫婦還是收她爲徒了。
或許這也與秦棠有關,她是女人,但也唱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來,得到了行內行外的認可與尊敬,她之所以收李青魚,或許也希望將這種不屈的抗爭延續下去,想讓李青魚成爲下一個自己吧。
臺上的戲碼已經結束,陳沐正要進入後臺去找李青魚,卻被傅青竹拉了回來。
“咱們適才走錯了後臺,已經引起了懷疑,此時不宜再行動,出去等吧。”
不得不承認,還是傅青竹老辣一些,陳沐當即便跟着走出了大會堂。
演出過後便是慶功晚宴,說白了就是社交晚宴,觀衆裡不乏各行各業的精英,自是要藉此機會多多結識。
傅青竹本就是混進來的,也需要謹慎一些,這種熱鬧也不再去湊合。
等了許久,李青魚和樑雪松夫婦終於是走了出來。
卸了妝之後的樑雪松夫婦,顯得憂心忡忡,李青魚也是無精打采,樑雪松夫婦去參加晚宴,李青魚卻獨自走出了大會堂。
“青魚!”
陳沐迫不及待地從暗處探出半個身子來,李青魚陡然擡頭,朝陳沐這廂看了過來。
當日思夜想的那個聲音,與夢中常常出現的臉龐結合在一起,李青魚頓時落淚了。
“哥!”
她飛快地走過來,猛地撲入了陳沐的懷中。
路燈很是昏暗,陳沐的身影隱藏在暗巷之中,看起來就好像李青魚擁抱着自己的影子一般。
這個從鹹水寨裡走出來的小姑娘,已經長大了。
許是學戲練功的原因,她更加的高挑,與陳沐齊頭,而且身段婀娜健美,不再是以前那個瘦不拉幾的柴火妞,身材豐腴,舉手投足風情萬種。
陳沐沒有太多的雜念,可感受到李青魚那溫熱而噗噗狂跳的胸脯,他到底是將李青魚輕輕推開了。
他們都不再是當年的少年,舉止上自是要適可而止的。
“你怎麼會來!”李青魚也壓抑不住心中的喜悅,抹掉眼淚,朝陳沐問了起來。
傅青竹也不忍打擾,不過卻還是從裡頭走了出來。
“找個地方坐下來說吧。”
陳沐本以爲傅青竹會嚇到李青魚,豈知後者卻是一臉的驚喜:“道爺怎麼也在這裡!”
陳沐陡然回頭去看,卻見得傅青竹一臉的慈祥笑容。
“這不是把陳沐帶來給你了麼,也算是說話算話了吧?”
“是你讓他帶我來的?”陳沐也沒想到竟會是李青魚的主意。
“嗯,早先我在報紙上看到兄長,就想着要去找兄長,不過亨利維爾遜的莊園進不去,只能求道爺幫忙了。”
陳沐也是恍然,不過心中也是詫異。
這傅青竹似乎滲透到了自己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就沒有他傅青竹不認識的人一般。
“你們是如何認識的?”陳沐朝傅青竹問起,後者卻是笑而不語,倒是李青魚開口回答。
“早先兩位師父要北上,中途遇到了道爺,多虧道爺指點,讓我們反其道南下,不然北方打仗,我們可就麻煩了,南下之後一路順利,戲班子也紅紅火火,都是道爺指點迷津之功……”
陳沐也是恍然,不過心裡卻質疑起來。
“這傅青竹如何知道北方要打仗?”陳沐可不相信這老道士真能夠未卜先知,從黃興對他的信任來看,這老道怕是有着秘密的情報渠道了。
只是這種渠道得來的消息,必是珍貴無比的,他爲何要幫助李青魚等人,讓他們南下?難道說他連今時今日的局勢都已經計算到了?
陳沐正猶豫要不要向傅青竹問清楚,這老道卻已經率先開口:“走吧,先離開這裡再說。”
這話音未落,李青魚卻突然抓住了陳沐的手,下意識將陳沐拉到了身後去。
陳沐放眼一看,竟有一隊人從大會堂裡走了出來,正快步往這邊圍攏過來!
“暴露了麼……”
見得這些印度守衛,陳沐也以爲是自己和傅青竹暴露了,只是走到近處,他終於是看清楚,爲首之人,竟是總警司梅含理的公子!
