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月華一見這等情形,不由得抿着嘴兒一笑,道:“是時候了!”
雙指一夾,已然將筷子,夾下了寸許長短的一節來,中指一彈,發出輕輕地“拍”的一聲,直向那店小二腰際的“笑腰穴”彈了過去。
那店小二正在恭恭敬敬,彎下了腰,待將那碗白汁元蹄,放到桌上,哪裡料得到會有武林高手,來對也施行暗算?
那截筷子,電射而出,不發即至,已然射中了店小二的笑腰穴。
那店小二隻覺得腰際一軟,忍不住要笑,他也明知此際,萬萬笑不得,可是他的“笑腰穴”上,經筷子的大力一衝,哪裡還容得也不笑?
一忍沒有忍住,“哈哈”,“嘻嘻”,已然大笑起來,一笑之間,身子一個前仰後合,手中一大碗白汁元蹄,連湯帶肉,一起拋出,向胖仙徐留本,“呼”地罩了下去。
胖仙徐留本,本來也已然可算是一流高手,若是他有準備,那一碗白汁元蹄,只怕還淋不到他的身上,可是也此際,卻正準備據案大嚼,一飽口腹,萬萬未曾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一覺出一股熱汁,向自己夾頭夾臉,淋了下來,連忙手在桌上一按,“騰”地向後退出了一步,“乓乒”一聲,那隻碗跌在地上,跌了一個粉碎,但是整碗湯汁,卻全淋到了他的身上。
而且,還有幾滴,濺到了他的臉上,弄得他既是狼狽,又是疼痛,心中頓時暴怒,撒開五指,“叭”地一掌,便向那自尚在大笑的店小二,打了出去,那一掌也雖然雖未用力,可是一個絲毫不會武功的人,如何禁受得起?
只見那店小二的臉上,頓時腫了半邊,身子踉踉蹌蹌,直向樓梯口子上,跌了出去,眼看非滾下樓去不可,忽然樓梯上人影一幌,一個人箭也似疾掠了上來,一伸手,將那個店小二扶住。
此際,徐留本只顧抖動衣衫,並沒有莊意到有人上來,將店小二扶住。
而譚月華見自己的一擊奏功,正和呂麟,竭力忍住了笑,忽然之間,一見那人來到,面色微變,立即低下了頭去。
呂麟也在剎那間,注意到了譚月華神情的變化,擡頭一看間,只見上來的那人,四十上下年紀,生得也算端正,一襲長服,但怪的就是,在他的長表左襟之上,以金線出了一個骷髏!
呂麟本就極是聰穎,一見那人的情形,便已然料到,那人一定是金骷髏!因此更是不敢笑出聲來:只聽得金枯髏一聲長笑,道:“好掌法哇!好掌法!”
徐留本將那店小二一掌擊出了老遠,心中自怒氣沖天,可是突然間,他聽得了那陰惻惻的聲音,心中便是一凜,連忙擡起頭來看時,只見是自己的對頭金骷髏,更是一驚!
金骷髏一伸手,將那店小二推開了一步,道:“不是冤家不聚頭,是也不是?”
胖仙徐留本此際,胸腹之間,仍是溼淋地一大片,自冒着熱氣,極是狼狽,可是金骷髏一到,也卻也顧不了那麼多,打橫踏出一步,右足已然踏在石擔上,冷冷地道:“不錯,真是窄路相逢。”
金骷髏一笑,坐了下來,道:“胖仙放心,此處也不是動手的所在,大家全都是爲了呂麟,纔來此處的,到時再見高下不遲,如今敢請胖仙,將那隻金鑄的骷髏,交還給我?”
譚月華和呂麟兩人,一聽得這話,心中便不禁一怔,相互對望了一眼,更是不敢則聲。
只聽得徐留本怒道:“什麼金骷髏?你如此戲弄人,我這便不能輕易地放過你?”
原來胖仙徐留本,一被那碗湯汁,淋了下來之際,自己還忙不過來,並沒有看到金骷髏是剛纔上樓來的。只當剛纔那回事,便是金骷髏在暗中做的手腳。
譚月華在一旁聽了,見自己所做的兩件事,卻被他們兩人,各認爲是對方所做,心中不禁大奇,捂住了嘴,只是想笑。
金骷髏冷笑道:“我的一位童年之交,如今已是本鎮富戶,我恐綠林朋友,不知好歹,便贈了也一枚金鑄骷髏,今日卻突然失去,估量失竊地點,便在這條街上,我已全都看過,除你而外,別無他人會下手,想不到太極門的掌門,卻作剪綹小賊的勾當!”
胖仙徐留本,正蹩了一肚子氣,無處可出,金骷髏又不分皁白,罵他爲“剪綹小賊”,不由得更是氣往上衝,叱道:“放屁?”
右足足尖,在石擔上一挑,“呼”地一股勁風蕩起,將那副石擔,挑高了叄尺,伸手一探,已然將石擔抓到了手中!
金枯髏面色一變,道:“要動手麼?”
胖仙徐留本踏前一步,喝道:“動手便怎麼樣?”他明知動起手來,也是勝不過金骷髏的,兩人在東西天目山間,已然打過了不知多少次了,可是此際,他怒火頭上,那還顧得到這麼多?
話一說完,便踏前一步,樓板震動,石擔向前,猛地一送。
他這裡石擔,才一送出,突然,又聽得一個難聽之極,一聽便令人絕不舒服,幾乎想嘔的聲音道:“好大的火氣哇!”
胖仙徐留本見多識廣,一聽得那聲音,便已認出,若不是邪派內功,已然練到極高境地的人,絕不可能一開口便發出這樣的聲音來。
因此,地立即收擔後退,待得轉過頭去看時,只見黑影一閃,一個人已然和金骷髏並肩而立。
只見那人一身黑衣,面目瘦削,一對眼睛,深陷眼眶之中,胖仙徐留本一看便已認出,不是別人,正是泰山萬笏谷黑神君。
在武夷仙人峰會上,黑神君和金骷髏,並坐在樹枝之上,乃是赴會之人,個個盡皆看到之事。本來,金骷髏的來歷,絕無人知,但這次會中,人們卻知道了也和黑神君有點淵源。
此際,徐留本一見黑神君也已出現,不由得大是氣餒!
因爲黑神君其人,實是比金骷髏還難應付,據說,也所練的黑砂掌,已然到了前人從未練到過的第九重境界,除非你內家功力,已然到了“金剛不壞”的地步,否則,捱上一掌,也難免受傷。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胖仙徐留本,自然知道自己,萬萬沒有取勝的可能。
也心中又急又怒,一時之際,僵在那襄,講不出話來。
金骷髏仍是冷冷地道:“胖仙,我早已說過,此處不是動手的所在,而且,真要動手,你還不配,嘿嘿,還是將偷到的東西,還出來吧?”
