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姑芷該是並不曉得紅蓮斷指之事,之所以闖進來,僅僅只是因爲在後門等不到紅蓮罷了。
該來的總歸要來,該面對的也終究是要面對。
陳沐遲疑了片刻,到底是硬着頭皮迎了上去。
“仙姑……”
魏姑芷的臉色並不太好看。
她們不是尋常柔弱女流,只是在天后宮待了一段時間,便召集了大量的信徒,如今竟是發展到了廣州城來。
陳沐熟讀經史,也很明白這個道理,世道不好,日子越是難過,百姓就越是需要精神上的慰藉與逃避。
所以,民間一旦出現各種亂七八糟的教派和組織,那麼便說明,世道已經漸漸開始崩壞了。
魏姑芷等人都是紅燈照的倖存者,而且求生欲極強,得了出頭之機,又豈會輕易放過。
此時魏姑芷身邊的信徒變得更多,而且隊伍裡頭可並非尋常人家的女子,那都是行走江湖的女俠,亦或者懷抱深仇大恨,苦大仇深的怨婦。
“陳沐,聖母在哪!”
魏姑芷來勢洶洶,陳沐也不多辯解,指了指身後的房間,魏姑芷也是臉色一變,快步走了進去。
這才片刻功夫,裡頭便傳來了哭聲。
哭聲沒多久,魏姑芷已經重新走出來,二話沒說便甩了陳沐一個大耳光!
“你混蛋!”
陳沐不躲不避,硬生生接下了這記大耳光,魏姑芷也沒想到陳沐並未躲避,當下也有些心虛起來。
孫幼麟等人剛剛加入了鈺龍堂,陳沐是他們的大佬,又豈能看着這老姑婆當場打陳沐耳光!
“死媽子,你該打我家大爺,不想活了!”兄弟們一擁而上,紅燈照這邊也抱團警戒,雙方也是一觸即發!
“好了好了,事已至此,責怨也無益,還是紅蓮姑娘的傷勢要緊,你們都出去,我和神甫再想想辦法……”
黃飛鴻實在沒法子,但又不想魏姑芷在這裡鬧騰,若真要打起來,陳沐等人要暴露,連累寶芝林不說,還會耽誤紅蓮的傷情。
魏姑芷看了看黃飛鴻,又掃了普魯士敦一眼,只是冷哼道:“你們若有辦法,就不會傻站着了!”
黃飛鴻也是心虛,當下並不敢多說甚麼。
陳沐卻聽出了希望來!
“仙姑這麼說,是有法子救紅蓮的手指?!!!”
魏姑芷瞥了陳沐一眼,只是冰冷地說道:“你留下,其他無關人都滾出去!”
聽聞此言,陳沐也趕忙看向黃飛鴻,後者卻搖頭道:“我想留下來,若這位……這位仙姑有什麼要求,我可以隨時使人去做。”
魏姑芷卻是冷哼道:“你被當成神醫吹噓了這些年,卻半點法子也沒有,如今想留下來,不過是想偷學我聖教的秘術罷了!”
黃飛鴻也皺起眉頭來:“我黃飛鴻又豈是這樣的人!我只是……只是不信你能接駁斷指罷了!”
陳沐知道魏姑芷的脾氣,本想將黃飛鴻勸出去,但魏姑芷已經開口了。
“好,你要留下來也行,但你必須說到做到,我要什麼,你就提供甚麼!”
黃飛鴻點頭道:“我寶芝林雖然不大,但藥材齊全,但凡仙姑開口,仙芝靈草都使人去挖!”
此話也聽得出,黃飛鴻對魏姑芷如何醫治這斷指,是質疑多過好奇。
以如今的醫術,無論是西醫還是中醫,接駁斷指都是不可能的。
若只是骨裂或者骨折,倒也還好說,起碼能慢慢養回來,即便是手指活動功能受到限制,甚至手指畸形,到底是能保住手指。
可手指完全斷掉,是如何都不可能接駁回來,除非紅蓮像壁虎一般,能夠再長出半截手指來!
見得黃飛鴻不肯走,普魯士敦自然也不會走。
魏姑芷乃是紅燈照的老人,最是痛恨洋人,不過眼下也顧不得這許多,朝黃飛鴻道。
“我不要甚麼仙草靈芝,我要一個大活人!”
陳沐趕忙挺身而出:“我在!我是活人!”
魏姑芷瞥了陳沐一眼,朝黃飛鴻道:“我要傷了聖母的那個人!”
黃飛鴻看向陳沐,陳沐也沒二話,當即朝孫幼麟道:“你跟樑寬走一趟,把那狗仔七給帶過來!”
孫幼麟二人沒有半點猶豫遲疑,很快就將狗仔七給帶了過來。
狗仔七一臉陰狠,見得衆人在場,反倒昂起頭來,頗爲“大義凜然”,一副慷慨就義,永不屈服的姿態。
經過了適才的打鬥,樑寬等也不敢再放鬆,將狗仔七的雙手都綁了起來。
魏姑芷走到狗仔七的面前,彷彿看着一個死人一般。
不過她卻沒有說什麼,只是朝黃飛鴻道:“你確定要留在這裡?”
