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燦爛的秋日中午,塞外的天空又高又藍。
勝京安王府的靈香草花園裡,沈月晞坐在圓形的石桌邊喝粥。
粥裡什麼調料都沒放,只是米粥裡撒了點鹽,喝着也沒有味道,堅持喝完就是勝利。
在她的周圍都是紫色的花海,香氣撲鼻。偶爾有秋風吹過,便會吹落一地細碎的紫色花瓣。幾乎將花園的地面鋪成紫色的地毯。
在她身後,以夏蘭爲首的幾個侍女心驚膽戰地看着她把勺子送進口中,不約而同地踮起腳,直到她安然無事地把粥嚥下去,大家的腳跟才同時落地。
沈月晞感到了背後的目光,放下羹匙,回頭笑道:“你們不用這麼緊張,我這次也喝完了。”
只要聞着靈香草的香氣,她就能喝下粥。不過秋日來臨,靈香草正在凋零,希望到花謝之日她的胃能停止造反。
夏蘭上前問道:“主子,要不要再添一碗?從乞巧節到如今都一個半月了,您天天都在吐,人都快瘦一圈了。”
沈月晞將雙手放在小腹上道:“不必了,吃多了怕又吐。過一個時辰再吃好了。”
自打懷孕,她不知不覺間養成了一個習慣,就是喜歡把手放在小腹上。也不愛騎着小白到處瘋了,走路也開始四平八穩。肚子裡的小生命正在一天天長大,她要精心呵護。
夏蘭答應,正去收拾碗,鸚鵡琉璃展翅飛了過來。
沈月晞特別喜歡這隻大鸚鵡,就是孕吐厲害的時候也沒讓侍女把琉璃關進籠子。可是琉璃雖然乾淨,還是有鳥類的異味,她聞到就會嘔吐。
後來夏蘭想了個主意,把靈香草碾成粉末裝在一個小布袋裡,掛在琉璃的脖子上,每日更換,讓靈香草的香氣蓋住琉璃身上的味道。琉璃起初還不太適應,總咬袋子,後面習慣了,掛着香袋在沈月晞的房間裡飛來飛去。
蕭濯率軍去平定靖州叛亂不在家,沈月晞沒事就逗逗琉璃,也是其樂融融。
琉璃落在沈月晞面前的石桌上,收攏翅膀,彎過頭理了理背羽,轉過頭來對沈月晞道:“月晞,大吉大利。”
沈月晞伸出一根手指在琉璃的腦瓜頂蹭了蹭,笑道:“乖。”
這麼乖的大鸚鵡誰不喜歡,又不會亂飛,又會說話,還特別黏人,整天跟着她。
琉璃似乎知道沈月晞是在誇它,搖頭晃腦起來,橫着跳了兩步,又歪着頭說道:“不好,主子又吐了。”
夏蘭等侍女聽了,都一縮脖子。
這一個多月來,大家說的最多的就是這句話,竟然沒想到琉璃聽得多,居然學會了。
沈月晞笑道:“你這隻懶鳥,教你說別的倒是學不會。”
琉璃彷彿要賣弄一般,驕傲地挺起腦袋道:“北珩你對不起我,北珩你對不起我。”
沈月晞被琉璃逗得開心,也模仿琉璃的聲音,有樣學樣地對琉璃道:“北珩你對不起我。”
夏蘭驚訝道:“主子,您學得好像啊。要不仔細聽,還以爲是琉璃說的呢。”
幾位侍女紛紛附和道:“我們也以爲是琉璃說的呢。”
沈月晞見大家異口同聲,問道:“真的那麼像麼?”