那時候,樓上的食客,一見武林豪客,要在樓上動手,全都驚至面無人色,唯恐受到波及,但是又不敢在徐留本等人身旁經過,下樓而去,全都縮在一隅。譚月華和呂麟兩人,本來不怕,但地們怕引人注目,也擠在一起,探頭向外看去。
胖仙徐留本被金骷髏奚落得一錢不值,但是卻又不敢發作,面上一陣青,一陣白,尷尬之極,過了半晌,才道:“我確是未曾見過什麼金鑄骷髏,難道我還會騙你們不成?”
金骷髏長眉一挑,現出了奇怪之色,道:“你確是未曾?”
徐留本道:“誰偷你的東西,滿門死絕!”
譚月華一聽,不由得輕輕地“呸”了一聲,徐留本在自表清白,卻剛好罵着了她“金骷髏心知徐留本也算是一代掌門,既然已罰下了毒誓,當然事實上不是他取的,面色陰沉地準備離去。譚月華看情形,也和黑神君已將離去,暗慶自己,終於未被他發現,正待鬆一目氣間,突然覺得左肩之上,有一隻手掌,按了下來。譚月華只當那是呂麟,起先,也沒有在意,只是隨便回頭一看。可是一看之間,卻見原來就在她身邊的呂麟,已然不知去向。譚月華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毫不猶豫,反手一掌,向按在自己肩上的那隻手掌,擊了下去,同時,左肘猛地向後撞出。她這兩下動作,同時發動,快到了極點,可是她一掌尚未拍下,那按在也肩上的手掌,已然縮了回去,同時,身後一聲大叫,她回頭看時,自己的一肘,正撞在一個壯漢身上。那壯漢顯然不會武功,已然痛得面上變色。譚月華連忙滴溜溜地打了一個轉,人叢之中,並沒有呂麟。此際,她心中的焦急,實非言語所能形容。當她未曾將呂麟,從鬼宮之中,救出來的時侯,她對呂麟的關切少,而對於自己,能否將呂麟救出一事,關心的多。可是如今,經過了一日夜間,她已然和呂麟之間:有了感情,那情形便已大不相同。那壯漢的一聲大叫,早已將金骷髏的視線,引了過來,只聽得地叫道:“黑兄,別放走了那小女娃,我正要找她哩!”
金骷髏叫的聲音,極是響亮,但是,譚月華卻根本未曾聽到,她發覺了呂麟突然失蹤,力寸已亂,擠到了窗前,只見街角處,似有人影一閃,轉了過去,連忙足尖一點,從窗口穿了出去,在半空中一個轉折,已然落到了它上。
她才一從窗口中穿出,“刷刷”兩聲,又是兩人,跟蹤而出。
那兩人,便是黑神君和金骷髏。
譚月華其時,也不知道身後,有人追趕,她只顧去追前面那人,身形連幌轉過了街角,向前疾追而出,幌眼之間,便已然出了大鎮。
她也不知道剛纔看到,曾在街角一閃的那人,去了何處。
略頓了一頓,仍然是疾向前面掠出。
直到掠出了裡許,她才覺出,身後已然有人追到。譚月華乃是何等聰明的人,一發覺有人在後面追來,便已然知道,不是黑神君和金骷髏,便是胖仙徐留本,雙臂一振,將纏在臂上的鐵,抖了出來,“叭叭”兩,便向地上擊出。
她兩一擊出間,身形乃然向前躍去,等於是兩條鐵,在地上反抽而過,立時帶起兩塊大石,向後面激射而出。
她只當那兩塊大石,至少也可以將追來的人,阻上一阻。
怎知倏忽之間,只聽得背後,響起了“轟轟”兩聲,兩股大力,已如何海潮奔涌也似,疾壓而至,譚月華心中,猛地一怔“連忙身子一側,向旁避了開去時,只聽得兩聲巨響,回頭一看,自己鐵拋出的兩塊巨石,已然陷入地上。再擡頭一看間,金骷髏和黑神君兩人,已然在自己身前,丈許遠近處站住。譚月華心中,不禁又怒又氣。她當日無緣無故,被金骷髏制住,將她鎖在西天目的石屋之中。若不是呂騰空夫婦,來將她救出,只怕直到如今,她還在那石屋之中,不能脫身。如今,自己要趕去找呂麟,金骷髏卻在這時走來生事!氣得她罵道:“骷髏頭,你又來作甚?”
金骷髏道:“你先將我那金制骷髏交出來,再與你說話。”
譚月華“呸”地一聲,“呼”地一,便向金骷髏揮了過去。
那一,去勢極是勁疾,可是揮到一半,金骷髏才一出手來抓,譚月華已然手臂一縮,倒掠出丈許去,身形一轉,向前便跑。
跑出了四五丈,只聽得身後,泰山黑神君“桀桀”怪笑之聲不絕,說道:“給你逃掉,我們還能見人麼?”那一句話,由遠而近,講到“見人麼”叄字之際,一條黑影,在她身旁掠過,已然來到了她的前面。
譚月華心中一凜,趕緊收住了腳步,只見黑神君的一張臉,離他已是不過丈許。
譚月華心內,大是駭然,暗忖自己的輕功造詣,雖然說不上登峰造極?出神入化,但也絕不是尋常人說追上便能追上的。
如今,黑神君在一句話未曾說畢間,便已然越過了自己的前面,可知此人,實是名不虛傳,自己陷入了這兩人的包圍之中,若是要硬衝,只怕衝不出去。
因此,便索性停了下來,回頭一看,金骷髏離她,也不過五六步遠近。譚月華一笑,說道:“以你們兩人之能,要追我自然不難!”
金骷髏“嘿”地一笑,道:“好說!”踏步進身,伸指向譚月華的肩頭便點。
當日,金骷髏將譚月華鎖在西天目石屋中時,譚月華便不知道金骷髏要在她的身上,得到些什麼。此際,她仍然不明白,金骷髏何以要與她作對!一見金骷髏點到,也不甘心就此就擒,身形一側,腕間鐵,疾向外揮了出去。
金骷髏見鐵的來勢,極是詭異,手一縮,冷笑道:“想不到我西天目將你一鎖,卻令你多了兩件稱手的兵刃!”
譚月華身形一側再側,已然來到了大路邊上。擡頭看去,只見四五丈開外處,有一片小小的林子,她心中不禁一動。
當下便擡起頭來,道:“如此說來,倒要多謝你纔是了?”
言甫畢,身形又猛地向側掠起,打橫兩個起伏,已然到了林子之中。
可是她一到了林子中,才一站穩,只聽得身前身後各傳來一聲冷笑,停睛看時,不由得啼笑皆非,來金骷髏和黑神君兩個人,一個在前,一個在後,仍然將她圍在中心。
譚月華見狀,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道:“骷髏頭,你究竟想要怎樣?”