黃飛鴻點了點頭。
“好,給我拿個搗藥罐和一把大剪刀。”
寶芝林裡甚麼不多,搗藥罐卻是大把,黃飛鴻當即吩咐了下去,魏姑芷又補充道:“不要銅的。”
不多時,便有人拿來了一個石質的搗藥罐和一把修剪枝葉的大剪刀來。
魏姑芷走到狗仔七的面前,冷聲道:“給你個機會,跪下磕頭認錯。”
“呸!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想讓我狗仔七低頭,簡直髮夢!”狗仔七一口濃痰吐在了魏姑芷的臉上。
魏姑芷擦掉臉上的污物,也並不惱怒,只是朝陳沐和黃飛鴻道:“摁住他,不準讓他亂動半分,否則全都給我滾出去!”
陳沐也沒二話,當即與黃飛鴻將狗仔七摁在了桌面上。
魏姑芷抄起大剪刀,只是喀嚓嚓幾聲,便如剪斷一把牙籤一般,竟是將狗仔七一隻手的五根手指都剪了下來!
“啊!!!”
適才還硬氣十足的狗仔七,此時忍不住慘叫了起來!
“剛纔不是很威麼?現在這麼叫得跟蠢豬一樣?”魏姑芷冷冷地嘲諷了一句。
狗仔七的臉色蒼白如紙,終於是體會到了斷指的痛苦!
魏姑芷卻沒理會,一把將斷指抓起來,丟到了搗藥罐裡頭,篤篤篤便舂了起來,鮮血四濺,場面讓人腸胃發寒,普魯士敦率先忍不住,跳腳罵道:“瘋了瘋了!瘋子!”
這纔剛剛走出門口,便傳來了嘔吐聲。
要知道普魯士敦處理過很多外傷,對於這種血腥場面,早就已經習慣了,如今卻是吐了出來。
黃飛鴻皺眉道:“你若是想用來外敷,也太胡來了。”
或許這也是黃飛鴻能夠想到的唯一辦法,搗爛了之後,用來外敷,接駁斷指。
這也是陳沐能夠想到的唯一辦法。
然而魏姑芷卻冷冷地說道:“不是用來敷的,是用來吃的。”
黃飛鴻沒說話,陳沐已經忍不住跳了起來:“你怕是瘋了吧,讓紅蓮吃這個!”
魏姑芷白了陳沐一眼:“誰說要跟聖母吃了?這狗賊連死豬都不如,誰吃他的肉,只有他吃自己罷了!”
竟然讓狗仔七吃自己的斷指肉末?
“這跟治好紅蓮又有何關係?”
“沒關係,只是讓他知道,傷了聖母是個甚麼後果罷了!”魏姑芷說得稀鬆平常,陳沐已經有些忍不住了!
“你到底能不能治好紅蓮?不能的話就別胡來了!”
陳沐如此說着,魏姑芷卻沒有半點回應,只是朝陳沐和黃飛鴻道:“你們若是看不下去,就給我滾出去,若想繼續留下,就給我閉嘴!”
此話一出,她又篤篤篤開始搗了起來。
黃飛鴻終究是看不下去,朝陳沐道:“這狗仔七雖然作惡多端,但如此折磨,不人道,這是要損陰德的,不是人做的事……”
魏姑芷搶過話來:“他割掉聖母的手指,就是人乾的事?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是天道輪迴,蒼天又能饒過誰?”
黃飛鴻搖頭道:“懲罰他是另一碼事,眼下是救人要緊,難道不是這個道理麼?”
魏姑芷反問道:“你又如何知道我不是在救人?”
黃飛鴻忍不住迴應:“起碼我沒有看到。”
“你若留下來,始終是可以看到的。”魏姑芷這麼一說,便從懷裡取出一個白玉小瓷瓶,往搗藥罐裡傾倒,竟是一些黑色的粉末。
黃飛鴻對藥物,尤其是中藥的膏丹丸散都非常熟悉,嗅聞到濃烈的臭味,他起碼也是鬆了一口氣,這神秘老姑婆,難道真的能接駁斷指?
從質疑到好奇,黃飛鴻終於將適才的噁心嚥了回去。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他就再也忍不住了!
那藥粉倒進去之後,搗藥罐裡便傳來沙沙聲,竟是冒起氣泡來,裡頭的黑點漸漸拉長,竟長成一團又一團黑色的小蟲子!
“是蠱藥!”
黃飛鴻見多識廣,尤其是弟子陳殿標,在廣西當教頭之時,曾經接觸過一些苗族人的蠱藥。
身爲黃飛鴻的弟子,陳殿標對壯藥和苗藥等等少數民族的藥物,也非常感興趣,更漫提只有傳說中才會出現的蠱藥了!
陳殿標曾經將蠱藥拿回來給黃飛鴻研究,但並沒有傳說中那麼神奇。
所以當黃飛鴻見得那些藥粉化蟲之時,內心也是充滿了震撼!
紅燈照裡都是裝神弄鬼的神婆,但這些神婆有着不少花樣,雖然都是爲人不齒的邪門歪道,但不得不承認,確實詭異又神秘。
聽得黃飛鴻這一聲驚呼,陳沐也是詫異,因爲他也聽說過下蠱的事情。
魏姑芷卻稀鬆平常地朝黃飛鴻:“看來你眼光還是不錯的,不過……你們確定還想留下來繼續看?”
此話一出,搗藥罐裡的蟲子似乎都躁動了起來。
陳沐瞟了一眼,不免頭皮發麻。
因爲那蟲子就如同泡發的海蔘一般,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膨脹,扭成一團,不斷蠕動,看得人大腿都發酸發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