衆人紛紛點頭。
正要再去逗琉璃玩,一位侍女來到近前道:“主子,平王妃的車隊已到勝京城東二十里。”
沈月晞對侍女道:“知道了,讓楊聰代我迎接平王妃,我身體不適,在府中等候。”
之前蘇茉的信使已來過勝京,說蘇茉將在過完中秋節後來看望她。她正好也盼望着來個人說說話。雖然夏蘭等侍女也可以陪她說話,但只有蘇茉和她的興趣相仿,兩人有共同語言。
回到房中梳洗打扮後,又換了身衣裳,沈月晞來到王府前廳。
蘇茉已在前廳等候,在她旁邊的桌案上擺滿一尺見方的深紅色檀香木匣,用名貴的軟綢稱着。
一見到沈月晞,蘇茉起身驚叫道:“纔過去一個半月呀,嫂嫂瘦了這麼多。”
說着,她快步上前扶住沈月晞的手臂,兩人一同坐下,
沈月晞本來就屬於身材纖弱的那種女子,如今有了身孕,吐了一個多月,只能靠稀飯粥湯維持,肉眼可見地憔悴許多,和乞巧節那時候比起來,幾乎瘦了一圈。
見蘇茉如此驚訝,沈月晞低頭看着自己小腹,微笑道:“還不是寶寶折騰的。”
蘇茉道:“那應該多吃些東西補補身子啊,王府的廚子怎麼都不做事的。”
她起初還認爲是廚子不給沈月晞做飯,後面沈月晞解釋懷孕了會嘔吐,吃不下東西,她才明白過來。
兩人說了幾句話,侍女已端上糕點茶水。
鸚鵡琉璃也跟着沈月晞飛到前廳。彷彿認出蘇茉這個舊主,琉璃飛到蘇茉跟前叫道:
“不好,主子又吐了。不好,主子又吐了。”
蘇茉笑道:“想不到嫂嫂吐這麼久,連琉璃都學會下人的話了。”
說完,蘇茉拿起一盤花生瓜子放在旁邊空着的桌案上,對琉璃道:“琉璃,去邊上吃花生,我和嫂嫂有話說。”
琉璃展翅飛開,蘇茉這才走到那排木匣跟前,先打開一個。
“我娘說她懷我的時候都沒感覺,後面肚子大了才知道,我還以爲女子都是這樣的。”蘇茉在木匣裡翻找,“這次我來,特意給嫂嫂帶來些首飾。嫂嫂你身體不適,就坐在那兒,我給你挑出來。”
沈月晞道:“你來了我就很開心了,真不用帶東西。”
她想起來自己之前爲了一小箱銀子,還和蕭濯生過氣,還立字據。現在金子多得都不能再放牀下,需要單獨的庫房存放。蘇茉送珠寶首飾都不是一串,檀木匣擺滿了整張桌案。
“嫂嫂有喜,我這個做弟妹的怎麼能空手來,”蘇茉挑挑揀揀,從匣中先取了一串項鍊出來,“嫂嫂你看這條項鍊怎麼樣?”
整條項鍊都是由月白色的珍珠串成,每粒珍珠都是一般大小。
沈月晞道:“這條項鍊挺漂亮的,給我試試。”
蘇茉走到她的身後,邊給她戴項鍊邊道:“嫂嫂,你知道父皇下了立儲的旨意吧?”
沈月晞心中一動。齊明帝下旨立太子了?
她在勝京,並沒有安排人手在京城。至於蕭濯做沒做這件事,她也不清楚。但蘇茉親口告訴她這個消息,她還是挺驚訝的。
“哦,立的是平王吧?”她若無其事地問道。
從蘇茉自如的表情來看,齊明帝應該立的是蕭北珩。要是立的蕭濯,估計蕭北珩得氣死了。就算蘇茉想來勝京,蕭北珩也不可能答應。
蘇茉道:“沒有,父皇把立儲的旨意掛在摘星樓上,我們大家都不知道立的是誰。嫂嫂,如果太子是北珩,大哥和你不會介意吧?”
沈月晞道:“不會,他不會的,我也不會的。”
從來到這個世界,她就對這些東西沒有太大興趣。她有萬能製造機,不愁金錢。她的目標是找到個真心愛她的男人,兩人白頭偕老。只有蕭濯是對太子這個身份非常執着的人。
後面永威兵敗,蕭濯一夜間失去太子名分,然而正是在這個最艱難的時候,兩人才能確定彼此的真心。
現在她有了兩人愛情的結晶,更覺得人世間的爭名奪利只是一場浮雲。只想自己的孩子能平平安安降生,快快樂樂長大。她和蕭濯經受了太多磨難,不想孩子再去經歷那些東西了。
蘇茉將珍珠項鍊掛在她的脖頸上,又爲她整理了一下,轉到她的正面,笑道:“珍珠可以安胎,還有翡翠鐲子,我也帶來好幾對呢,給嫂嫂再去挑。”
沈月晞擡眸看向她道:“弟妹,如果父皇選的是我夫君呢?”
她也想知道蘇茉對這種情況怎麼看。
蘇茉似乎已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返身去珠寶匣子中繼續挑揀,說道:
“嫂嫂你知道我說過的。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北珩是太子我當然高興,若他不是,我也沒有什麼在意的。我現在是平王妃,已心滿意足了。不過……”
蘇茉頓了一下,回過身來,看着沈月晞道:“北珩並不是那種會輕易放棄的人。”
兩人的目光交匯,都看到了彼此目光中的隱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