金骷髏一笑,道:“還是那句話,你父親當年,欠我的東西,要在你身上找出來。”
譚月華氣得罵道:“放屁,我爹哪會欠下你的什麼東西?”
金骷髏道:“你爹欠我的東西多着哩,不過我看在親戚份上,全都算了,唯有這一件,卻需將你,作一個人質,一定要取回來的。”
譚月華一聽,當真是哭笑不得!暗忖這倒好,鬼聖盛靈,剛認了他自己是“世伯!如今又打哪兒,炮出一個”親戚”來了。
氣極反笑,道:“你和我們,是什麼親戚,倒要請教。”
金骷髏哈哈一笑,道:“我等你問這句話,已有許久了,論起親戚來,我與你再親也沒有,我是你的舅舅!”譚月華一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半晌說不出話來。
金骷髏續道:“你那老不死的父親,不肯認我,我也不在乎,你叫不叫我舅舅,也是一樣,今日你想逃脫我手,卻是不能!”
譚月華忍住了氣,她對金骷髏所說的話,將信將疑,疑的是這件事情,實在太以怪誕,簡直是絕對沒有這個可能。
可是,又令得她不能不有幾分相信的是,天下傻瓜雖多,但是卻還不致於有一個人,會肯自己認是別人的小舅子的。
當下她只是強笑了一下,道:“就算你是我的舅舅,難道就這樣對付外甥女麼?”
金骷髏一笑,道:“這就難說了。”
一面說,一面身形,滴溜溜一轉,左右雙手,一齊拍出,擊向譚月華的腰部。
那一招,不但身法詭異之極,而且招式,也是匪夷所思。
他一招使出,竟像是張開雙臂,向譚月華抱了過來一樣。
譚月華左,右的去路,盡皆被他這一招封住,想要後退時,身後又有黑神君擋住,急切之間,只得一提真氣,凌空向上拔起丈許。
她一拔起,金骷髏的那一招,便己然使空,可是,她身在半空,只覺得肩頭之上,突然生出了一股極大的壓力。
百忙之中,回頭一看,只見黑神君就在自己的身後,還比自己,高了兩尺,雙手一齊向她的肩頭按來,譚月華的全身,全皆被他雙掌上所發的大力制住,連趨避都有所不能。
而且,譚月華在一瞥之間,已然看出,黑神君的雙掌掌心,漆也似黑。
尋常的黑砂掌功夫,譚月華也曾見過,那隻不過是掌心有墨雲也似的一團而已。
但是黑神君的雙掌,卻是黑得發亮,直透指恨!譚月華心知那兩掌,若是按到了自己的肩頭,自己勢必要骨折筋裂。
因此便不敢相抗,真氣下沉,乖乖地落到了地上。只聽黑神君道:“只要你不出鬼計,我也不會傷你,你放心好了。””譚月華氣道:“多謝好心,你對我這樣好法,難道也是我的親戚麼?”
她這句話,當然是反話。
可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黑神君居然道:“不錯,我是你的大舅父。”
譚月華從來也沒有感到這樣的啼笑皆非過,但是她望着黑神君,卻又見他神色嚴肅,不像是在說笑,只得道:“你們兩人,原來是兄弟?”
兩人齊聲道:“對了!”
譚月華對於自己的母親是什麼人一事,本來就一點也不知道。
至於她還會有這樣兩個舅父一事,當然她更是做夢也料不到的。
當下她只是冷笑道:“兩位舅舅,究竟想將外甥女怎樣哇?”
金骷髏笑道:“乖女,那要看你爹,是不是肯將我們東西,還出來了。”
譚月華明知再與他們說下去,也是無用,便道:“既然如此,你們兩人,難到還怕我逃走不成,何必一定要將我制住?”
金骷髏一笑,道:“你怕被我們制住,我們不出手也行。”
一面說,一面倏地踏前一步,一招“雙龍搶珠”,逕向譚月華的雙睛挖來?
譚月華見也剛說完了不動手,突然之際,又使出這樣的一招毒招來,不由得大驚失色,右腕一沉,腕間的鐵,“呼”地一聲,已然湯了起來。
可是金骷髏看來,功勢如此凌厲的一招“雙龍搶珠”,原來竟是虛招。
譚月華的鐵才一湯起,他便手臂一縮,五指一探,已然將鐵的一端抓住,道:“就這樣,也不怕你逃走了!”
譚月華鐵被也抓住,才知道上當,但也無可奈何,只得苦笑道:“幸虧我今日方認得你們兩位舅舅,若是早幾年認得,只怕早已沒命了!”
黑神君一笑,道:“小女娃,你不必埋怨,等我們和你爹之間的事,弄清楚了之後,只怕你趕着叫好舅舅,我們還不想應你哩!”
說畢,擡起頭來,道:“金弟,咱們也該趕去了,遲了只怕失誤。”
金骷髏道:“不錯!”身形便向前掠出。
譚月華被他執住了鐵,他一動,便只得跟着動,黑神君也跟在她的旁邊,叄個人身形閃動,眼看要掠出了這座小林子,陡地聽得黑神君一聲怪吼,道:“什麼人?”接着,反手便是兩掌。
那兩掌,一齊擊在他身後,一株叄握粗細的檜樹上,只見木屑紛飛,那株檜樹,直倒了下來,已然斷成了叄截。
金骷髏吃了一驚,道:“黑兄,什麼事?”
黑神君道:“奇了,剛纔像是有人,向我背部偷襲!”
金骷髏也是一奇,恰好此際,黑神君轉過了身去,背對金骷髏和譚月華兩人,譚月華定睛一看,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金骷髏的面色,也是尷尬到了極點,又想發怒,又是好笑。
黑神君轉過身來,奇道:“你們笑什麼?”
譚月華見他全然不覺,更是“格格”笑個不已,金骷髏忍住了氣,道:“黑兄,你的背上!”
黑神君一怔,伸手在背上一摸,摸了一件物件在手,黑神君乍一覺出摸到了東西,心中不禁猛地一怔,可是取了過來一看,也是啼笑皆非!
原來,那是一張白紙,紙上,畫着一隻烏龜!
那張紙,顯然是剛纔,有人貼在他的背後的。
那種玩笑,在小孩子之間,本是很普通的事,絲毫不足爲奇。
但是,卻有人以這個玩笑,開到了邪派中數一數二的奇人,泰山萬笏谷黑神君的身上,這的確是絕不可想像的事!
黑神君心中,實是怒到了極點,但是他爲人極是陰沉,面上卻是不露神色,嘿嘿冷笑兩聲,道:“何方朋友與在下開這個玩笑,何妨現身?”
