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辣手頻施小俠遭凌辱

韓玉霞屏氣靜息坩看着她的一舉一動,又過了不多久,只廳得西北角上,響起了一聲清嘯,接着一個清越無此的聲音吟道:「平林漠漠姻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暝色入高僂,有人樓上愁,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何處是歸程,長亭連短亭。」

一首李太白的『菩薩蠻』,才一吟畢,人也已然到了近前!

身法之快,實是罕見,而且來時,無聲無息,若不是他吟哦之聲不絕,就算是他到了身邊,只怕也是難以發現!韓玉霞向來人看去,一顆芳心,又不禁莫名其妙地怦怦亂跳起來。

來的那個,正是那半個月來,每晚可以見到的年輕人,瘦削,英俊,青衫飄飄,那樣地瀟,那樣地易於撩動一個少女的遐思!

那年輕人一來到了面前,譚月華就迎了上去叫道:「哥哥!」

韓玉霞心中又是一怔,暗忖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那年輕人正是譚月華的哥哥!

但是父親和師傅心中所忌憚的,也一定不會是他們兩人,而是他們兩人的父親,呂麟口中的那個『譚伯伯』!因此韓玉霞仍然一聲不出,靜靜地聽了下去。

只見那年輕人微微一笑,道:「咦,妹子,怎麼只有你一個人?」

譚月華嘆了一口氣,道:「呂總鏢頭走了!」

那年輕人道:「難道他們仍要上點蒼峨嵋,去搬請高手,尋六指先生的晦氣?」

譚月華奇道:「當然哪,爲什麼不。」

那年輕人『啊』地一聲,道:「妹子,你沒有碰到爹?」

譚月華道:「沒有啊,爹上哪去了『那年輕人頓足道:「糟糕!」

譚月華也急道:「哥哥,你別拖泥帶水地好不好,什麼事,快說啊!」

那年輕人道:「如今哪有時間和你詳說?我們怏將呂騰空追回來吧。」

譚月華一掀嘴,道:「爲什麼?」年輕人道:「他兒子沒有死,如果我們不將他追了回來,豈不是要令得武夷點蒼,峨嵋叄派之間,大起爭殺?」

譚月華怔了一怔,道:「呂總鏢頭的兒子沒有死,你怎麼知道?你放心,他絕走不遠,你快將事情經過,和我說一說!」

那年輕人笑道:「看你心急的,詳細經過,我也不很清楚。下午,你纔到,也未曾和我講這大半月來,你去了何處,手上又怎麼會多了兩條鐵,只不過聽我說了一句,呂騰空夫婦,到了金鞭韓遜家中,可能要動手,因爲我看到韓姑娘氣呼呼地,將她師傅火鳳仙姑請來了,你便急不及待,跑了開去,好在稍等一會,爹一到,你不是也可以知道詳情了。」

譚月華『哼』地一聲冷笑,道:「你還說我心急我到遲了一步,西門一娘已經死了,若是再遲片刻,呂騰空也是性命難保!」

那年輕人面上也露出了吃驚的神色,道:「妹子,你此言當真?」

譚月華道:「憑什麼要騙你?」

那年輕人啊地一聲,道:「這樣說來,呂騰空和金鞭韓遜,火鳳仙姑之間,也已結下了不解的深怨了?」譚月華道:「自然如此!」

那年輕人低頭踱了幾步,其時,微雨已止,雲開見月,韓玉霞只見他的面色,像是極爲憂急,只聽得譚月華又道:「哥哥,實和你說,呂騰空夫婦,與我有救命之德,不但他們與金鞭韓遜,火鳳仙姑,成了不解深仇,連我也與他們,有了樑子,日間在韓宅,我已與韓遜的女兒,動過了手!」

那年輕人像是陡地吃了一驚,一伸手抓住了譚月華的手臂,道:「妹子,你,你可曾傷了她?」

韓玉霞聽得出那年輕人的語言之中,充滿了對自己的關切之情,心中不禁大是甜蜜,但隨即想起目前的情形,心中重又茫然?

