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死如歸,換來了大獲全勝。
雖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也算是情理之中。
艦載輕炮雖然威風,但到底是沒法子防備水下,社團兄弟們都是人形鯊,一個個又都是搏殺好手。
走私船上雖然也有天王會的亡命徒和悍匪,但到底是架不住陳沐這邊精英盡出。
至於那些洋人,投鼠忌器,不敢動用火槍,根本就不足爲慮。
真正讓陳沐擔憂的是,船上的戰鬥已經結束,但仍舊沒有弗朗索瓦的蹤跡。
換句話說,弗朗索瓦根本就不在船上!
擊掌爲誓的畫面仍舊曆歷在目,可輕炮啞火了這麼久,岸上的慶長卻半點動靜都米雅,這纔是陳沐真正擔憂的事情!
洋人的將官已經留了活口,也不消陳沐如何拷問,他們便如實招供了。
只是得到的情報卻極其有限。
他們只知道弗朗索瓦沒有上船,卻無法提供更多的信息。
弗朗索瓦連這些洋人都瞞着,必是有着後手陰謀,而且還是大陰謀!
當然了,弗朗索瓦看似莽撞,實則也是個狡詐之人,並不能排除他貪生怕死,沒有登船也是有可能的,只不過這種可能性並不是很大。
因爲付青胤用蒙莫龍西之死來交換,弗朗索瓦沒道理無動於衷,放棄這個報仇的機會。
“這弗朗索瓦能去哪裡……”陳沐陷入了短暫的沉思之中。
只是這樣的沉思並沒能持續太久,因爲岸上終於是傳來了動靜!
槍炮聲不斷傳來,遠處的火光不斷閃耀,船上的兄弟們也看得真真切切!
“好狡猾的鬼佬,他們該是從陸路繞後了!”
陳沐也終於明白過來。
這天王會的走私船,以及炸掉*庫,根本就是個幌子,洋人主力的戰略方向,是陸路,而非水路!
只是沒想到這些洋人竟能如此沉得住氣,忍着躲過了慶長哨兵的探查,到了這個節骨眼才發兵!
“回頭!”也虧得兄弟們吸取了教訓,不敢再毀船,蘆屋晴子當即開動了火船!
“大佬,這些番鬼佬怎麼辦?”阿水朝陳沐如此問道。
今番他跟着師父林宗萬,與李三江一併領着龍記的夥計來幫拖,功勞也是不小。
“把他們丟水裡,能不能活,看老天饒不饒他們。”想起呂勝無之死,心中的怒火升騰起來,陳沐也不再憐惜這些該死之人。
沒有當場斬殺,已經算是最大的仁慈了。
衆人對番鬼佬可沒半點好感,許多人都將鬼佬視爲仇敵,也生怕陳沐優柔寡斷,婦人之仁,如今聽得這命令,雖說有點失望,但到底也算是慰藉了。
丟下了洋人之後,衆人也收攏戰利品,洋人不敢動用的火槍,都歸入了兄弟們的手中。
這些人可都是混跡江湖的,對洋槍是既好奇又忌憚。
陳沐反倒興致缺缺,不過橫豎有段距離,便簡單明瞭地教他們如何填彈、拉栓、瞄準和開槍。
摸到這些長槍,陳沐又不免想起了呂勝無。
猶記得呂勝無生前,曾對火槍呲之以鼻。
張之洞將那支最新的毛瑟手槍贈予陳沐之時,呂勝無還鄙夷地跟陳沐說,火槍的出現,是江湖武林淪落的開始。
火槍遲早會終結江湖武林,因爲武功再高,也就一槍撂倒,往後大家都用槍,也就沒人練武了。
畢竟學習開槍只需要一刻鐘,但習武卻是一輩子的事情。
看着阿水等人雙眸放光地擺弄火槍,對呂勝無這番言論,陳沐的感受也就更深刻了。
船頭劈波斬浪,水花不斷濺射,陳沐立於甲板,望着岸上的火光與硝煙,也不再思慮這些。
也算是歪打正着,慶長沒有讓港口區的逃難者進入城區,早先是一種絕情,如今倒是成了保護。
番鬼佬從陸路開進,官兵卻全都集中在了港口,一路上並沒有受到太多的阻擊,局勢很快就一邊倒了。
城中不斷起火,人人自危,處處暴亂。
港口區的老百姓反倒守在了防線內,防線外頭,則是一名校官,正在召喚百姓加入到守城的行列當中。
見得陳沐等人登岸,這校官也如同見到了救星一般。
“陳先生,還請您振臂一呼,組織青壯,守衛廣州城!”
諸多兄弟聽得此言,心中難免冷笑。
他們已經將天王會的暴徒都殺光了,逃難者的人羣已經肅清,但慶長仍舊不肯放他們進入城區避難。
如今城區要淪陷了,港口區反倒成爲了安全區,他們卻又反過來,要港口區的青壯輔助守城,這就有點厚顏無恥的意思了。
陳沐之所以能召喚弟兄們加入戰局,也是因爲兄弟們要拯救家人,如今走私船已經被打下,家人們都在港口區,也都安全了,按說兄弟們已經沒有再去拼命的理由了。
想要殺弗朗索瓦報仇雪恨,這是陳沐的個人恩怨,總不能讓兄弟們拋頭灑血,畢竟接下來面對的,可是法蘭西的正規軍人!