但是,他一連講了兩遍,林中卻靜悄悄地,無人回答。
譚月華明知以黑神君在武林中的聲望地位而論,被人家開了這樣不大不小的一個玩笑,若是傳說出去,實比敗在人家手上,還要丟人。
那個和他開玩笑之人,實已和他,結下了不共戴天的深仇。
金骷髏見林中並沒有人出聲,便冷冷地道:“黑兄,鼠輩既然不敢現身,理他作甚?我們自顧自地趕路要緊!”
黑神君悶哼一聲,手一緊,將那張白紙,捏成了一團,拋出了丈許,朗聲道:“在下一向住在泰山萬笏谷,若是有事,儘管前來便了!”
說着,叄人仍像剛纔一樣地向前走去。
發生了那件事之後,他們自然全都小心提防,可是才奔出丈許,金骷髏一聲長嘯,反手便抓,黑神君一個回頭間,只見一溜黑影,快得難以形容,只在眼前,閃了一閃,便自不見!
而在金骷髏的背上,卻也和剛纔黑神君一樣,被貼了一張白紙。
白紙之上,也是一樣以墨汁畫着烏龜。
黑神君一見那條黑影,向林子之中竄出,一個轉身,使向前追了過去。
金骷髏手一探,將紙探了下來,撕成粉碎,“哼”地一聲,心中恨極。
在剛纔那電光石火的一瞬間,譚月華也看到了那黑影的一閃。
從那黑影一閃即逝的身法中,譚月華立即認出,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鬼奴。
鬼奴戲弄黑神君和金骷髏兩人,譚月華當然感到心中高興。
可是,另方面,譚月華卻又不禁爲鬼奴擔心。
因爲鬼奴,爲了讓自己進入鬼宮,已然結下了盛靈這樣的一個強敵。
如今,當然也是因爲自己,又結下了金骷髏和黑神君兩個強仇,只怕他輕功雖然已臻登峰造極,但功力卻是有限,總有一日,落在人手之際,便吃不了兜着走“譚月華正在想着,已然聽得那小林子之中,”砰砰”之聲,不絕於耳。
同時,只見老粗的樹幹,紛紛倒下,枝葉飛揚,顯然是黑神君追進了林子,找不到人,怒發如狂,正以絕頂黑砂掌功夫,將那些樹木出氣。
而正在此際,突然,又聽得“崩崩”兩聲弓弦響處,兩枚小箭,電也似疾,向金骷髏的左右肩頭,激射而至!金骷髏一手執着譚月華腕間的鐵,那兩枚小箭射到,他一隻手,也是難以應付,只得手一鬆,反手兩撮,已然將兩枚箭接住。
而譚月華明知鬼奴犯此奇險,其目的只不過是想救自己。
因此,金骷髏手才一鬆間,她已然趁機,向後掠了開去。
金骷髏因爲不知鬼奴的底細,只當與他們爲敵之人,輕功如此之佳,那兩枚小箭,來勢又如此勁疾,一定是一個絕頂高手。
因此,一時之間,也顧不得再去理譚月華,身子滴溜溜一轉,剎那之間,已然“呼呼呼呼”,一連拍出了四掌!
同時,只聽他揚聲叫:“黑兄,快來這裡?”
他言未畢,黑神君的身形,已然從林子之中,激射而出。
而譚月華則趁此機會,早已掠出了叄五丈,匿入了一叢比人還高的野草叢中。
譚月華才一站定身子,便聽得身旁,“悉索”一聲草響。
她連忙回頭看時,只見鬼奴,嘻着一張醜臉,就在她的身邊,正望着她笑哩。
譚月華低聲道:“鬼奴,你好大膽!”
鬼奴也低聲道:“譚姑娘,想不到你能出了鬼宮,那全是上蒼佑助之故,這一天來,我不知向老天爺叩了多少頭!”
譚月華聽他所講的話,雖然極是傻氣,但是卻又顯得真摯無比,由此可知,他心中對自己,實在是關切之極,只怕猶勝於關切也自己。
當下爲了怕驚動金骷髏和黑神君兩人,便作了一個手勢,不令他再出聲。
從草叢中望了出去,只見金骷髏和黑神君兩人,如臨大敵,背靠背而立,兩人眼中,各自異光四射,望向遠處,像是全未曾覺出他們的藏身所在。
譚月華的心情,十分緊張,希望能因此而脫出他們兩人的羈絆。
可是,剎那之間,突然聽得兩人,各自發出了一聲怪嘯。
金骷髏的嘯聲,嘹亮高吭,黑神君的嘯聲,低沉滯澀。可是兩人的嘯聲,合在一起,卻又顯得甚是調和。嘯聲一起,譚月華還是覺得心神不定,不舒服之極,轉頭看鬼奴時,卻見他面色陡變。
譚月華心中一驚,正想問他感覺如何,突然之際,嘯聲已止,一發一止之間,事前毫無預兆,而嘯聲甫止,只見金骷髏和黑神葛兩人,已然旋風也似,向他們匿身的草叢撲來。
他們兩人,雖然是同時向草叢撲到,但是身法卻不一樣。
金骷髏乃是貼地向前滑出,而黑神君則一發勁,便自身形凌空,自上而下,撲了下來,身子離空,尚有丈許,便是一連四掌,掌風到處,野草盡皆偃伏,譚月華和鬼奴兩人,身形立現。
譚月華驚呼一聲,喝道:“我不礙事,你快逃!”鬼奴身形如煙,向下疾掠而出,可是隻見黑神君在半空中,身形一個轉折,凌空下擊,如鷹隼攫食,又是兩掌,疾掃而出!
泰山萬笏谷黑神君的黑砂掌功夫,舉世共練黑砂掌的人,無出其右。等閒正派中的一流高手,也不敢攫其掌鋒。
那兩掌,在鬼奴的頭頂,疾壓而下,丈許方圓之內,早已全在他掌力的籠罩之下。
鬼奴的輕功,雖然好極,可是身形一幌之間,已然覺得身子的周圍,各有一堵無形的牆擋住一樣,身形全被滯住。
而就在此際,黑神君隨着雙掌發出,身形也向下沉了下來。
黑神君的身形越向下沉,鬼奴身上所受的壓力也越大。同時,金骷髏也已從一旁欺身而至,鬼奴在兩大高手,夾攻之下,他所長的輕功,已然毫無施展的餘地,眼看只有束手待斃了!
譚月華在一旁見了這等情形,大是焦急,身形一幌。便衝向前去。
但是她只不過,衝出了丈許,金骷髏一個轉身,已然攔在她的面前。
譚月華向前看去,只見黑神君已經落地,一手按在鬼奴的頭頂之上,另一手,則按在鬼奴的後背心“靈臺穴”上!
