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肇春的輔仁文社在香港的影響力還是不小的,或許他並不需要藏匿,但黃興和杜星武等人則不然,因爲他們在襲擊廣州的事件中拋頭露面,早已暴露了身份。
亨利維爾遜對陳沐雖然很大方,但與楊肇春有着宿怨,今次能夠讓他們進入莊園就已經着實不易,想要他收留,也實在有些勉強。
念及此處,陳沐便朝楊肇春問:“楊先生,這老亨利對我雖然不錯,但畢竟沒什麼交情,他又是一塊頑固不化的老石頭,想讓他幫忙,怕是有些困難……”
“楊先生與英國人交好,早先營救孫先生,也是請了英國人的拖,今次爲何沒有尋求英國人庇護?”
楊肇春皺起了眉頭來:“問題就出在這裡了……英國人……英國人不願再庇護咱們了……”
陳沐有些詫異起來,因爲他很清楚這些洋人的算盤,對於革命黨人,他們很願意庇護,因爲革命黨人在清國內部攪起矛盾,他們就有機可乘,對他們是非常有利的。
無論是英國還是法國,亦或是阿美利堅和日本國,雖然不敢明目張膽地扶植與支持,但暗地裡卻通過各種各樣的民間組織,對革命黨人進行各種形式的幫助。
香港島已經被英國人租借,大清國在這裡沒有管轄權,沒有得到英國人的允許,官員甚至不能隨意進入香港境內。
如今大清國的人潛伏進來抓人,英國人又不願庇護黃興等人,這背後怕是出了什麼事情,如果沒法子搞清楚原因,得不到英國人庇護,夥計們怕是遲早要被抓住的。
“這樣吧……我去跟老亨利說說,讓咱們暫住幾天,反正他答應過我,允許你們參觀他的莊園,這莊園這麼大,沒個三五日也逛不完,趁着這段日子,我出去打聽打聽,英國人的態度轉變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得陳沐如此應承,衆人也是心頭大喜。
他們本就是逃難者,也沒什麼家當,住下也就住下了。
老維利招待得非常周到,而且果真拿出了最高的禮待,夥計們經歷了這一路的生死,總算是能夠好好休息了。
陳沐找到了老亨利,也不囉嗦,朝他問說:“老表,你認識楊先生,那麼就應該知道他們的身份了吧?”
老亨利的臉色並不太好看,朝陳沐說:“正因爲這樣,我纔不願意收留他們,不過我答應過你,允許他們參觀莊園,參觀結束,他們必須離開,希望你也能理解我對原則的堅持。”
這個結果與陳沐預期相差不多,陳沐也不敢再要求更多,當即朝老亨利道謝。
“那就先謝謝老表了。”
老亨利擺了擺手:“你是個好小夥,我很喜歡你,不過你爲什麼要跟這羣人走在一起?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陳沐也不想解釋太多,只是朝他問起:“楊先生認識不少你們英國的大人物,到了這個時候,卻沒人庇護他們,唉……看來也不是所有英國人都像您這麼慷慨仗義的……”
老亨利搖了搖頭:“我從來不關心政治,這個你算是問錯人了……”
雖然有些失望,但也是預料之中的事,畢竟老亨利的爲人,陳沐也已經摸熟了的。
“我倒是有個人選可以去問問,不過還需要老表幫一下忙……”
“什麼忙?”
“我想知道她的住址,最好能讓人送我過去一趟……”
老亨利哈哈笑了起來:“你知道我不喜歡交朋友,這個忙你可拜託錯了對象……”
陳沐搖頭說:“不,這個人老表你絕對認識。”
“誰?”老亨利自己都有些詫異了。
“伊莎貝拉,特里奧家族的大小姐。”
“她?你居然認識她?你們怎麼認識的?我的上帝,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面對老亨利的驚訝,陳沐也不隱瞞。
“你既然叫我老表,就該知道我是從廣東過來的,沒渡港之前,我曾經是伊莎貝拉小姐的扈從……”
老亨利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她確實在島上,不過我跟她可不算朋友,甚至……”老亨利說到這裡,突然又嘆了口氣:“唉,算了,既然答應過要幫你,我就讓老維利帶你過去找她吧。”
陳沐也知道,老亨利輕易不會改變主意,能做到這一步,對他陳沐也算是足夠仗義了。
“那就麻煩老表了!”
