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節,剛剛入夜,京城街頭小巷便掛起彩燈,將京城點綴得五彩繽紛。
齊明帝在燕和殿大宴羣臣,皇后及蕭北珩夫妻相陪。天子下旨,今夜可暢所欲言,賓主盡歡,大家不醉不休。
衆朝臣見皇帝有旨,正好藉着這個機會敞開肚皮吃喝。推杯換盞,熱鬧非常。
十幾杯御酒下肚後,丞相也不知道是喝高了還是老年糊塗,當着文武百官對齊明帝提議,說陛下應該立太子了。
齊明帝若有所思地把玩着空酒杯,沒有應答丞相,反而將目光落在空着的兩個座位上。
那裡本該是蕭濯和沈月晞。但靖州發生叛亂,蕭濯帶軍前去鎮壓。而安王妃沈月晞有孕在身,嘔吐厲害,也無法前來。
中秋節本該是家人團圓之時,但發生了這些意外,也是無奈的憾事。
坐在下首的宋臻起身對丞相道:“丞相大人,下官認爲,立儲之事陛下心中自有決斷,我們做臣子的不應催促。”
齊明帝登基,他們這些屬下也跟着飛黃騰達。他做了兵部侍郎。而他的對頭林魁則是吏部侍郎。兩個人官職一般大小,都是尚書的副手。但真論起來,宋臻的實權更大一些。
他是個聰明人,略微一想便明白了箇中緣由。
宋臻沒料到齊明帝這麼問,張口結舌,結結巴巴地道:“陛下,微臣怎敢妄言立儲之事。”
想不到這也和立儲有關。無論是蕭濯還是蕭北珩,都曾和北狄打過交道。北狄大元帥能有什麼重要的事提醒齊明帝呢? www✿ ttκΛ n✿ ¢○
齊明帝已經說兩件很重要的事情了。但這兩件事,齊明帝都沒有往細了說。感覺不像是說給他聽,更像是齊明帝在自言自語說給他自己聽。
衆臣本來就是說給齊明帝聽的,見齊明帝一走,大家頓時都沒了興致爭論,只好繼續喝酒。
宋臻道:“陛下想必早有定論,微臣不敢妄自猜測陛下聖意。”
齊明帝手扶額頭,不發一言,只是聽衆臣辯論。
蕭北珩這是藉着蕭濯和沈月晞不在的機會,讓大臣們推動齊明帝立儲。這種氣氛下,就算說得直接了點,考慮到大家都喝了酒,皇帝又有旨意允許大家隨意發表意見,自然不會怪罪大家。
宋臻麪皮一紅,看來想把事推出去是不行了,只得硬着頭皮道:
“陛下,微臣認爲丞相說的也有他的道理。陛下龍體康健,但天有不測風雲,若有意外而儲君未立,禍亂必生。”
齊明帝似乎也知道他不敢回答這個問題。嘆了口氣,揹着雙手緩緩踱了幾步,方道:
“手心手背都是肉,朕也很爲難啊。”
宋臻還要反駁,又有數位大臣起來聲援丞相,其中包括林魁。
宋臻挨個看過去,發現起來說話的大部分都是蕭北珩的支持者。
他也知道北狄使者帶來一封北狄大元帥的親筆書信,但齊明帝並沒有透露具體內容。
“那你認爲朕該立誰?”齊明帝將畫放下,手扶在案邊,直視着宋臻。
宋臻大概明白齊明帝的意思了。
“這麼說來,你是和丞相意見一致?”齊明帝將筆放在筆架上,拿起畫對着燈光欣賞着。
“微臣只是認爲,此事陛下心中自有抉擇,我們做臣子的……”
蕭北珩一走,衆臣七嘴八舌更起勁了。以大將軍趙牧爲首的幾名武官支持宋臻,說這件事應讓陛下決定。以丞相爲首的一班文臣則痛斥趙牧那幫人就是頭腦簡單的武人,根本不懂如何治理天下。
宋臻一愣。
“前幾日北狄來使者,祝賀朕登基的同時,還有封北狄大元帥的親筆書信給朕,提醒朕一件很重要的事……”齊明帝話鋒一轉,又開始說起北狄的事情。
但立儲之事直接關係到蕭北珩,他還在這裡是不合適的。接下來肯定要離開纔對。
齊明帝擡頭看了一眼宋臻,點了點頭,又用筆蘸了些墨,繼續繪畫,口中道:“今日衆臣都催着朕立儲,愛卿怎麼看?”
