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毛子上縣裡開會去了,他媳婦也跟着去了。
去縣裡前,他媳婦吩咐翠娥,廚房裡的糯米拿去給磨成粉兒,趕着七月半“鬼節”的時候做幾個米粑吃了。
徐毛子媳婦出門的第三天便是“鬼節”了。
翠娥早早地就起了牀,把糯米粉兒放在了太陽底下曬着。都說日頭曬過的糯米粉,去了陰氣,人吃着也就有福氣。
靈水嶺裡頭,“鬼節”這天只要是太陽落了陰,這人就不出屋了。都說這太陽落陰的時候。孤魂野鬼就出來活動了,這外頭的陰氣自然也就重了。
這些習俗事兒,翠娥心裡頭倒是很明白的,畢竟是在嶺裡頭長大的姑娘。
晌午的時候便是村村戶戶揉米粉做米粑的時候,翠娥把娃子哄睡着後,便早早地動起手來了。
太陽剛剛有些偏西的時候,壩子後頭的後山就熱鬧了起來。
壩子後頭,早些年爺爺的爺爺那輩就在那裡開出了一片空地來,嶺裡頭的人叫那地叫後山。只要是誰屋裡的人過了背就都葬在那裡,現在過了這麼些年了,後山也落上了大大小小的墳包包。翠娥的爹,福生的爺爺奶奶便也葬在那。
後山上四處都是送米粑和燒紙錢的人,噼噼啪啪的爆竹聲一片蓋過一片,聲音都傳到了嶺裡頭來了。
早飯剛吃過的時候,翠娥原本是想告訴福生,下午的時候上後山給他爺爺奶奶燒紙錢,後來轉念一想,福生這也忙着,也就沒有好開口。
官生雖說也能幫幫福生,但畢竟是個不會主事的人,翠娥又抱着娃子,再說也沒有人聽說哪個女人上後山燒紙錢的,所以晌午飯剛吃過,翠娥見太陽偏了西,就在場上支了個凳子,上面擱了一大碗米粑,還滿上了一杯子米酒,抱着娃子在地上叩了幾個響頭,這也就算是去後山了。
翠娥辦完這些事,就拿起了竹篾籃子,裡面擱着盛了滿滿一碗米粑的大瓷碗,便抱着娃子匆匆忙忙地出了門。
“翠娥,你帶好吃的來啦?”立在茅草棚子邊上的官生瞅見了翠娥,便歡喜地喊了起來。
“嗯呢。”翠娥笑着應道。
“太好哩,有吃的了,我肚子都餓得咕咕叫呢。翠娥,你聽聽,你聽聽!”官生說着就拍着肚子往翠娥身上湊。
“聽見哩,聽見哩!來,來,官生,你拿一個!”翠娥說着便從籃子裡拿了三個米粑塞進了官生。
“嘿嘿,還熱乎着呢,真好吃!”官生捧着米粑,便屁顛顛地跑開了。他坐在了水塘邊便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福生弟,歇會麼?”翠娥衝着正忙着餵鴨食的福生喊道。
“喲,嫂子,你麼時候來的哩?”福生笑着問道。
“剛來哩,福生弟,來吃點東西麼?”翠娥笑着說道。
“哎,好嘞!嫂子你帶啥好吃的東西來哩?”福生說着便洗了手,跳上了水塘子坎上。
“也沒啥,就是幾個米粑。”翠娥笑着說道。
“嫂子,你屋裡坐。”福生從翠娥手裡接過了竹籃子,便把她讓進了屋。
翠娥抱着娃子坐在鋪上。
“嗯,嫂子,你做的米粑真好吃哩,甜甜絲絲的。”福生吃了一口笑着說道。
“歡喜吃,就多吃點。”翠娥說道。
“嗯呢!”福生重重地了點了點頭,又抓起了一個米粑塞進了嘴裡。
“慢些點吃!”翠娥囑咐道。
福生嘴巴這麼一咬,他突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臉上都憋紅了一大片。
看來這米粑兒直接鑽氣管眼了,福生咳嗽着,似乎都沒個停歇似的,他咳得都直不起腰來,臉紅得一直到了耳根。
“弟,沒事吧?”眼瞅着福生這副模樣,翠娥心也提了上來。
福生擡起了手,示意說沒事。可是他咳嗽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哪像是沒事的樣子哩。
眼瞅着福生這般痛苦的模樣,翠娥只覺得一陣心急,連忙擡手幫福生拍起背部來。
翠娥這麼一拍,福生喉嚨裡的卡着小半塊子米粑總算是落了肚。
“福生弟,趕緊喝口水!”翠娥見福生緩過氣來了,纔算鬆了口氣,連忙把桌上的水遞給他。
福生接過水咕咚了幾口,尷尬地笑笑說:“嫂子,你看我這心急樣,沒把嫂子嚇倒吧?”
“都怪嫂子哩,讓你吃米粑嗆成這樣。”翠娥紅着臉自責地說道。
“嫂子,你莫怪自己呢,都是我自個兒不小心,饞着吃嫂子做的米粑了。”福生說道,“對了,嫂子,今天是麼日子啊?”
“鬼節哩。”翠娥應道。
“啊,我都忘這事了,我得上後山燒紙錢了。”福生說道。
“福生弟,我見着你忙着,就在場上燒了。”翠娥說道。
“嫂子,真是勞煩你了。”福生說道。
“弟,咱都是一屋的人,就不要說見外話哩。”翠娥笑着說道。
“爹孃說麼時候回屋麼?”福生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問道。
“說要晚上幾天纔回來!”翠娥說道,“弟,我這回來是想和你說個事?”
“嫂子,麼事,你說!”福生不假思索地說道。
“今天晚上就回屋裡睡,成麼?”翠娥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