老亨利也勉強一笑,說:“我幫你也是爲了自己,你儘快找她幫忙,這些麻煩鬼就不必賴在我這裡不走了……”
“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陳沐也不管他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總之結果對陳沐是好的,這份心意就該記住。
老亨利也不多說,讓人吩咐下去,老維利很快就準備好了馬車,載着陳沐便離開了莊園。
陳沐畢竟人生地不熟,一路上也在看着沿途的風景,從城外進入城區,也漸漸熱鬧喧囂起來。
這香港果真不愧爲大港,人潮涌動,可比廣州城要熱鬧太多太多了。
街上時不時會走過三五個纏着頭巾,揹着長槍的摩羅叉,很是張揚。
這些摩羅叉又叫摩羅差,是爲英國人服務的衙役,他們又叫警察,因爲他們都是印度人,每天摩羅摩羅地念經,所以香港人叫他們摩羅差。
從街上的情況來看,他們似乎很是戒備,楊肇春等人的推想似乎並沒有錯,英國人的態度轉變實在令人費解。
陳沐畢竟見識過廣州城的繁華,這些“過眼雲煙”也就沒令他太過震撼,草草看過,將路線記個大概,也就作罷了。
老亨利的馬車暢行無阻,不多時便在一座白牆尖頂的大樓前停了下來。
老維利先到門口去通報,纔給陳沐打開了車門。
陳沐下了車之後,老維利便朝他說:“您可以進去了,先生。”
老維利辦事周到,陳沐也放心下來,走到門口,用法語問那衛兵說:“伊莎貝拉小姐今天的心情怎麼樣?”
那衛兵見得陳沐穿着英倫紳士服,又是純正的巴黎街區口音,當下並腳給陳沐行禮,如實地回答說:“小姐這幾天都……祝您好運吧……”
陳沐也苦笑了一聲,不過還是給那衛兵道謝了。
老維利本就看出了陳沐的不同凡響,此時聽到陳沐如此熟練的法語,心頭更是吃驚,對陳沐也就更加的恭敬了。
“我在外面等着就好,先生。”
“好。”
陳沐也不理會老維利,當即走了進去,一名年輕貌美帶假髮頭套的男僕,將陳沐帶到了客廳裡,伊莎貝拉正在桌上書寫着什麼,擡起頭來,臉色並不是很好看。
“你不跟亨利那老瘋子做生意,來我這裡做什麼。”
雖然語氣不是很好,但沒有將陳沐抓起來,陳沐就能看出一些東西來了。
“可曾派人去查證了?我沒有嚇唬你吧?”
陳沐指的自然是僞鈔的事情,看她的姿態,想必已經找人查證過,否則早就收拾陳沐了。
其實陳沐早就有過考慮,楊肇春等人其實也能查出伊莎貝拉的地址,但讓老亨利的人帶着過來,就是希望老維利能夠保護自己,萬一伊莎貝拉要翻臉,起碼還能扯起老亨利的虎皮大旗。
伊莎貝拉走到前面來,逼視着陳沐,冷着臉問:“把那批僞鈔交給我,要什麼直說。”
陳沐微微一愕,而後笑了起來。
“交給你是不可能的了,不過嘛,你幫我一個小忙,我可以答應你不會輕易將僞鈔拋出來。”
伊莎貝拉一把抓住了陳沐的領子:“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陳沐低下頭來,一口便吻在了她的手背上,伊莎貝拉也傻了,頓時將手縮了回去!
“大小姐,原來你也怕我哦。”
面對陳沐“無恥”的調戲,伊莎貝拉更是惱怒,一把就掏出了手槍來,抵住了陳沐的額頭!
“大小姐,我現在可是老亨利的小老表,雖然我不知道他的家族有多顯赫,不過他還需要我幫他尋找珍惜生物,他的貼身管家就在外面等我呢……”
“當然了,如果你不怕得罪他,打我一頓出出氣也是可以的,不過他喜歡跟我拍照登報,如果我鼻青臉腫的,怕是不會很好看,他這個人又注重儀式感,到時候……”
陳沐到底還是將老亨利的虎皮大旗給扯了起來,本沒期待能鎮住伊莎貝拉,沒想到她竟然將槍收了回去,看來老亨利的背景比陳沐想象中還要強大!
“說吧,你想讓我做什麼,不過我警告你,如果你把僞鈔流入市場,別說老亨利,就是總督也保不住你!”
陳沐也不含糊:“我想知道,爲什麼英國人不敢庇護興中會的人了?”
伊莎貝拉嘲笑了起來:“你不是有個英國貴族老表麼,怎麼不去問他,反倒要來問我這個法蘭西人,難道你不知道英法是死敵麼?”
陳沐也尷尬一笑說:“我那老表並不關心政治,也正因爲這樣,他才能肆無忌憚,誰他都敢惹,完全不需要顧及大局,你說是不是?”
伊莎貝拉估摸着知道嘴仗打不過陳沐,只好退了回去,坐回到了桌子後頭,遲疑了片刻,終於還是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