只聽得譚月華一聲冷笑,道:「哥哥,難道我只離開了這麼幾天,你已然和那位韓姑娘認識了?」

那年輕人道:「沒有,子,你究竟可曾傷了她?」譚月華冷冷地道:「如果傷了,你便準備怎麼樣?」

那年輕人劍眉略軒,道:「我爲她送傷藥去,要她早日痊。」

譚月華道:「只怕人家知道你是我的哥哥,不肯領你這份情哩!」

那年輕人苦笑了一下,道:「精誠所至,金石爲開。我是好心去送藥,她爲什麼不肯接受?」

韓玉霞在一旁聽到此處,不禁心頭狂跳,而且覺得雙頰隱隱發熱!當一個少女,知道有人愛上自己的時候,卻會有這樣的感覺,那種感覺,是最復什的情感:高興,激動,興奮,又有點害羞,甜蜜,卻又有點害怕,韓玉霞既然是一個妙齡少女,當然也不能例外。

她怔怔地望着那年輕人,心中不由自主地叫着:「你送藥來,我當然要的!」

正在此際,忽然又見譚月華面色一沉,道:「哥哥,如果她已經死在我手下了呢?」

那年輕人的臉色,『刷』地一下,變成了那樣地蒼白,後退一步,厲聲道:「妹妹!」,譚月華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玩笑開得太過份,連忙笑道:「哥哥,看你急成那樣?」

你放心吧,我只是將她的烈火鎖心輪奪了下來,連皮都不曾碰破過她一塊!』

那年輕人鬆了一口愾,面色也轉了過來,道:「淘氣!妹妹,閒話少說,我們先將呂騰空追到了再說,告訴他,他的兒子未死!」

譚月華道:「也好?」兩人身形幌動,一齊疾如流星,向前竄出,一面走,一面還在交談,可是韓玉霞只聽得了幾句。聽得那年輕人道:「爹說武林之中,不日將生出軒然大波,他想竭力防止,但是隻怕獨力難挽狂瀾……」

再下面的話,便已然聽不清楚。

但是話雖然聽不見了,因爲月色大明,兩人的背影,還是可以看得到。

韓玉霞欠起身來,怔怔地望着那年輕人,正在此際,遠處響起了一陣陣車聲,那車聲來得極快,不一會,便看到一輛,月色之下望來,珠光寶氣,裝飾得華麗已極的馬車,疾馳而來。

這時候,譚氏兄妹,正來到一條橫路口上,那輛車在橫路上疾馳而來,將譚氏兄妹的去路,阻了一阻,而就在此際,忽然又響起了一陣悅耳之極的琴聲。

那琴聲悠揚頓挫,也不知道是從何而來,琴聲並不太高,可是又像水銀瀉地,無孔不入一樣,而同時,那輛車也慢了下來。

韓玉霞本來心中,也不怎麼出奇,可是,她卻看到了一件極是奇怪的事。

只見琴音一起,譚月華和那個年輕人,突然一個轉彎,向自己藏身處,奔了過來!

韓玉霞極不願和譚月華見面,但是她卻又想見那個年輕人一面。

正在心情極度矛盾中,已然發現,譚氏兄妹,並不是向自己奔來,而是以極快的身法,在兜着徑可五丈的大回圈!

韓玉霞心中一凜,再細一辨那琴聲時,又像是從輛車上,傳出來的,但是,卻更像是自天而降,從四面八力傳來?

韓玉霞看着譚氏兄,只見他們的面上,絕無苦痛之色,但是卻莫名甚妙地在大轉着圈子。

譚月華的武功,韓玉霞是曾經領教過的,她哥哥的武功,也一定不會在她之下。

他們兩人,年紀雖然不大,但武學上的造諧,已然登堂入室,臻於一流境界。

看他們的情形,分明還不知道自己是在兜着圈子,還只當是在向前趕路!

是什麼力量,能令得兩個在武學修爲上,已有如此造詣的人,這樣受制於人呢?難道是那個那麼悠揚悅耳的琴聲!

