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火把到底能燒多久,沒有切身體會,是沒法子想象的。
沒有浸泡燃油的情況下,用松枝紮成的火把,噼噼啪啪不過一刻鐘就會燃燒殆盡,而且燃燒的時候煙氣會特別大,雖然帶着松香,但也特別嗆人,若風向不對,足以讓人迎風流淚。
這短短的一段路,因爲走得太過小心,步步爲營,所以火把很快就徹底燒光了。
這是盆地的地形,潮氣下沉,伸手一捏就能捏出一把水來那般,四周也都溼噠噠一片,衆人的衣服和頭髮,也全都溼噠噠地難受,就別提四周樹木了。
也因爲是盆地,所以出了頭上的星空之外,再沒有其他光亮,若不是水窪折射了些許光亮,可謂是伸手不見五指了。
林宗萬等人走南闖北,爲龍記的生意保駕護航,也是歷經大風大浪的人物,尤其衆人都是紅棍和打手,經驗更是老道。
但這些到底也僅限於風餐露宿,應對各種各樣的江湖人物,對野外生存的瞭解也並不是那麼深入。
不過這樣的經驗也已經足夠,起碼比那些在海上漂泊的洋人要好很多。
關鍵時刻,還是楊大春站了出來,領着衆人往前走。
起初大家還放心不下,畢竟這楊大春不過是綢緞莊老闆,看樣子只會窩在房裡應付洋人老婆。
誰知這一路走來,竟然是無驚無險,大大小小的陷坑竟都被他避了過去!
這路上他們也遇到了不少陷坑,其中幾個也留有洋人的痕跡,甚至還有淤泥被大量挖出的痕跡,可見洋人也是竭盡全力解救陷入泥沼的同伴。
但楊大春的帶領下,他們卻沒有碰到危險。
林宗萬對楊大春也感到非常的好奇,難免要問起。
“楊老闆長了一雙貓眼?”
楊大春只是呵呵一笑,朝林宗萬說道:“我可不是貓,而是老鼠……”
陳沐也是笑了,這楊大春留了兩縷鼠須,也確實像老鼠。
“看你這鬍子,確實像老鼠……”
林宗萬卻在一旁提醒了一句:“二爺,楊老闆說的老鼠,跟你說的老鼠不是一樣東西……”
陳沐聞言,也是愕然,過得片刻才醒悟過來,終於是明白楊大春說自己是老鼠到底是何意了。
在北方,人們會將盜墓賊稱之爲摸金校尉,南方則叫土夫子,不過在嶺南地區的民間,也有人將盜墓賊稱爲老鼠,因爲他們跟老鼠一樣擅長打洞。
也難怪楊大春的手段如此陰森森的,原來先前幹過盜墓的勾當,怕不是他學的房中之術和其他邪門東西,都是從墓裡偷來的吧!
不過楊大春盜墓又與他能避開這些泥沼陷坑有甚麼關聯?
陳沐心中存疑,卻也不好開口,倒是林宗萬朝楊大春問起說。
“楊老闆,我聽說厲害的高手只消聞一聞泥土,便知道腳底下是什麼寶貝,果真有這麼神乎嗎?”
楊大春也得意起來,嘿嘿一笑道:“這裡頭的門道,也不是外人能瞭解的,不過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藏着,權且說道一二,讓你們也長長見識。”
陳沐聞言,也是快走了兩步,湊近了些。
楊大春指了指四周,朝陳沐和林宗萬解釋道:“首先要聲明一點,這地方是個極好的風水地,你們看前面那些山,雖然不是奇峰獨立,但也算是百官朝立的格局,這裡頭必然葬着一位勳貴或者內行的人……”
“只是如今卻變成了兇險之地,因爲這種堂局不是所有人都能駕馭的,極容易被破壞,就比如這裡。”
“你們都以爲那座孤墳只是用來嚇人,其實不然。”
“這穴需要明堂開闊,也就是說,墓地的前面需要一片極其開闊的平地,明堂開闊,生機勃勃,才能前途無量。”
“但因爲那座孤墳,徹底堵死了出去的路,而且無人敢再進來,斷絕了生機,這個墓地也就漸漸寂滅了。”
“再者,有人故意鑿開了山上的水源,以致於本堂水出現異動,破壞了根隨龍身而歸於明堂的規矩,堂局內積攢了大量的死水,徹底壞掉了這處風水寶地,甚至還沉積陰氣,成爲了養陰之地……”
楊大春侃侃而談,陳沐和林宗萬也是面面相覷,因爲他說得太過玄乎,二人根本就不明所以。
但對於大概意思,兩人也是非常清楚,無非是說這裡本是風水寶地,葬着一位大佬,後來有人故意在出口的地方葬了那座新娘孤墳,又鑿亂了水,禍害了這塊地。
裡頭或許有着錯綜複雜的故事,但楊大春怕也是說不清楚,陳沐等人也沒那麼多時間去探究。
但無論如何,陳沐和林宗萬都算是明白了。
楊大春能夠看出這墓葬的格局,甚至能夠看出墓地都經歷了些什麼變化,那麼能夠看出哪裡積攢了死水,哪裡又是活路,也就不是那麼異想天開的事情了。
陳沐也不想再追問,但楊大春卻壓低了聲音,開口道:“二少,這可是塊寶地,若我看得不差,應該是有人看上此間主人的墓葬,才故意破壞格局,利用這些水流,來破壞墓葬的機關……”
“雖然這種手段糙得很,是莽夫纔會做出的事情,墓葬裡的寶貝極有可能會被水毀去大半,但也足以說明幾個問題。”
“第一,這墓葬的機關極其厲害,用水也是迫不得已,二來,墓葬裡的寶貝足夠多,即便被水毀了,撿些零頭也足夠飛黃騰達!”