鬼奴滿面惶急,面色灰白。
譚月華一見這情形,便知道黑神君暫時還蓄力未發。而被他制住了頭頂“百會穴”和後心“靈臺穴”的要害,不要說是鬼奴,就算是鬼聖盛靈,只怕在黑神君掌力一發,也非死不可!
因此譚月華怪叫道:“鬼奴莫動,我來與你說情!”金骷髏“喔”地一聲,道:“原來他便是鬼奴“黑兄,暫停出手。”黑神君一笑,道:“我也早有此意了。”一低頭,厲聲喝道:“小賊,若是你願意與我爲奴,我便饒了你一命!”
鬼奴閉上了眼睛,並不回答。
譚月華忙道:“鬼奴,你便答應了他,又怕什麼?”譚月華的意思,是隻要騙得黑神君一鬆手,則鬼奴仍然可以溜走。
但是她卻不知道,鬼奴爲人,本來就極是正直,他自幼遭遇極慘,生得又醜,從來沒有一個人將他當作人,因此他甚至於連自己也極看不起自己。
可是,自他遇到了譚月華之後,譚月華卻對他和平常完全一樣。
這是鬼奴從來也沒有得到過的榮幸,他心中這才知道,原來自己也是和常人一樣,根本用不着受人的欺負,所以,此際要他答應與人爲奴,已是萬萬辦不到的事情!譚月華連催幾遍,鬼奴只是緊閉雙目,一句話也不說。黑神君怒道:“小賊,你不答應時,我殺了你,只當殺一條狗!”
鬼奴一聽得這句話,雙眼突然睜了開來,道:“譚姑娘,我們恐怕不能再見了!”講完之後,又立即閉上了眼睛。看他的情形,分明已然下定了必死的決心!譚月華急得頓足,忙道:“黑……神君,你放了他,我慢慢地勸他。”
黑神君尚未回答,鬼奴已然道:“譚姑娘,你一定不會再勸我與人爲奴的,我知道!”
譚月華見他這樣死心眼兒,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只聽得金骷髏道:“黑兄,既然他不肯答應,留他作甚,得他一張火弦弓,也是好的!”
黑神君沉聲道:“說得是!”正待掌力一吐,將鬼奴生生震死之際,突然聽得林子中,一人大叫道:!火弦弓是我的!”
黑神君剛纔,在林子之中,擾了個天翻地覆,一個人也沒有發現,直到金骷髏一叫,才又奔了出來。本來,他們兩人,一時之間,也不易發現譚月華和鬼奴兩人的蹤跡。
但是,譚月華卻不該和鬼奴低聲交談了幾句。
雖然,他們兩人的交談之聲,低到了極點。但是金骷髏和黑神君兩人,乃是何等樣的人物,既然在全神貫注,尋覓敵蹤之際,就算譚月華和鬼奴兩人不出聲講話,氣息聲音稍爲大些,也會被人覺察到。
而黑神君和金骷髏,已發現了對方的藏身所在之後,仍是不動聲色。先是各自發聲長嘯,嘯聲沖天而起,功力稍差的人,已然會感到禁受不住!片刻之間,嘯聲一止,再向前猛撲,這纔將鬼奴制住。
所以,那小林子之中,實在是萬萬不應該有人的,黑神君一聽得人聲,掌力停止不發,擡頭看去,只見林中奔出的那人,身法極是怪異,看來像是搖擺不定,吃醉了酒一樣。
但黑神君究竟是邪派之中,數一數二,和鬼聖盛靈,相差無幾的人物,見識更是不凡,一眼便已認出,那人所使的身法,乃是極爲上乘,類如“乾坤大挪移”法一類的絕頂輕功。
果然,幌眼之間,那人已然來到了近前,幾個人一齊定晴看時,唯有譚月華心中一陣高興,脫口道:“原來是你!”
金骷髏和黑神君兩人,則心中俱皆駭然,對望了一眼,向後退了開去。
其實,那從林子中奔出來的人,一點也不可怖,而且還非常滑稽。
只見他穿着一襲,不長不短的衣衫,手中執着一柄芭蕉扇,頭上戴着一個大頭笑面佛的頭罩,每走一步,大頭便幌上一幌,若是給孩童見了,一定會跟在他的身後,鬨笑不已。
但是,這兩位邪派中頂兒尖兒的人物見了,卻是一齊心中打特。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在武夷仙人峰上,主持衆人比武,一掌將峨嵋俗門掌門,紅鷹龔隆震退的那個怪人!黑神君和金骷髏兩人,在仙人峰上,曾親見也的身手,自然不免吃驚。
那怪人一逕來到了兩人面前,向譚月華點了點頭。
因爲他頭上戴着那麼大的一個頭罩,因此點頭之間,神情也顯得甚是滑稽。
一點頭之後,便立即轉過了身去,道:“火弦弓歸我,諒必二位,不致於小氣吧!”
黑神君的心中,當然極是不願。
因爲那火弦弓,實是武林中的奇珍,若是內力深厚,能夠於上滿弦的話,則足可將箭,射至裡許開外,實是有用之極。
剛纔的剎那之間,黑神君早已打定了算盤,將火弦弓得到手中之後,使用以來射他的獨門暗器黑芒梭,則更是威力無匹。
如今,那怪人一開口便要火弦弓,黑神君便沉聲道:“閣下不在仙人峰上,主持盛會,也來到此處作什麼?”那怪人“咭”地一笑,道:“你莫管,我只問你,那火弦弓歸我,你肯不肯?”
黑神君本來,豈是隨便忍得人家這樣氣的人?但是那怪人的身手之高,在仙人峰上,與會衆人有目共睹,而且,他究竟是什麼來歷,卻是無人知道。
以他這樣高的身手來說,甚至於是數十年前,號稱無敵的天河四老中的人物,也不是什麼出奇的事情,因此黑神君始終不敢輕易得罪。
仍是忍住了氣,道:“閣下差矣,火弦弓已是我囊中之物,閣下怎可強奪?”