韓玉霞又細細地傾聽了一下那琴音,也覺得有點心旌神搖起來,她心知那琴聲,一定是一個絕頂高手內家所發出來的,立即鎮定心神,抱元守一,調勻真氣,才覺得略爲好了些。

擡頭看去,譚氏兄妹,仍然在不斷奔馳,而那輛馬車,則緩緩地一步一步,向前走着,也未見駕車的人,在什麼地方。

韓玉霞心知那一陣琴音,必然不是爲自己所發,所以自己才能鎮定心神。看這情形,譚氏兄妹,也不致遇害,而且,他們兩人的父親,竟會令自己的爹爹和師傅,那樣一籌莫展,當然也不是等閒的人物,自己還是暫且先脫身開去的好。

主意打定,立即伸手提起了呂麟,向後悄悄地退開了十餘丈,才一個轉身,逕向虎邱山上奔去,來到了虎邱塔下,仍然可以聽得琴聲悠悠不絕。韓玉霞隨即展開輕功,在塔上縱躍如飛,不一會,便已到了最高的一層,那一層,本來是火鳳仙姑的隱居之所,韓玉霞乃是來熟了的,一推開窗子,便已閃身進去,將呂麟順手放下,轉身向外看去。

那虎邱塔在山頂之上,塔又極高,韓玉霞在塔上看去,附近十里,全收在眼底:只見剛纔自己離開的那地方,譚氏兄妹,仍然在不斷地打着轉。

韓玉霞心中,越來越覺得奇怪,暫峙也不理會呂麟,只是望着他們兩人,過了約有一個多時辰,只見那輛車子中,伸出一條手臂來,『霍』地一聲,揮動了長鞭,那輛馬車,重又響起了轔轔車聲,向前急馳而去,而琴音也漸潮低了下來,終於戛然而止,天地之間,重又恢復了一片靜寂。

琴音一停,譚氏兄妹,也已停止了腳步。

這時候,韓玉霞居高臨下,和他們兩人,距離隔得極遠,不要說絕對無法,聽得他們的講話聲,在她眼中看來,兩人總共也只不過寸許高下而已!

只見兩人像是呆了半晌,然後又向前馳了出去,一閃便自不見。

韓玉霞望着那年輕人的背影,想着他剛纔所說的話,芳心之中,不禁悵然若失!又在窗前呆了半晌,才轉過身來。

此際,天色已然將明,月華已然隱沒,她回過身來,眼前只是一片黑暗。

韓玉霞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自懷中摸出了火摺子來,一幌便燃着,這大半年來,她每晚都來這塔頂,對於其中的陳設,實是再清楚也沒有。

塔頂可以作爲居室的,只不過是丈許見方的一間小室,而陳設也不過只是一桌一椅一榻而已。韓玉霞幌着了火摺子,便向燭上的油燈湊去。

可是,火摺於尚未及湊到油燈,她便突然地呆住了!一剎那間,只見她鳳眼圓睜,身子微微發抖,張大了口,想叫,但是又叫不出來,臉上充滿了驚駭悲憤之色,只是僭立不動。

好一會,她才猛地一振,一手摔開了火子,那火摺子恰好落在油燈之下,火一竄,已然將燈蕊點着,而韓玉霞已然向前疾撲而出,叫道:「爹!爹!」

原來,韓玉霞只當師傅火鳳仙姑,尚在城中,而這塔的頂上數層,向無人上,樓梯早已敗壞,非要以輕功自外攀緣而上不可,當然不會有任何第二個人,在塔頂之上。

所以,她一到了塔頂,也不急於點燈,只是望着下面,譚氏兄妹的動靜。

但是,當她一幌着火子的時候,火光照耀,她卻突然看到,牆上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人影極是高大,絕不是呂麟,因爲呂麟一則身材矮小,二則一送上來,便被她放在地上,而那人影,卻是站立着的。

韓玉霞一怔之餘,立即轉身來,她便僵立住不動彈了。

只見一個人,直挺挺地靠在牆上。

那人頭髮散亂,胸口上有老大一個傷口,鮮血尚未全凝,兩隻手全都撐在牆上,眼睛圓睜,望着前方,韓玉霞一個轉身,剛好和他睜得老大,但是卻已全無光彩的眼珠相觸。

韓玉霞一眼便已認出,那人止是自已的父親,金鞭韓遜。

韓玉霞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在這裡遇到父親,而且父親已然死去。

她一驚之下,脫手拋出了火,便向韓遜的體,撲了過去。

她緊緊地抱住了父親的體,好一會,好一會,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弟弟死了,爹也死了,媽早已死了,從此,她只是孤苦伶仃的一個人了。

