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蕭濯的慣例
沈月晞聽到羌林問的話，不禁愕然。
羌林是怎麼知道她和蕭濯他們在營帳裡商量的事的？
她看了一眼邱離明，後者只給她一個後腦勺，正對着遠處的望樓吆喝：“你們都給我緊張起來，這麼懶散……看看那個，連頭盔都沒戴，一點也不像樣！”
說着邱離明就快步走下望樓, 全程就沒給過她正臉，下樓的速度和逃跑差不多。
沈月晞再瞅旁邊的千戶，這個千戶正一臉迷茫地看着她。那表情好像在問：有這回事？
她心下頓時有了判斷。
邱離明肯定和這個事逃不了干係。等會得逮着他問問。現在要先安撫羌林。
她對羌林道：“是我。”
羌林有些不理解，盯着望樓上的沈月晞道：“你到底是哪頭的？”
這話問的沈月晞笑道：“我自然是大燕人，”
“你設計連弩，殺害我們西戎人。卻又阻止燕軍坑殺我們俘虜？我無法理解。”
在北狄人眼中，每次都能全殲對手的蕭濯是惡魔的化身。連北狄的小孩聽到蕭濯的名字都不敢啼哭。
之前他們這些俘虜在看到遠處大燕軍士挖坑的時候，都驚慌起來。西涼騎兵要離開，不可能帶着他們這些俘虜走。挖坑顯然是要坑殺他們。
邱離明猶豫再三。沈月晞對他有救命之恩，他不忍隱瞞。只得以實情相告。
喝了半杯茶，帳外盔甲聲音響起，邱離明掀開帳簾走了進來。在沈月晞眼裡，倒很像惹了禍被迫見家長的小孩子。
絕處逢生，再讓俘虜們冒着連弩硬衝就沒必要了。他很好奇大燕軍裡到底是哪個人阻止的。直到親自問過沈月晞, 他才知道設計連弩的人, 阻止坑殺的人，都是眼前這個看起來毫無力氣，柔柔弱弱的少女做的。
羌林舉起手對周圍俘虜示意，然後喊道：“太子妃，你的恩情羌林記下了。”
身爲俘虜裡唯一的千夫長，羌林決定拼死一搏。大家羣起發難往外衝，就算要被連弩射死好多人，也總勝過毫不反抗地被埋在土裡憋死。
沒搭理千戶那充滿崇拜的目光，她對羌林道：
“你們放心，我不會讓軍士傷害你們。你們也要安分守己，這裡已經沒有糧食供應你們，明天一早我們就把你們送到邊關裡。到那裡就有食物。”
“你這樣想，可是你夫君卻不是這樣想的。”羌林抱拳道，“我們是敵人，但對你，我代表這五千西戎人感謝不殺之恩。”
他的感謝是發自內心的。
她並不要求俘虜對她感恩戴德, 只要他們別惹事，讓大燕軍把他們平安送到邊關裡，她就謝天謝地了。
“別騙我，你們這些將領，沒有我夫君的吩咐，怎會擅自行事。”她板起臉佯作生氣，“馬上告訴我實情。”
在她的印象裡，蕭濯一直風度翩翩，行事有君子之風，沒想到在帶兵打仗上他完全換了一個樣子。她曾以爲蕭北珩纔是個殘忍的人。若邱離明說的是真的，那和蕭濯比起來，蕭北珩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沈月晞微微一笑，對軍士道：“你去和邱將軍說，我的大蒜膠囊專治腹瀉，我這就親自給他送藥去。”
蕭濯坑殺降卒，早已是約定俗成的慣例。在對抗北狄之時，他經常率精銳騎兵奇襲敵軍，神出鬼沒，令敵軍聞風喪膽。邱離明就是他手下大將。一戰下來，經常有不少俘虜。蕭濯從未留下過，盡數坑殺。
這位敢和西戎猛將交手的男人，在沈月晞面前連頭都不敢擡地雙手抱拳施了一禮：
“見過夫人。”
沈月晞一揮手，制止了邱離明：“邱將軍，不要爲他辯解了。你可曾見過綿羊吃人？”
沈月晞道：“你們西戎入侵我大燕領土，設計連弩是爲了阻止你們, 保護我們的百姓。現在你們放下武器投降，對百姓已經沒有威脅了。我認爲殺害俘虜是不對的, 自然就會阻止。”
“不……不曾。”
這完全顛覆了他對大燕女子的認知。
“若是什麼？”