那怪人突然“哇呀呀”的大叫起來,道:“放屁!放屁!放其臭狗之屁!我只是要你將火弦弓讓給我,何嘗強奪?”一旁金骷髏,卻已然忍耐不住,道:“如此說來,不讓又當如何?”那怪人一笑,道:“不讓麼,那火弦弓仍然還是我的!”那怪人的話,可說是講得不近情理之極,黑神君濃眉一挑,深陷眼眶之中的雙睛,射出兩股黑湛湛地光華來,道:“既然如此,在下倒要以區區的黑砂掌,來領教一下閣下的功夫。”
那怪人仍是一笑,道:“你一開口,就搬出黑砂掌來,可知道“行氣九曲,黑氣上騰,灰氣其中,白氣其下,叄叄成九,無堅勿摧,九數爲斷,不可遏救”麼?”那怪人一口氣講了七八句,似口訣的話,旁人聽來,俱皆莫名其妙,但是黑神君一面聽,一面神色大變,到後來,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原來,那怪人所說的,乃是上乘黑砂掌功夫的極高深的秘奧!那“黑砂掌”功夫,本來是外門七大絕掌之一,普天下學武之士,練的極多。但是,那掌的威力,共分十重,一般人練黑砂掌功夫,至多到第叄重,便已沒有法子再練下去。因爲第四重以上,練黑砂掌的辦法已然失傳,黑神君的師傳,得到了第四重到第十重的練法,傳給了黑神君,經過了叄十年的苦練,已然到了第九重的境界。但是,他卻再沒有辦法令自己繼續向前再進一步,而且,有時候,他反而感到,那第九重的境界的威力,反不如第八重來得大。
而在第九重興第十重之際,有幾句口訣,便是剛纔那怪人所說的,黑神君一直參不透,只是知道,那黑砂掌,在第九重境界之際,是最危險的時候,進一步,當然是十全十美,但是退一步,則前功盡棄!所以,那怪人一口氣叫出了他的弱點所在,哪由得他心中不吃驚之極?
當下他呆了一呆,道:“依閣下之見,如何才能越九而十妮?”
此際,他已然知道,對方的武學修爲之高,自己實是望塵莫及,因此竟趁此機會,向那怪人,討教起黑砂掌功夫來。
那怪人大頭一搖!“這卻不能便宜了你,先問你火弦弓怎麼樣?”
黑神君心知,自己的“黑砂掌”功夫,如果能從第九重境界,進而爲第十重的話,一掌發出,威力增加一倍還不止。
相形之下,一張火弦弓,實在算不了什麼,忙:“肯!但是……”
那怪人道:“行了“既然肯,你將這小娃子放開,你們自顧自去罷!”黑神君和金骷髏對望一眼,道:“閣下像是對黑砂掌功夫,甚是精通?”
那怪人道:“不敢,我自己未曾練過,只不過我有一個晚輩,卻是練黑砂掌的,不知你曾否聽過他的名字?他叫巨靈子。”
黑神君一聽,面上不禁又青又白!
原來,那怪人口中的巨靈子其人,正是黑神君已死的師傅?照那怪人的口氣,巨靈子尚且是他的晚輩,則黑神君豈非和他相差兩輩之多!
當然,事實上絕對無此可能,因爲巨靈子死時,已然九十餘歲,他的長輩,怎可能還活在世上,分明是那怪人,存心調侃!
但是,黑神君卻是不敢發作。因爲他已看出,自己無法參悟的大關鍵,那怪人卻是知道的。
想了一頓,他只得道:“那是先師,閣下之言,我們自當遵命,會是那第九重……”
他越是想引那怪人,講出那黑砂掌的秘奧,那怪人越是不說,道:“那你快放手吧!”
黑神君一鬆手,鬼奴身形,疾掠而出,到了譚月華的身旁站定。那怪人才緩緩地道:
“你近年來,在武林中的劣跡,不甚彰昭,只要再好好地過上幾年,放着我不死,絕不會令你失望,去吧!”
黑神君心中一喜,態度更是謙恭,道:“多謝。”向譚月華一指,道:“她是我們的外甥女,我們一齊趕路,還有事情。”
那怪人“呸”地一聲,道:“又放臭狗屁了,她是你們的外甥女,不錯,但是她卻不願意跟你們,我也與她有事相商,你們走吧!”
金骷髏在一旁,面色一直是難看到了極點,一直是黑神君連施眼色,纔將他制住。
此際,他突然道:“閣下要我們走不難,但總不能空口說白話。”
那怪人“哈哈”一笑,道:“好,我便送你一陣!”右手破芭蕉扇,“呼”地一聲,便向金骷髏拍出,只聽得黑神君叫道:“金弟,不可造次!”
金骷髏身形一矮,翻手一掌,迎了上去。
金骷髏那一掌,也足用了八成功力,可是尚未拍到芭蕉扇上,已有一股排山倒海也似的大力,涌了過來,銳不可當,身不由主,一連退出了七八步!黑神君一拉他的手臂,兩人便疾掠了開去!
譚月華在一旁,不由得看得眉飛色舞,道:“前輩,你功力之高,大約天下第一了?”
那怪人忽然嘆了一口氣,道:“不算,如今至少已有一人,我還是不敢與之相會!”
當下譚月華心中,不由得猛地一驚,道:“前輩是在自謙?”
那怪人搖頭道:“不是,那人若此際現身,我掉頭便逃!”
那怪人在仙人峰上,乃至剛纔,所露的絕頂武功,譚月華均曾見過,武功之高,實可說是天下第一,連峨嵋僧俗兩門掌門,比起他來,也一定要自嘆不如,若是還有什麼人,能令得他望風而逃,這實在是絕對難以想像的事。
因此譚月華連忙問道:“那人是誰?”
那怪人道:“麻煩就在這裡,他是誰,我也無法知道!”
譚月華越弄越是糊塗,道:“那你何以會怕他的?”那怪人道:“我不是怕他人,而是怕他所習“八龍天音”功夫!”
譚月華心中一動,道:“八龍天音!喔!我知道了,你是說那琴聲!”
怪人像是不願意再向下說去,對譚月華的話,也不置可否,道:“不要再問了,你到了鬼宮沒有?”譚月華道:“到過了。”
那怪人道:“好!夠膽子,見到呂麟了?”譚月華心中嘆了一口氣,道:“見過了。”
那怪人又問道:“將也救出來沒有?”
譚月華道:“救出來了。”
那怪人一拍手,道:“好丫頭,那麼人呢?”
譚月華知道他遲早要問到這一句的,便嘆了一口氣,道:“人又不見了!”
那怪人一笑,道:“小女娃,你別和我弄什麼玄虛!”
譚月華苦笑道:“我哪敢在前輩面前,玩什麼花樣,呂麟確是又不見了!”
只見那怪人突然之間,怒叱一聲,反手一掌,向地上擊去,“轟”的一聲,地上突然出現了一個深可尺許的土坑!
譚月華想不到那怪人,一直嘻嘻哈哈地,但發起怒來竟然如此厲害,嚇得不敢出聲,那怪人又破口大罵道:“沒用的東西,小譚怎麼會生出像這樣的女兒來?當真是丟盡了譚家十七八代祖宗的臉面!算我瞎了眼睛,還當你是個人物!”
譚月華被他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中又羞又急,漲紅了一張臉,眼中淚花亂轉,幾乎哭了出來。那怪人卻仍是罵個不已,道:“早知你這樣不中用時,我託了別人,也不致於誤事,哼!姓譚的哪裡有什好東西,呸!全是膿包!”