“李青魚,你竟然揹着我私會男人!”
他怒衝衝地走過來,看清楚了陳沐之後,就更是詫異。
“原來是你!這麼說你進入後臺,只是爲了這個女人咯!簡直不知羞恥!你可是我的未婚妻啊!”
他開始職責陳沐,隨行的守衛一個個都露出怒容來,因爲總警司的兒子被帶綠帽子,這可不是容易善了之事!
李青魚滿臉羞憤:“杜克梅,你不要亂說!”
陳沐本以爲李青魚會解釋說,他是她的哥哥,如此一來,適才他們的擁抱,也就顯得尋常了。
可李青魚反駁的焦點卻不是這個。
“我並沒有答應你們的條件,也不是你的未婚妻!”
杜克梅聽聞此言,更是大怒:“你根本就沒有選擇的權力,若不嫁給我,艦隊就會炮轟大埔,戰爭一觸即發,你不會不明白!”
陳沐也是莫名地心疼起來,李青魚不過是唱戲的,卻讓她揹負這樣的大仁大義,爲此犧牲自己,又如何不讓人可悲?
然而李青魚卻一臉正氣:“你們英國人貪得無厭,這樁事情本來就只是個笑話!”
“大埔的老百姓,以及整個香港的同胞,是不會屈服的!如果要用我這麼一個女人來換取尊嚴,這又算哪門子的尊嚴!”
“所以你是決定要反對到底,不接受我們的提議了?”杜克梅滿臉陰鷙地怒問。
李青魚也絲毫不懼:“早在來之前,同胞們就已經表達了自己的姿態,他們讓我來不是爲了向你們低頭,而是要告訴你們,就算你們有堅船利炮,我們也半點不懼,就算女人小孩都上陣,我們也絕不屈服!”
“我明白了,所以你演的那個楊門女將,不是想告訴我,你不會屈服於我,而是告訴我,你們所有人都不會臣服於女王陛下!”
“正是!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就算你們能霸佔我們的土地,也絕不能降伏我們的心!”
李青魚昂首回答,大義凜然!
陳沐滿心震撼,也不知李青魚這些時間都經歷了些什麼,竟從當初那個畏畏縮縮的小女孩,變成了這麼堅強的大女主,此時的她,甚至比秦棠還要更加的英武!
杜克梅氣得渾身發抖,指着李青魚和陳沐怒罵道:“我這是看得起你,讓你來表演,就是要告訴大家,你已經是我的女人,如今你跟這男人幽會,讓我受辱,我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杜克梅此話一出,守衛們便涌了上來!
這些印度守衛,倒也高大,臉膛黝黑,留着大鬍子,纏着頭巾,看起來如同惡鬼一般。
然而在陳沐的眼中,這些人根本就不夠看!
李青魚雖然極力將陳沐拉到背後,但陳沐還是拍了拍她的手背,走到了前面來。
“雖然你是總警司的公子,但男女之事勉強不來,你再這樣,可就是強搶民女了,你打算給自家老頭子臉上抹黑嗎?”
陳沐早先向伊莎貝拉打聽過,這個總警司梅含理倒也是個不錯的人,在任期間還辦了好幾件大案子。
其中包括一件震驚整個香港的大事件。
當時有個開賭檔的大佬,賄賂了不少官員充當保護傘,甚至是總監都能夠收買。
最終卻被梅含理打掉了這個團伙,因此而落馬的英國官員,港府官員,印度警察和華人警探也不少,涉及官員大大幾十人,可謂大快人心。
陳沐不是不敢動手,只是不想將事情鬧大,因爲他可以躲到城寨裡,但樑雪松夫婦還在參加晚宴,若連累到他們可就不好了。
況且他們都是名大老倌,英國佬想要找到他們也容易。
杜克梅怒氣衝冠,但凡男人也沒法子忍受這樣的屈辱,哪裡還能保持鎮定,當即指着陳沐,朝守衛們下令道。
“先打斷他一條腿再說!”
守衛裡頭倒也有些頭腦清醒的,知道陳沐的話也有三分道理,便遲疑了起來。
杜克梅卻暴跳如雷:“還不快動手!出了事有我負責,快給我動手!”
守衛們這才朝陳沐衝了過來!
陳沐只能搖頭苦笑,這些人雖然牛高馬大,但又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