邱離明慌了手腳，急忙道：“主公說戰爭本就是殘忍之事，夫人身爲女子並不適合參與。主公說過，若是……若是……”
“呃……夫人，那個坑是末將挖的，和主公無關。”
沈月晞不禁撲哧一笑。還沒等她問，自己就全招了。
“這次末將以爲主公還是照常要坑殺降卒，便提前命軍士挖坑……”邱離明見沈月晞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連忙辯解“夫人，主公殺掉降卒也是迫不得已。若是帶着一大羣俘虜，主公就無法作戰了。”
本來都約定好了時間一起動手，他注意到大燕軍又停止挖坑了，顯然是有人阻止。
邱離明嚥了口唾沫，艱難地說道：“若是心存婦人之仁，他是絕對打不了勝仗的。”
“你……你說的是真的？”沈月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擁有能幫助蕭濯的神奇力量，她不會讓蕭濯迷失在血腥之中。這是她身爲妻子的責任。
“邱將軍。”沈月晞道，“你也知道我請你來是什麼事情。”
軍士露出爲難的臉色，說道：“夫人，邱將軍好像吃壞了肚子，突然腹瀉，說要臥牀休息。”
光憑這一點就可以推翻邱離明的觀點了。
軍士身子一震，手扶着歪掉的頭盔道：“夫人稍候。”
“你說我夫君怎麼了？”沈月晞心中隱約覺得有些不對頭，“快說。”
那樣的蕭濯，他的心會不會隨着一次次戰鬥變得冷酷，最終變成一個眼中只有勝利，毫無情感的殺戮機器？
那樣的蕭濯，縱然百戰百勝，卻不是她想要的。
下了望樓, 沈月晞回到帥帳，對帥帳門口的軍士道：“請邱將軍過來一下。”
從她瞭解的歷史來看，自古以來，有坑殺降卒的將領，也有寬待俘虜的將領。戰爭固然殘酷，但最終獲得天下的都是衆望所歸的人。
旁邊的千戶聽得都傻了眼，連忙對沈月晞道：“夫人，西戎侵擾我們大燕已有上百年的歷史，現在他們的大軍正在進攻我們西涼城池啊。”
沈月晞走到桌案邊坐下，伸手摸了摸茶壺，裡面的水還是熱的，便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邱離明肯定在隱瞞着什麼。不問清楚，她是不會罷手的。
一個行事殘忍的人，怎麼可能是衆望所歸的人。
沈月晞沉默無言。
邱離明說的也有道理。畢竟上戰場的不是自己，站着說話不腰疼。若她真的帶兵打仗，是否也會爲了勝利，變得像蕭濯那樣冷血無情？
沈月晞道：“是啊，所以我說，若是他們不侵略我們。他們若是來犯，我會設計出比連弩還要厲害的兵器來對付他們。”
“殺人者總會有各種各樣的理由。”沈月晞扶額道，“這次他不讓我跟着他去，也是因爲這個對不對。”
她擡起頭，帳外傳來楊聰的喊聲。
說完，羌林對沈月晞施了一禮。
“主公他……”
挖出來的鐵礦，工場的鐵匠們都打造成了弩箭。等把俘虜送入邊關，她要做上幾門大炮。再抽空給蕭濯打造一身戰甲，建造要塞的事情也該提上日程。
很多事都還沒開始做呢。
沈月晞對這個結果很滿意。
說罷，軍士便一溜煙地跑了。
她就算沒從過軍打過仗，也知道這些基本道理，若無主帥下令，將領們自己各行其是，那豈不亂了套。
邱離明躊躇了片刻，對沈月晞道：“夫人是個心地善良的人，不似主公。”
沈月晞對羌林道：“我們是敵人沒錯，但是我不希望你們是我們大燕的敵人。若你們不侵略我們大燕，我們完全可以成爲友鄰。”
“開飯開飯，每個俘虜也有一碗稀飯。”
“真是不可思議，小崗村的村民居然會爲這些西戎賊子做飯。”
嘈雜的人聲中有人問道。
“本來是不願意的嘛，一說大營的東西他們隨便拿，都搶着做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