譚月華不出聲,一旁鬼奴,卻忍不住道:“你不要再罵了!譚姑娘幾乎爲你傷了性命,你還要怪她麼?”那怪人聽鬼奴一說,更是勃然大怒,喝道:“你這鬼頭,懂得什麼?她要是送了命,倒是成全了她,要你來多嘴,滾!”
手中破芭蕉扇,“呼”地一扇,向鬼奴拍了出去,鬼奴一個踉蹌,一連跌出了叄四丈,終於站立不穩,“咕咚”坐倒在地。
也雖然吃了虧,可是直到跌倒了地上,仍是莫名其妙。
因爲,那怪人的一柄破芭蕉扇,始終未曾碰到他的身上。
譚月華一直忍住了不出聲,直到此際,方道:“我自知有負所託,但是我正在尋找,若真是找不到時,前輩再責怪不遲!”
那怪人冷笑一聲,道:“你還要誇口?好!我給你叄天的時間,若是叄天之內,你找不到呂麟,我可不管什麼譚升譚翼飛,還是什麼譚子譚孫,一個也不能放過,莫怪我翻臉不認人!”
譚月華在仙人峰上,便覺出那怪人,行事顛顯倒倒,忽正忽邪,叫人摸不清他的路數。
剛纔見那怪人解救鬼奴,對付金骷髏和黑神君,看來,那怪人十足像是一個遊戲叄昧,正輩中的前輩人物。
可是剎那之間,他一聽得呂麟又已失蹤,竟又是邪氣十足。
譚月華本來想和他說了呂麟失蹤的一事以後,請他也一起幫忙,將呂麟找了回來。
如今,聽得他的口氣,像是根本什麼都不理,只在她身上,要交出呂麟來。
譚月華的心中,也不禁大是有氣,暗忖又失了呂麟,的確是自己大意,但是又焉知我無法在叄日之中,又將他找回來?
因此譚月華冷冷地問道:“若是叄日之內,我找到了呂麟呢?”
那怪人大聲道:“那就算我剛纔所講的話,全是放的臭狗之屁!我原來答應你的好處,也一成不變地仍然給你!”
譚月華“哼”地一聲,道:“好。”
那怪人道:“叄日之後,我在這個林子中等你!”一個“你”字纔出口,大頭一幌,身子向旁一側。看他的情形,像是要向旁跌倒一樣!可是就在那一側之間,他已經向旁,掠出了兩丈。
只見他身形連側,一眨眼間,便已然跑得蹤影不見了。
譚月華等那怪人走得不見,才嘆了一口氣,走出幾步,在一個樹樁頭上,坐了下來,以手支頤,沉沉思索。她剛纔誇下了口,要在叄天之內,重將呂麟,找了回來交給那怪人。
可是如今一想,這件事,比到鬼宮之中去救呂麟還要難得多。
到鬼宮之中去救呂麟,還有一個目標可循。可是此際,距呂麟失蹤,已然有一個時辰,連他如今身何處,也不知道。
至於呂麟是被人制服劫走的,還是他自己跑了開去的。如果是被人劫走的,那劫走他的又是什麼人,如果是他自己走開的,那又是爲了什麼?一切的一切,譚月華連一點頭緒都沒有。
她呆呆地嘆一口氣,望着前面的那座小林子。
叄天!是一個極短的時間。
她知道如今,心煩也是沒有用,最要緊的,是叄天之內,將呂麟找到。
那怪人雖然不知是什麼來歷,但是看他大怒的情形,卻又不像是兒戲。
譚月華又呆呆地想了一會,想起在呂麟失蹤之前,唯一可供究尋的線索,是曾經有一隻手,突然之間,按到了她的肩上。
等到自己一掌反拍而出時,那隻手,又突然縮了回去。
至於那隻手是什麼樣的,譚月華也沒有看清楚,而且,來得如此突然,就是想要傷她,只怕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譚月華細細地將那一點線索,想了一會,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擡起頭來看時,只見鬼奴怯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看到她擡起頭來,鬼奴才敢出聲,問道:“譚姑娘,有什麼麻煩麼?”
譚月華心中一動,暗忖鬼奴輕功絕頂,來去如飛,倒可以作自己極好的幫手,何不將事情的經過,和他詳細地說上一遍?
因此忙道:“你且坐下來,這件事,非你幫忙,難以辦成!”
鬼奴大有受寵若驚之感,在譚月華的身邊,坐了下來,譚月華將事情,源源本本,和他講了一遍,鬼奴聽完,急道:“譚姑娘,你說那怪人,是不是說得出做得到?你找不到呂公子,也便害了你?”
譚月華嘆了一口氣,道:“如今且莫理會他是真是假,若是叄天之內,找不到呂麟時,我這口氣爭不回來,以後怎麼見人?”
鬼奴聽了,默然不語。
譚月華想了一想,道:“你離開鬼聖盛靈之後,到了哪些地方?”
鬼奴滿面憂色,道:“盛恩公說,他一定要將我殺死,方始甘心,我逃了開去,又不放心你,兩日兩夜來,一直在附近打轉。”
譚月華道:“你可曾看到附近有什麼行跡可疑的人麼?”
鬼奴側頭想了一想,突然直跳了起來,道:“有了,今天早上,我經過一個亂石崗子的時侯,見到了一個怪人,十分奇怪。”
譚月華忙道:“那人是怎麼樣的?”
鬼奴道:“那人,像是受了重傷,正在四塊大石之中,盤腿養傷。”
譚月華嘆了一口氣,道:“我的意思,是問你有什麼可疑的人,會劫走了呂麟,身受重傷的人,你提他有什麼用?”
鬼奴的醜臉,漲得通紅,像是因爲自己做了一件蠢事,而感到極不好意思。
譚月華看了他這樣的情形,又有點不忍心,笑道:“你倒說說那傷者有什麼奇怪,或者有一點用處,也未可料!”
鬼奴囁嚅了半響,方道:“那傷者約有六十上下年紀,貌相甚是威嚴,穿着一襲黑衫,左手中指上,戴着一隻碧玉板指。”
譚月華聽到此處,猛地一怔,道:“鬼奴,你說也戴着什麼?”
鬼奴眨了眨眼睛,道:“一隻碧玉板指,綠得極是可愛!”
譚月華的神色,顯得緊張之極,道:“他……他傷得重不重?”
鬼奴道:“傷得很重,面色慘白,見了我卻遠笑着,叫我絕不能將也的所在之處,講給任同人聽:又叫我代他,去買幾味傷藥,我這纔到那鎮上去的,不然,也不會發現你了。”
譚月華忙道:“你可曾買了傷藥?”
鬼奴道:“買了,現在還在我懷中哩!”譚月華一躍而起,道:“快帶我去見他!”鬼奴猶豫道:“譚姑娘,我……我答應他,絕不將他的藏身之處,講給人知道的!”
譚月華嬌叱道:“別廢話:那是我的爸爸!”
