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尊嚴
夜色已深,繁星漫天。
連綿不絕的山脈黑黢黢地矗立在地平線上。
“千夫長,”一名西戎斥候策馬飛奔到千夫長丹目疾近前,勒住坐騎,“狼牙隘口就在前方,不過有人鎮守!是……”
丹目疾橫眉道:“你說有人鎮守?”
“千夫長狼牙隘口下大概有數十人拿着鋤頭草叉門板做的盾爲首的是個女子……”斥候們都知道丹目疾的習慣,怕千夫長再打斷他, 說得飛快,連換氣都省了。
“停!”丹目疾一舉手,“拿着鋤頭草叉……那就是小崗村的村民了?”
他有些詫異。他們西戎沒事就去小崗村搶掠一番,這都多少年了,從未遇到過抵抗。難道他們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正面對抗?
在他旁邊的休牧耶在馬鞍上站起身子,遠眺狼牙隘口下星星點點的火光, 復坐下道:“千夫長, 小崗村的村民恐怕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我覺得和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給他留下的心裡陰影實在太大,他總覺得什麼事都能和那個男人扯上關係。
“不必在這裡猜來猜去,”丹目疾對周圍的西戎騎兵一揮手,“列陣,區區幾十人而已,用他們的諺語……叫什麼砍樹來着?”
這驚慌失措,爭先恐後逃竄的樣子,是絕對裝不出來的。他們顯然是被西戎騎兵嚇破了膽。
小崗村的村民,從未見過千人隊規模的騎兵,都嚇得簌簌發抖。
“對,壁虎砍樹!”丹目疾抽出戰刀舉在半空,“就算爪子蹭禿,也砍不動我們西戎這顆……大樹!”
這就對了嘛。
“跑!”
“你個膽小鬼!”
“洋……洋蔥啊,萬一他們射箭怎麼辦?”一個男村民雙手握着乾草叉子,音調顫抖地對站在最前列的楊聰說道。
如果這幫村民毫不懼怕,他才覺得有貓膩。如今一看,就是羣妄圖守衛小崗村的普通百姓,想壁虎砍樹。休牧耶那個傢伙疑神疑鬼的,太煩人了。
丹目疾對着狼牙隘口一揮戰刀,“千人隊,殺光狼牙隘口的敵人,前進!”
“我們躲在遠處射箭,讓別人說我丹目疾連幾十個村民都怕得要命,我身爲先鋒的尊嚴何在?勇士的弓箭是用來對付大燕軍隊的。”
丹目疾拿刀背“啪”地抽了休牧耶肩膀一下,罵道:
楊聰還站在最前面,如果自己要是先跑,那身爲男人的尊嚴就一掃而空了。
西戎騎兵開始衝鋒。
行動既不能太早,也不能太遲。太早敵人的騎兵失去了目標,可能會重新整隊,調整策略。太遲的話,還沒等跑就會被衝到近前的西戎騎兵砍爲肉泥。
西戎騎兵離宋臻軍師告訴她的位置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千夫長大人, 已列陣完畢,請您下令。”一名百夫長遠遠地呼喊。
“沒出息,”楊聰雙手握住戰刀刀柄,將刀尖插入地面,“只要我沒動,你們都不許動!”
說完,他便欲揮動戰刀。
“是‘蚍蜉撼樹’,千夫長。”休牧耶趕緊提醒。
一千名西戎軍士,齊刷刷抽出戰刀,在火光的照耀下,閃着猙獰的冷光,策馬開始前進。
在隘口下的數十名村民,看着黑沉沉的天幕下兩條明亮的火線緩緩逼近,所有的男人雙腿都在打擺子,除了最前面的楊聰。
小崗村的村民們一直在等着楊聰的命令,大家將手中的鋤頭,叉子,火把等物往地上一扔。轉頭紛紛往梯子上爬去。
“哈哈哈,一羣烏合之衆!”衝在最前面的丹目疾看着村民逃跑的狼狽模樣,仰天大笑。
“可是千夫長,這裡一定有詐!”休牧耶捂着肩膀還想犟。
她對蕭濯有一種莫名的崇拜和信任。蕭濯和她說過,西戎先鋒不會用弓箭對付他們這些普通村民,她就會無條件地相信蕭濯。
“可是西戎騎兵衝過來了!”
遠處的火線更近了,夜風送來沉悶的馬蹄聲。
“是啊,如果他們射箭,我們根本來不及跑,”另一個男村民早嚇尿了褲子,褲襠裡又溼又冷,全靠立起來的鋤頭纔沒癱倒,“我還年輕,我不想死啊。”
腳下的大地開始微微顫抖,楊聰的心跳也急促起來,雙手緊緊握住戰刀。
“我一個女子尚且不懼,你們一羣大男人嚇成這樣?”楊聰頭也不回地喊道,“你們也配叫男人?”
“洋蔥,我們快跑吧,”一個男村民轉頭想跑,“再晚就來不及了。”
他身爲萬人隊先鋒,要是連幾十個村民都要這麼小心謹慎地提防,還當什麼先鋒。更何況斥候已經確認大燕邊關並未出動任何軍隊,根本沒什麼可擔心的。
“千夫長, 千夫長大人莫急!”休牧耶雙手一伸,抱住了丹目疾的胳膊,“我覺得這是敵人的奸計, 我有對策。”
楊聰搖了搖頭,目光堅定地看向前方:“我相信裴公子,大家都站穩了。”
丹目疾不耐煩地一甩胳膊,把休牧耶甩開:“有話快說。和敵人打交道久了,你也變得和他們一樣婆婆媽媽。”
他沒事就去大燕境內劫掠,對大燕的文化略知一二。
這時一千名西戎騎兵已經列陣完畢, 戰馬一字排開,分爲前後兩排。這是西戎騎兵最常使用的雙線進攻戰術。
“滾蛋!
丹目疾不再搭理休牧耶,策馬上前,喊道:“就算有伏兵也就是普通村民,在我西戎鐵蹄踐踏之下,必成肉泥。”
遠方隱隱傳來一聲呼喊,整齊的火線漸漸亂了,馬蹄聲轉爲密集的鼓點,火光中戰刀反射的鐵光已清晰可見。
休牧耶臉一紅,知道丹目疾這是在嘲諷他,只得硬着頭皮道:
“千夫長,這些村民八成是誘餌,我們不要上他們的圈套。可令勇士在弓箭射程內,連射兩輪箭雨,將這些村民盡數射死,嘿嘿……”
騎兵的速度遠超一般人的想象。就像草原上刮過的颶風,迅猛而無情的鐵蹄踏過了宋臻劃定的那條線。
楊聰回頭一笑:“各位放心,裴公子說過,對方肯定不會射箭。”
楊聰大喊一聲,率先跑向立在身後的梯子。
這句話起了作用。本來還要逃走的男人們,都停在了原地。
“肯定不會射箭?”一個男村民叫了起來,“裴公子又不是西戎人肚裡的蟲,怎麼可能知道。”
趕在西戎騎兵之前,數十名村民爬上隘口兩側的山坡,一鬨而散,逃入黑暗之中。只剩下扔了一地的農具,和數支燃燒着的火把,照亮了堵住隘口通道的碎石斷木。
西戎騎兵在隘口下盤旋了一圈,紛紛勒停戰馬。
“千夫長,那些村民都逃上山去了。”一個百夫長喊道,“我們要不要追?”
“把這些礙事的東西搬開,”丹目疾用戰刀指着堵塞隘口的雜物,“不用管那些逃跑的,立刻穿過隘口,直奔小崗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