陳沐扭頭看了看諸多兄弟,有人低下了頭,有人則迎上陳沐的眸光,滿目都是戰意。
陳沐不是以德報怨的人,但這一次,他必須號召弟兄們跟着他去拼命。
“各位夥計,如果番鬼佬攻佔了城區,港口這裡還能守多久?”
“若協助官兵守城,或許還有些機會,一旦官兵被打敗了,僅憑咱們,是萬萬受不住港口的。”
陳沐沒有大義凜然地宣講,他只是平靜地分析了局勢,由兄弟們自己做出判斷。
這其實並不難理解,番鬼佬若攻陷廣州城,覆巢之下無完卵,這個道理誰都懂。
但也有人提出質疑:“陳少,我們畢竟不是軍人,只是百姓,鬼佬的目標是官兵,而不是我們,鬼佬若攻陷了城區,咱們就投降,相信他們不會屠殺平民吧?”
這就是陳沐擔憂的事情了。
人人都有自己的判斷,他不會將這些人都當成隨波逐流的傻瓜蠢貨,畢竟是賣命的事情,自己的一句話,是要爲別人的生命負責的。
面對這樣的質疑,陳沐也認同地點頭道。
“我與洋人打過交道,他們或許不會屠殺平民,但燒殺搶是免不了的。”
“我只是想問問,我洪門兄弟,誰願意投降?”
此言一出,衆人盡皆啞然。
陳沐環視一圈,又問了一句:“誰願意投降?”
在場盡皆好漢,投降簡直就是恥辱,更何況還是攻入家園的鬼佬!
距離李文茂的天地會廣東起義,也沒過去多少年,洪門的兄弟,血性猶在,他們連朝廷都敢反,更何況是番鬼佬!
王舉樓率先站了出來,他麾下的弟兄們也都紛紛跟了上來,緊接着便是李三江和林宗萬等人。
那校官也沒想到,陳沐沒有熱血沸騰振臂高呼,只是這麼平平淡淡幾句話,竟起了奇效,可見陳沐的號召力有多麼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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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人羣之中走出一人來,他擦乾淨手上的血跡,朝陳沐道。
“國難當頭,匹夫有責,我黃飛鴻願意走這一趟!”
黃飛鴻從旁邊的雜物堆裡抽出一根撐船的竹篙,權當長槍,加入了陳沐的隊伍!
寶芝林黃飛鴻的名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黃飛鴻做了表率,那些個青壯頓時熱血上頭,紛紛加入了隊伍之中!
一名十五六歲的年輕小子,竹竿子一般的雀兒腿還在打抖,如何都鎮定不下來,但他還是走到了前面來。
身後的老母親想拉着兒子,卻又不敢上前,只能含淚看着。
年輕小夥走出幾步,突然回頭,朝母親跪了下來,咚咚咚磕了三個頭。
隊伍中齊刷刷跪下大半的人,他們朝着人羣磕頭,若回不來,這個頭,便當是最後的盡孝了!
那校官也是眼眶溼潤,背過臉去,不忍再看。
“先生放心,我們只需要他們搬運物資,週轉遊走,不會讓他們上前線賣命的!”
或許這也是能讓他心裡好受一些的一句話了吧。
陳沐也沒再多說,領着弟兄們,便走出了防線,加入到了守城的隊列之中。
見得陳沐領人而來,慶長也很是意外,臉上似乎有些掛不住,但陳沐這幫人,確實能夠解決燃眉之急,他也是求之不得的。
陳沐也不跟慶長羅嗦,問清楚了局勢之後,便朝慶長道:“我要帶一隊人往前,能不能向你討要一份通關令牌和口令?”
“前頭可都被佔了啊……我已經召了敢死隊,但你只是平民,我是不會讓你上陣的!”慶長也沒想到,陳沐竟在這個節骨眼上,主動提出這樣的要求來。
然而陳沐卻搖頭道:“向你索要通關令旗和暗語,只是對你的尊重,就算你不給,我也是要去的。”
這還是陳沐第一次這般硬氣地朝慶長說話,後者臉色也並不是很好看。
“當然了,若將軍信不過我,認爲我會通敵,那就另當別論了。”
慶長緊皺着眉頭,遲遲無法下決定,畢竟陳沐沒有官方身份,放他們通關,是要背責任的!
陳沐沒有再逼問,因爲他知道慶長一定會做出正確的決定。
他與陳沐擊掌爲誓,最終卻沒有支援,走私船是陳沐領人打掉的,若不是陳沐和社團兄弟,他們連這條防線都無法築成!
若不是陳沐,暫時安全的港口區青壯,也不會加入到守城的隊伍來。
所有這些,都足以爲陳沐贏來信任,更何況陳沐認識這位廣州將軍也不是一天兩天。
他既然能在洋人圍殺陳沐之時,放過陳沐一碼,又豈能相信陳沐會通敵?
“來人!叫個傳令官過來!”慶長看着陳沐,到底是做出了最後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