齊明帝准奏,蕭北珩帶着蘇茉離開了燕和殿。
他思考再三,總算想出個應對的說辭。
宋臻進入御書房內,繞過屏風,看到靠牆一側立着書架,屋子中央擺着一張方桌,齊明帝正憑案在用墨筆繪畫,畫的似乎是位女子。
宋臻不敢怠慢,起身和百官告辭,出了燕和殿,太監一路引着來到養心殿御書房。太監停在門口對宋臻道:“侍郎大人,陛下只請你一人進去。”
果然不出宋臻所料,蕭北珩起身對齊明帝道:“父皇,兒臣不勝酒力,先行告退。”
太監說完,爲宋臻拉開房門。
丞相聽後,漲紅了老臉對宋臻道:“宋侍郎,自古太子廢立乃是最重要的事情。若有遲疑,必有亂生,這是取禍之道啊。”
“陛下,微臣宋臻應召前來。”宋臻施禮後立在一旁。
“丞相說的對。如今天下太平,雖然有靖州叛亂,不足爲患。”林魁對丞相說完後,轉向齊明帝施禮,“微臣斗膽,望陛下早日考慮立儲之事。”
又喝了兩輪,有位太監過來對宋臻附耳道:“宋侍郎,陛下在御書房召見。”
“陛下,自古帝王立儲是有規矩可遵循。立長不立幼,立嫡不立庶。陛下按古人規矩行事便可,並不需要臣來妄言。”
紀忠的孫女曾去找過齊明帝,這件事他可不知道,看來是私下的會見。齊明帝語焉不詳,他也不知道紀忠的孫女具體說了什麼。但應該和立儲有直接關係,畢竟皇帝現在和他討論的主要內容就是立儲。
“起初朕是有決定的,”齊明帝彷彿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宋臻聽,“但去勝京時,紀太傅的孫女來見朕,和朕說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朕起初還不相信她說的,又特意派人去打探……”
“有了這兩件事,朕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決定了,”齊明帝看向宋臻,“你曾經做過安王的下屬,後來又做過平王的下屬。熟悉他們兩人,你的意見對朕很重要。”
宋臻見齊明帝語氣緩和下來,這才驚魂稍定,順着齊明帝的話道:“平王,安王都是天下無雙的英傑,陛下選誰爲太子,我們做臣子的都毫無異議。”
待衆人說得口乾舌燥,稍微平息下來,齊明帝起身道:“衆卿,朕有些醉了,先去休息。你們繼續暢飲美酒。”
這種事他怎麼敢隨意回答。這絕對不是鬧着玩的,太子廢立只有皇帝才能決定,做臣子的最多敦促一下,怎麼可能告訴皇帝該立誰該廢誰,除非是不想要自己腦袋了。
齊明帝笑着搖搖頭,說道:“愛卿,朕找你來,就是要聽你的意見,不許含糊其辭。”
文官都是科班出身,不但牙尖嘴利,更能引經據典,論據滔滔不絕。支持宋臻的武將連話都說不利索,更別提反駁了。被從頭批到腳,一潰千里,狼狽不堪。
宋臻聽得更迷糊了。
原本齊明帝是早就定下太子人選的,然而出了兩件事,這兩件事一件是和紀忠有關,一件是和北狄大元帥有關。就是這兩件事讓齊明帝猶豫不決了。
其實他是說了一句正確的廢話,看似說了自己的觀點,實際等於沒說。
蕭濯算是齊明帝的長子,應該立蕭濯爲太子。然而齊明帝和裴婧雲並無婚約,不是明媒正娶,這麼一來,蕭濯又不算嫡子,只能算庶子。該立蕭北珩爲太子纔對。
齊明帝似乎看穿了他的伎倆,笑道:
“愛卿,朕也不爲難你了。傳朕的口諭給衆臣,朕明日早朝,便會宣佈太子的人選。”
宋臻驚喜地睜大雙眸,齊明帝終於做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