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庫大爆炸,鎮海炮臺徹底失去了作用,防不住江上的炮轟,官兵根本無法冒頭,甚至於連港口區都進不去了。
慶長的擔憂,也是一目瞭然。
“將軍,城裡不少有志之士,都希望能夠幫上忙,將軍若信得過,能不能放他們進來?”
官兵在後方設立了防線,若不是陳沐,根本就進不來。
慶長有些不耐煩:“怕不是爲了這個吧?”
陳沐也不隱瞞:“是,他們的家人都在港口區,官兵進不去,但他們可以進去,能不能讓他們進去拯救家人?”
慶長突然哈哈笑了起來:“陳沐啊陳沐,你是天真還是傻?”
“在炮火的掩護下,洋人已經佔領了港口區,天王會那幫餘孽就潛藏在港口區裡頭,我若放開了防線,便等同於徹底放棄港口區,整座廣州城都保不住,你明白麼?”
陳沐也不舒服:“所以,只能讓港口區的百姓,困死在港口裡頭?”
封閉了港口區,那些在大爆炸裡受傷的人,就無法撤退到後方來,港口區裡的百姓也無法撤退,只能遭受洋人的踐踏,整個港口區成千上萬的無辜百姓啊!
“你是想救港口,還是想保整座廣州城!”慶長猛拍桌子,怒視着陳沐。
“這就是民與官的區別,更是文官與武將的區別,我是廣州將軍,我要守護的是整個大局,又豈能爲了救人,而打開這個缺口,放棄整個城池的守備!”
“若非你往時有尺寸之功,眼下就該趕你出去,這等話不得在軍中宣揚,你給我記住!”
陳沐終於意識到,慶長終究是慶長,私底下或許能成爲朋友,但若穿上這身甲冑,就完全變成另一個人了。
他要徹底放棄港口區,即便港口區變成一片死地,也是爲了阻擋洋人的進攻,決不能冒險救人,讓港口區的人撤退回來的話,洋人必然會趁虛而入。
陳沐是個顧全大局的,他不會跟慶長爭辯,他想方設法,也只是想解決這個問題。
“如今的問題並不在港口區,而在洋人的身上,若能將他們的船打沉,或者讓他們無法炮轟,火力上無法壓制,官兵就能順利收復港口區了,將軍以爲如何?”
慶長冷哼一聲:“你說得倒是輕巧,打仗不是演戲,更不是演義話本上的故事,*庫被天王會的人給炸了,炮臺啞火,拿什麼打鬼佬的鐵殼船?難道要游過去把船推翻不成!”
陳沐雙眸陡然一亮。
“這鐵殼船自是無法鑿沉,也不可能推翻,但炮手卻可以殺掉!只要殺掉他們的炮手,甚至登船作戰,就能夠釜底抽薪了!”
慶長哈哈大笑起來:“天真!這炮火連天,艇仔都無法下水,難道真要游過去麼!”
陳沐卻認真點頭道:“是!港口謀生的兄弟們,都是熟諳水性的,艇仔和排船目標太大,會引來炮轟,但若潛泳過去,敵人是一定不會發現的!”
“你說什麼夢話!”慶長意識到陳沐並非胡說,就更是震怒了!
“就憑你們這些人,想要登船作戰?你可知道他們的船上有多少人,裝備和戰力如何?這麼上去,簡直就是找死!”
陳沐也不反駁,因爲他知道,船上並不會有太多兵員。
原因有幾條,一來法蘭西人曾遭受重創,無論是弗朗索瓦還是蒙莫龍西,都折損了不少人手,所以船上兵員不會太多,否則他們也不會用天王會的人。
其次,讓他們有恃無恐的並非士兵,而是那些艦載炮,只要搞定這些船炮,港口區就能夠保住。
再說了,論起登船作戰,三點會和龍記的人,可不比這些官兵差多少,尤其是潛泳!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些海邊江邊的人,水性極佳,下水摸貝彩珠,便似人形鯊一般。
“將軍,官兵堅守防線,這個我能理解,但他們心繫家人安危,也請將軍能理解。”
“官兵無法進入港口區,炮轟是一方面,對地形不熟纔是關鍵,但這些兄弟對港口區瞭若指掌,山狐舍鼠一般四處竄,並不需要擔憂太多……”
“我也不敢求將軍接納港口區的逃難者,只是想讓將軍放開關口,讓咱們這些兄弟進入港口區救人,若果真能夠滅掉那幾十門輕炮,希望將軍能及時發兵,這就足夠了。”
陳沐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慶長也輕嘆了一聲。
“關口不是不可以開,但你們自負生死,不得糾纏官司,更不能外傳此事,這是我的底限了。”
陳沐對慶長也沒多大指望,當即應下了。
到了外頭,與弟兄們說了之後,王舉樓等人也都感恩戴德,雖說有點送死的意思,但能與家人死作一處,總比隔岸觀火,眼睜睜看着家人在戰亂之中擔驚受怕要好。
說來也是可笑,送他們進去拼命,他們竟還感恩戴德,這裡頭又有多少可悲可嘆?