“適才一路走來,我已經看過,除了洋人之外,應該還有一夥人在這裡頭,只怕正在對墓葬動手,若咱們能夠截胡,可就賺大發了!”
陳沐和林宗萬也是詫異不已,適才他們偷偷商量,正是覺着應該還有其他人在此處,沒想到楊大春早早就已經看出來了!
“楊大哥,這洋人的眼睛,會不會就是被那夥人挖去的?”陳沐也順勢問出口來。
然而楊大春卻搖了搖頭:“這夥盜墓比咱們任何人都早到,不可能是他們傷了洋人,這番鬼佬也是倒血黴,傷他的只怕不是活物……”
“不是活物?”楊大春越說越玄乎,陳沐也是不信了。
楊大春也不解釋,只是自言自語道:“看着吧,這裡的傳言可不是空穴來風,進得來的,只怕都出不去……”
這一路看過許多,陳沐也早體會到這一點,也虧得楊大春是個行家裡手,否則連他們都出不去了。
至於孫幼麟等人,陳沐卻是放心了不少,因爲楊大春能看出這些,那麼陳沐的師父呂勝無,必然比他還要清楚。
所以陳沐反倒不再擔心兄弟們的安危,至於洋人麼,只怕林宗萬要一語成讖,這些洋人怕是一個都走不出去也是可能的!
又走了一段,前方卻是出現了火光!
“噤聲!”
前頭的楊大春警告了一聲,因爲見着火光而興奮激動的諸人,也都壓抑了心中喜悅,不敢再發出半點響動。
陳沐眼力好,往前一看,但見得偌大的火堆熊熊燃燒着,火堆旁邊卻橫七豎八躺遍了人!
“出事了!”
陳沐也顧不得這許多,當即便往那邊快走,到得火堆旁邊,也是大驚失色!
但見得火堆邊上,全是死去的洋人火槍手!
這些火槍手滿身泥巴,火槍當成手杖來使用,地上留有不少彈殼,撿起來一看,彈殼並非打掉的,而是用刀子割開的。
“他們割開子彈,用裡頭的*來生火……應該是在這裡歇息……”
火堆上還架着一個不算很大的鍋,想來他們是想燒些開水來喝,此時咕嚕嚕冒着泡。
不過這些都是次要的,因爲所有人的眸光,都被這些死人給吸引了!
即便衆人都是見過血腥場面的,也有不少當場就吐了出來!
這些洋人的眼珠子全被挖掉了,舌頭也割掉,滿頭滿臉都是血,而且每一個都是被割喉致死!
“太兇殘了!”林宗萬本計劃讓這些洋人一個都走不出去,沒想到卻有人提前幫他們把這個事情給辦了。
“二爺,你的兄弟可真是夠力,只是這手段……”
陳沐堅決地搖了搖頭:“不,應該不是我們的人乾的……”
雖說孫幼麟和蘆屋晴子等人也都曾經混過這樣的日子,曾經也是殺人不眨眼的貨色,但他們只是殺人,卻從不會虐殺。
再者,即便他們想這麼幹,呂勝無和雒劍河也是不允許的。
雒劍河是個極其有原則的人,或許會毫不猶豫殺掉這些洋人,但絕不會折磨這些洋人。
至於呂勝無,他是個務實的人,割喉確實是不錯的殺招,快捷方便,省時省力,但完全沒必要挖眼割舌頭。
陳沐這麼一說,林宗萬便警惕了起來。
因爲若果兇手另有其人,那麼他們也極有可能會落得與洋人一般的下場!
想通了這一節,四周的空氣頓時凝重起來,黑暗之中影影綽綽,殺氣彌散開來,彷彿處處是致命的危險!
陳沐蹲下來,檢查了屍體,指着面部的傷痕朝林宗萬說道。
“林大哥你看!”
林宗萬一看,也是心頭髮寒,因爲這些人臉上的抓痕,與陳沐收留的那個洋人,一般無二!
“不是盜墓賊乾的,除了盜墓賊,還有別人!”
楊大春也看到了這一切,他看着深處的黑暗,喃喃自語道:“只怕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