鬼奴吃了一驚,道:“原來是令尊?那我們快去看他!”
兩人一齊向西南方向奔去,真要講快,譚月華自然跟不上鬼奴。
但鬼奴卻不斷地等着她,不到小半個時辰?已然奔出了十餘裡。
只見眼前,好大一個亂石崗子,足足有十來畝大小,崗子怪石嶙峋,長滿了一人高下的灌木,鬼奴直向崗子上掠了進去,譚月華緊緊地跟在後面,不一會,便來到了崗子的中心。
只見鬼奴站在四塊大石合成的一圈子面前,譚月華連忙走了過去,向內一看,果然見到自己的父親,在內盤腿而坐。
譚月華一見到了父親,連日來,和剛纔所受的委屈,不由得一股腦兒地傾倒了出來,只叫了一聲“爹”,便“哇”地哭了起來。
譚升緩緩地睜開眼來,眉頭略皺,聲音卻極是平靜,道:“傻孩子,哭什麼?還當自己是小女娃麼?你怎麼會來的?”
譚月華給他說得不好意思,抽抽噎噎,止住了眼淚,一躍而入,道:“這位朋友,告訴我的。爹,你叫我們,在虎丘等你,你又不來,我們到了仙人峰,你也不來,你在這兒幹什麼,又是怎麼,會身受重傷的?我……我……”
講到此處,又流下了淚來。
譚升笑了一笑,接過了鬼奴給他的傷藥,才舉袖替她抹去了眼淚,道:“傻瓜,爹的傷勢,過上半個月一個月,自然就會好的,你急什麼!你已經到過仙人峰上了,仙人峰上的情形如何,快和我說說。”
譚月華仔細看自己的父親,雖然面白如紙,傷勢極重,但是神氣卻還十分平和,知道以他的功力之深,確是不礙事的。
但是,以他的功力之深,卻又會受傷,她心中又不免大是驚異。
頓了一頓,道:“爹,且慢說仙人峰上的事,我有許多事要問你哩!”
譚升微微一笑,撫模了一下她的頭髮,簡直將她當作小女孩一樣,道:“你自小我就扭不過你,倒叫這位朋友看了笑話,好!你要問我什麼,快說罷,我急於聽你講仙人峰上的事哩!”
譚月華吸了一口氣,道:“爹,你是不是叫什麼火礁島主,七煞神君?”
譚升像是也料不到女兒會一見面便提出這樣一個問題來,驚了一驚,可是隨即恢復了原狀,道:“不錯,那是我昔年的名頭。因爲近二十年來,我對自己昔年所爲,大不滿意,因此那八字,我也不願意向你們兄妹兩人提及了!”
譚月華“嗯”地一聲,道:“如此說來,鬼聖盛靈,說他昔年曾與你在一起,人稱“天地只煞”一事,也是真的了?”
譚升“嘖嘖”連聲,道:“真不得了,才獨個兒闖了兩個月,便什麼都知道了。”
譚月華道:“還有,爹,我有兩個舅舅,是什麼人,你知道不?”
譚升劍眉一軒,道:“當然,一個便是大名鼎鼎的泰山萬笏谷黑神君,另一個乃是近十年來,聲名甫噪,行蹤詭秘的金骷髏。”
譚月華嘆了一口氣,道:“我怎麼會有這樣兩個舅舅,爹,那我媽又是誰?”
譚升勉強笑道:“那還用問,當然是黑神君的子,金骷髏的姐姐了!”
譚月華見一提起自己的母親,父親便又和以前一樣,避而不答,正想再追問時,譚升已然道:“行了,仙人峰上,情形究竟如何?”
譚月華無奈,只得將自己到了仙人峰後,所看到的情形,說了一遍。
譚月華一面說,譚升一面不住地皺眉頭,等到譚月華說到那頭戴大頭笑面佛頭罩的怪人出現時,譚升蒼白的臉頰上,突然出現了兩圈紅暈,身受內傷之人,一出現那種情形,顯然是心中激動,氣血運行,不能控制的緣故。
譚月華是何等聰明之人,見狀已然知道不妙,忙道:“爹,那人怎麼啦?”
譚升閉目運氣,並不回答,好一會,也雙頰之上的紅暈,方始退去,這才道:“沒有什麼,只不過你所說的那人,如今能夠一見面,便認得出他的來歷的,至多也不會超過叄個人了!更何況他還罩上了那樣怪模怪樣的一個面具。”
譚月華見自己所料,果然不差,那人果然不是一個等閒人物,想起他限自己叄日之內,找到呂麟一事,不由得憂心如焚,忙道:“爹,那人究竟是什麼人?你說來聽聽!”
譚升緩緩地道:“如今我也沒有精神,與你詳說,只不過你如果見到了他,千萬避得遠些,切不可與他接近,其人武功厲害,還在其次,行事瘋瘋癲癲,極易暴怒,一怒之下,什麼話全都說得出來,卻又不是說過就算,而是言出踐。”
譚月華一聽得父親如此說法,不由得嚇得一顆芳心,忐忑亂跳。
在一旁的鬼奴,也是面色發白。
譚升卻因爲此際,已然閉上了雙目,並沒有發覺兩人的情形,道:“以後怎麼樣,你再說下去。”譚月華便照實說了下去,講到了晚上,那已是她和那怪人打交道的時候。
她本來想照實講了下去,可是陡然之際,她想起剛纔父親所吩咐的話來。
而且,剛纔父親一聽到那怪人在仙人峰上出現,心緒便大爲激動,如果聽到自己和他之間,有那麼多的糾葛的話,一定更是憂心忡忡,只能令他的傷勢加劇,卻是與事無補。
因此,想了一想,向鬼奴使了一個眼色,道:“當晚,我聽得這位朋友說起,呂麟正在鬼宮之中,便興了念頭,想在鬼宮中,將呂麟救了出來,息此一場紛爭!”
譚升讚道:“好,但是你未曾成功,是也不是?”譚月華笑道:“你也忒小看女兒了,我已然將呂麟,救了出來“但是……但是卻又將他失去!”譚升道:“你且將經過的情形,說來聽聽。”譚月華一想起鬼宮中的情形,心中使得意之極,一口氣將當時的情形,細細地講了一遍,又講了失去呂麟時的情形,最後道:“爹,照你看來,呂麟是到哪裡去了,你可猜得出來?”
譚升笑道:“無根無腳,怎麼猜得到?月華,你別當鬼宮的事情,已經完了。”
譚月華奇道:“怎麼還沒完?”
譚升道:“自然沒完,盛否叫你叄個月之後去見他,你當他只是說說的麼?你且伸開掌來?”譚月華將雙掌一齊攤了開來,譚升向她左右雙掌,掌心上的“勞宮穴”一指,道“你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