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害了壞腰子的病的消息就像是長了翅膀似的,立刻就飛進了靈水嶺裡頭每一戶人家的耳朵裡頭。
福生自從那天出了靈水嶺之後,也就沒有再回來。徐毛子中途回來了一趟,抱了幾條褥子,拿了些錢,紅着眼睛交代了翠娥一些事情,便紅着眼睛連夜回了城裡。
中途,村長徐光華也代表大隊去縣裡看望福生,回來之後便一個勁兒地搖頭說:”哎,年紀輕輕地害這個病,真是腳踩到醬油缸裡了!”
小河道旁邊女人又有了話題,女人們談起了福生。
“嘖嘖嘖,福生平時看起來挺瓷實的,咋就害上了這要命的病呢?”
“哎,人命由天,這人啊,要害起病來,就像是天變臉似的,昨兒個還是個大晴天,今兒個就下寡婦雨哩!”
“嘖嘖嘖,福生這一併,不曉得還能不能上得了岸哩!”
“呸呸呸,瞧你這烏鴉嘴,這要是讓毛叔聽見了,還不要撕爛你的嘴哩!”
“這幾天好像沒見着翠娥來洗衣裳哩?”
“是啊,我也沒瞅着。”
“現在人家哪有心思啊,福生這麼一病,他們屋裡就塌了半邊天了!今天我路過她屋門口的時候,她正紅着眼睛哩!”
“是哩,這本指着上他屋裡頭能過些好命,這倒好,事情出得一茬接一茬的!嘖嘖嘖,女人還真不要光鑽進錢眼裡去了!”
“可不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這上半輩子是神仙命,這指不定下半輩子就是破鑼命咯!”
“那是!”
女人們嚼起舌根子來,總是沒玩沒了,個個說起別人屋裡的事情,都跟專家似的,彷彿自己屋裡就是千般萬般地好。
不過還是有人念起福生的好,語氣裡也就少了些許幸災樂禍的味道:“這要命的病咋就找上福生了哩?你們說這老天,有時候也有瞎眼的時候,你說福生這麼一個大好人,咋就惹上這命?你們說,這老天是不是不長眼睛哩?“
”這病找到誰,誰能說好的?”也有人潑冷水的。這潑冷水的不是別人,正是徐四毛的女人,這女人至今還惦記着和徐毛子鬧彆扭的那些事情。
說好話的那女人是華紅,她只是冷冷地瞅了一眼四毛女人,沒有接茬,又自顧自地說開了:“你們聽說了麼?治福生這病可要花上不少錢呢?估計賣兩頭出膘的豬都不夠!“
”嘖,哪隻是兩頭豬的錢啊!估計十頭豬的錢都不見得能補得了那個漏!“
”嘖嘖嘖,這不是要命麼?毛叔上哪去弄十頭豬的錢去?“
“我看啊,懸!“
”我看這回得看福生的造化了!“
午飯過後,官生和狗蛋按照慣例睡晌午覺了,翠娥坐在了屋裡頭摸着眼淚。
她滿腦子都是福生的模樣,有幾次她都感覺福生回來了,在大廳裡頭喊她嫂子,可是去大廳裡看的時候,裡面除了那隻孵蛋的老母雞,便什麼也沒有。福生病倒的那天,他理好的漁網還刮在房樑上。
望着那漁網,翠娥的眼淚撲簌簌地更是落得慌了。她真想去縣裡看看福生,可是她要是去了,狗蛋和官生可咋辦?更何況,她這樣去,爹也許會不高興的。
夜裡,掐了燈。翠娥靠在牀上,耳朵卻聽着外頭的動靜。
外面只要一有風吹草動,她就會起身拉開窗簾往外頭瞅,她真希望福生能回來!哪怕是有人從縣裡回來,告訴她福生的情況也好。
幾個晚上過去了,一個下去,縣裡終於有人來了。
這人行色匆匆地直接奔翠娥屋裡。
“你就是翠娥吧?”來人打量着翠娥問道。
“嗯呢,你是?”翠娥心收緊着,這人瞅着眼熟,可是卻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我是你表叔偉叔!住在縣裡的!”表叔說道。
“哦,表叔好!”翠娥記起來了!在徐毛子的那本老式的黑色影集裡見過,裡頭有張照片,是徐毛子和眼前這個表叔站在嶺口的水塘子邊照的。翠娥連忙欠了欠身。
“哎,哎!”偉叔笑了笑,便皺起了眉頭來。
“叔,你去看福生了麼?”翠娥迫不及待地問道。
“看咯,我剛從他那回來!”偉叔應道。
“福生,咋樣了呢?“翠娥問道。
”情況不大好!“偉叔嘆了口氣說道,眼睛裡有液體在動。
翠娥鼻子一酸,不由地按住了嘴,沒讓自己哭出來。
“你爹讓我回來拿錢!這病就是個燒錢的病!”偉叔說道。
“叔,治病要多少錢哩?”翠娥忐忑地問。
“少說也得幾套平房的錢!”偉叔沉重地嘆了口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