韓玉霞這一場痛哭,比她下午,在後園的竹林中那一場痛哭,更是傷心欲絕!不一會,油燈的光,漸漸黯淡了下來。

並不是油已點盡,而是天色已然亮了,塔頂之中的,起先是一片灰白色,沒有多久,有一絲金黃色的陽光,已然射了進來。

韓玉霞抽噎着,擡起頭來。她秀髮散亂,淚痕滿面,下脣之上,出現了深深的齒痕,隱隱還有點血跡,可見她心中如何地傷心。

她以手支地,緩緩地站了起來,將散在額前的亂髮,向後掠了一掠。

她又陡地呆住了。

在韓遜剛纔所站的地,方牆上有着以手指劃的兩個字。

一個是『呂』字,一個是『譚』字!

而在兩個字的再上面叄尺處,有一個手印,那手印竟入磚寸許,可見得印上這個手印的人,內功之高,無以復加,而那個手印,卻在大拇指旁,多了一個枝指,共有六個手指!

韓玉霞已然止住了眼淚又因爲這一發現,滾滾而下!

她尖聲地叫着:「爹!爹!我知道了!害死你的,是呂騰空和譚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只是注意了那兩個字,卻忽略那個手印。因爲那兩個字的位置,恰好是在剛纔韓遜撐住牆壁的地方,一左,一右,韓玉霞立即便想到,那是父親死前所留下來的兩個字!好讓人家知道,害他的人,是姓呂的,和姓譚的!

雖然,韓玉霞夜來,曾親見呂騰空抱着西門一娘,離了開去,但是她心中對於呂騰空害了父親這一點,卻是一點也不懷疑。

因爲她對呂騰空,本來就是恨之入骨,一切禍端,皆因他而起。

她僵立了一會,一寸一寸,慢慢地轉過頭去,將憤怒的眼光,射在呂麟的身上,呂麟的『帶脈穴』被她封住,雖然一直在運真氣衝擊,想將穴道衝開。

但是當韓玉霞下手點他穴道的時候,因爲已經明自他的來歷,所以下的手極重。兩人的武功,本在伯仲之間,而韓玉霞既然制了先機,自然呂麟想將穴道衝開,絕不能麼容易。

韓玉霞的目光,定在呂麟的身上,好一會,才伸手在背後一探,將『烈火鎖心輪』,抓在手中。一寸一寸地向呂麟胸口,壓了下去。

呂麟的胸口,急速地起伏着,雙眼定定地望住了火也似紅的『烈心鎖心輪』,不一會,鎖心輪的尖刺,已然透衣而過,碰到了呂麟的胸口。

呂麟直到此際,仍然不知道那個將他制住,並且還要取他性命的美麗少女,是什麼人。

他只是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然是瞬間的事,因爲他可以從對方的眼色中,看出對方確是想將他置於死地,不,非但想將自己置於死地,而且還要將自己碎萬段,才能稍她胸中的憤恨!任何人到了生死的關頭,都會生出一股莫名的力量來,呂麟知道那美麗的少女,只要手腕再向下一沉,她手中那奇形的兵刃,一經轉動,自己立即死於非命。

因此他竭力地運轉真氣,全身骨骼,都爆出了一陣『格恪』之聲。

他自幼便在父母的教導之下,修練峨嵋,點蒼兩派內功,再加曾服食過不少有益增進功力的靈丹仙藥,因此在運盡全身真氣,不惜拚耗真力之下,沒有多久,便覺得身上一輕,穴道已然衝開!