時間緊迫,也不及羅嗦,一百多號人便跟着陳沐穿過了後方的防線。
慶長已經在關口前等着,見得這羣人都穿着水靠,帶着武器,也是眉頭緊皺。
這也是無可奈何,若非這等境地,陳沐也不願讓弟兄們暴露在官兵的面前,畢竟這些兵器都是違禁的。
這無異於直接暴露了社團的力量,慶長若是秋後算賬,怕是一個都走不脫。
不過慶長並未多說什麼,而是朝陳沐道:“炮聲一停,你們就下水撤退,我會即刻發兵。”
他伸出手掌來,陳沐與他擊掌爲誓,也算是給諸多兄弟吃了顆定心丸。
陳沐往後一看,人人視死如歸,雖有懼色,但挺腰昂首,大義凜然!
“走!”
正當要走,身後卻傳來喊聲:“且等一等!等一等!”
陳沐扭頭看時,卻見得黃飛鴻領着幾十號人,揹着碩大的藥箱,快步往這邊來了。
“將軍,我等來了……”
慶長也點了點頭:“既是如此,陳沐,一事不煩二主,你們乾脆保護着黃師父和諸位神醫進去吧。”
陳沐也是愕然,本以爲慶長對外頭的人見死不救,原來並非如此,他到底還是有些良知的。
寶芝林同樣遭遇到了襲殺,這纔剛剛安定下來,黃飛鴻又馬不停蹄趕到這裡救死扶傷,也是讓人敬佩。
更漫提他將城裡大部分郎中和藥士都召集起來,也是莫大的功德了。
這些郎中的到來,也讓兄弟們深受感染,精神爲之大振,陳沐不再多說,率先踏過了防線。
然而眼前的場景卻讓人極其不忍。
港口區的逃難者,洶涌而來,都聚在了防線前頭,哭着喊着要進來避難。
這裡頭不乏很多傷員,老弱婦孺被推擠踩踏,混亂到了極點。
陳沐也終於明白慶長爲何沒有打開防線放行,因爲不少人橫死當場,並非死於炮轟,而是有人惡意謀殺!
似乎爲了挑起更大的騷亂,天王會的這些暴徒,將救治傷員的郎中都已經殺掉了!
這亂哄哄的場面,諸多兄弟也是無從下手,紛紛看向了陳沐。
陳沐朝黃飛鴻看了一眼,只好苦笑一聲道:“師兄,看來要辛苦你我了……”
黃飛鴻也是眉頭緊皺,朝陳沐道:“非常時期非常行事,去做吧。”
陳沐點了點頭,便朝王舉樓等人道:“你們落後一些,別冒頭,一會有人衝突我和師兄,一律殺掉,不得手軟半分!”
這還是王舉樓等人第一次見到陳沐這般果決,心頭一緊,也都紛紛退到了兩旁去。
陳沐出了關,便登上了前頭的箱子,在高處大喊道。
“大家都冷靜下來!聽我說!聽我說!”
陳沐中氣十足,慶長只顧阻擋,又不曾出來說話,衆人見得如此,自是將陳沐當成了官府的人。
然而他們並沒有安靜下來,反而更加激憤,大喊大叫着,紛紛要衝擊關卡!
陳沐鼓足了一口氣,大聲道。
“桃花開放萬里香,對面兄弟是英良,天下英雄紅花會,自己莫把自己傷!”
“是幫中兄弟的,都停下來!”
此言一出,也是振聾發聵,港口區本來就是龍記和三點會的地頭,諸多兄弟約束左右,場面總算是平穩了些。
陳沐也是趁熱打鐵:“我是陳沐,這位是黃飛鴻黃師父,帶着醫生給大家治療傷勢,請大家不要衝撞,更不要亂!”
黃飛鴻跳上了箱子,朝四周亮了個相。
身在廣州,誰人不識黃飛鴻?
此舉一出,場面果真平靜了下來。
然而也僅僅只是片刻,人羣中突然有人大喊道:“我們不要黃飛鴻,我們要進去!我們要進去!”
喊聲雖然稀稀拉拉,但很快,四面八方就有人響應起來,而且聲音越來越聚攏!
陳沐居高臨下,便見得數十人如水草中的食人魚一般,從四處往陳沐這邊快速靠攏!
也誠如陳沐所料,天王會這些人,是如何都不可能放過這個殺掉陳沐的機會的!
眼看着他們要衝上來,陳沐終於舉起手來,朝背後的王舉樓等人道:“出來!”
天王會的人可沒意識到這一點,瘋狂地從人羣裡頭擠了出來,三面朝陳沐圍殺而來!
陳沐按住後腰的刀柄,朝黃飛鴻道:“師兄……”
黃飛鴻似乎也早有預料,只是點頭道:“自己小心吧,哪裡顧得這許多了……”
陳沐也不再多言,微微低頭,眼眸之中滿是殺氣!
呂勝無的死,他一直壓抑在心,如今,終於不用再壓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