可是也就在此際,他覺得胸前一陣劇痛,橫眼看時,對方手中的奇形兵刃上的尖刺,已然有一枚刺進了自己的胸中,半寸來深。

那利齒足有叄寸來長若是全刺進,一定立時斃命。可是呂麟雖然已經將穴道衝開,這時,他也不能行動,因爲在這種情下,他只要略爲一動,便無疑是令對方早點下手。

呂麟竭力地鎮定着自己的心神,以極其平和的口氣,緩緩地道:「我與姑娘素不相識,姑娘何以要我性命,願聞其詳!」

韓玉霞此際,心中只是想如何才能令呂嗦死得更痛苦些,所以她鎖心輪也壓得極慢,陡然之間,聽得呂麟突然開口說話,一怔之下,鎖心輪便突然向下一沉。

韓玉霞烈火鎖心輪這陡地一沉,又壓進了半寸有餘,可是呂麟也明知自己的突然開口說話,對方必定會略怔一怔,而越是自己的語音平靜,對方的感覺,也一定更是突然而來。

所以他一面講話,一面早已真氣運轉聚於右臂,話一講完,韓玉霞的『烈火鎖心輪』,又向下壓進了半寸之際,他手腕一翻,已然一掌向上擊出。

這一掌,也卻並是不擊向韓玉霞,而是擊在鎖心輪的柄上。

韓玉霞在一怔之餘,猛地覺得一股大力,向上託來,身不由主,向旁退出了一步。她向後一退鎖心輪自然也提離了呂麟的胸口。

這電光石火間的變化,也就是呂麟逃生的唯一機會,只見他左手在地上一按,身子仍然貼在地上,已然『刷』地向旁,飛出了叄尺。

而韓玉霞此際,也已然知道,呂麟之能突然開口講話,乃是因爲他自運真氣,衝開了穴道的原故,因此鎖心輪一被呂麟一掌托起,立即便是一招『天降火雲』,烈火鎖心輪疾壓而下?

但等她鎖心輪壓了下來時,呂麟已然忍住了疼痛,向旁移了開去!

韓玉霞因爲嚴父喪命,心中實是恨到了極點,下手也是重極,那一招『天降火雲』,足用了九成功力,一輪未曾砸中呂麟,而『吧』地一聲巨響,烈火鎖心輪竟有一半,陷入了磚中!

呂麟一移開之後,立即便跳了起來,順手抄起一張椅子,打橫揮出,向韓玉霞擊到,呂麟胸前的傷勢,雖然不輕,但是他卻知道,若是不拼命迎敵,更是性命難保,因此也是不顧一切,全力以赴,那一揮,固然完全不成招式,但是卻風聲呼呼,力道極大!韓玉霞顧不得再去拔出,陷在地上的鎖心輪,向後一步躍退,已然解開了腰際金鞭的活釦,手腕一抖,那條在武林之中,大有名頭的金鞭,已然抖得筆也似直,手臂向外一圈,『后羿射日』,長鞭彎成弓形,便向呂麟抽到!

呂麟一見對方製出了這樣的一條金鞭,心中猛地一怔,突然大叫道:「你是韓遜的……

女兒。」

他話未曾講完,韓玉霞的一鞭,已然夾頭夾腦,抽了下來,鞭梢正從他左肩上帶過,『豁』地一聲,不但將他衣服扯破,而且在他肩上,留下了血紅的一道血痕!但是呂麟還是掙扎着把那句話問到了底。

因爲這句話的關係,實在太重大了。

呂麟昨晚,在被韓玉霞點了穴道之後,他也一樣聽到了譚月華、呂騰空以及譚月華的哥哥叄個人所說的話。

那時候,他已知道自己因爲一時不察,而致於弄錯了人。

同時,他也知道,自己的母親,竟然已經死在金鞭韓遜的家中。

那時,也心中實在悲痛之極,但是他卻未曾想到,出手將自己制住的,竟會是金鞭震乾坤吳江大俠韓遜的女兒!

直到韓玉霞長鞭出手,鞭身中,隱隱金光閃動,也才陡地想了起來。

如果對方真是金鞭韓遜的女兒,也就是和他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是以呂麟雖然被韓玉霞一鞭抽中,也要掙扎着將這句話問完。

韓玉霞一聲長笑,道:「不錯,找是金鞭韓遜的女兒!」

一言未畢,身形突然一沉,錯步進身,『呼』地一鞭,又已打橫揮出,這一招,乃是她父親韓遜所傳,鞭法中的細招『濁浪齊天』!

一鞭纔出,便見鞭影起伏,宛若身在大海之中,一個一個巨浪,綿綿不絕而至。那塔頂小室,能有多大!呂麟胸前爲鎖心輪刺傷,左肩上又被抽中了一鞭,已然墳起了老大一塊,一條左臂,奇痛攻心,難以舉起,雖然左閃右避,但是隻聽得『拍拍』之聲不絕,一幌眼之間,身上又已被韓玉霞抽中了七八鞭,痛得他滿地亂滾,韓玉霞頭髮披散,狀類瘋狂,鞭如雨下。

呂麟避無可避,又硬捱了叄鞭,來到了陷在地上的鎖心輪旁,咬緊牙關,用力將鎖心輪拔了出來,向上一撩,錚地一聲,總算才擋開了韓玉霞的一鞭。

韓玉霞手臂一縮,金鞭圈成了一個圈兒,她左手一探,拈住了鞭,連聲冷笑,道:

「小畜牲,看你還向何處逃?」

呂麟手握烈火鎖心輪,想要站了起來,可是一連試了好幾下,只覺得自己全身沒有一處不痛,站起了又跌倒。

他身上的疼痛,倒還可以忍授,但是韓玉霞一陣陣無情的冷笑,卻像利刃一樣,割着他的胸膛,他勉力一提真氣,身子搖幌不定,但居然已被他站了起來上大叫一聲,手臂一揚,手中的烈火鎖心輪,直向韓玉霞拋了出去,一個轉身,便向窗外撲去!

呂麟這時,已然自分必死?

但是他心中卻感到,與其被仇人一鞭一鞭,活活地抽死,倒不如自己從塔頂上跳下去,死得還痛快些!他身子疾竄而出,已然穿出了窗外,眼看將要由高空中跌下,粉身碎骨,但就在此際,韓玉霞一閃身,避開了烈火鎖心輪,已然身形疾幌,來到了窗前,又『呼』地一鞭,捲住了呂麟?

韓玉霞絕不是來救呂麟的,她只是不希望呂麟就這樣地跌死!

呂麟覺出自己身子才向下一沉,頭頸便被金鞭箍住,一時之間,連氣都透不過來,雙臂亂抓,卻正好抓到了窗檻。

耳際只聽得韓玉霞大笑之聲,金鞭揚起,又已一鞭劈打了下來。

呂麟剛纔奮不顧身,自窗口疾穿而出之際,的確是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他之所以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乃是因爲已然沒有了求生的希望的緣故。

若以他如比倔強的氣而計,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想死的,只要有一線生機,他便要活幹去?爲母親報仇!而此際,卻給他發現了一線生機。

他雙手攀在頂層的窗檻上,雙足離開下一層的檐角,只不過半尺。

也知道,若是鎮定心神,一鬆手,看得真切的話,他便可以以一個『倒掛金』之勢,用腳勾住下層的檐角,然後,再從下一層的窗口中穿進去,暫時逃脫韓玉霞的毒手。

是以也咬緊了牙關,忍住了韓玉霞當頭抽下來的那一鞭的劇痛,低頭向下看了一看。

而就在此際,背上又是一陣劇痛,韓玉霞的第二鞭,又已抽中。

這一鞭,正好齊齊正正,抽在呂麟的背脊骨上,一連串的穴道,皆隸屬督脈,乃是人身最緊的要害?

而韓玉霞的那一鞭,又是一招『流星叄匝』,一鞭抽中之後,鞭梢在呂麟督脈上的『陶道』、『中樞』、『至陽』叄個穴道上,又各點了一點,呂麟只覺得眼前金星直冒,知道再不鬆手,對方再加上一鞭,自已也是非死不可。

因此猛地吸了一口氣,雙手一鬆,身軀便向下沉去,右足一橫,已然勾住了個檐角,身子一連搖幌了幾下,立即一涌身,已然穿進了下一層的窗口之中,他才一穿進,『砰』地一聲,跌倒在地,那個曾經救了他一命的檐角,便斷了下來,向下落了下去。

幸而此時,只是清晨,並無行人,否則,那個檐角跌下去,怕不會將遊人壓傷?

呂麟一跌進了塔中,又是一陣昏眩。

可是他知道,自己若要逃生,就必須抓緊那間不容髮的一剎那。

因此他立即站了起來。一站起來,他自背脊上,起了一股涼意,只見那層塔中,供着七八尊栩栩如生的神像,面目俱皆猙獰之極。

奇的是塔內到處塵封蛛網,但是七八尊神像,卻是光潔異常。

呂麟一個躊躇間,已然聽得韓玉霞一聲斷喝,道:「好小子,你倒有逃生之路,只怕越走越近鬼門關!」『拍』地一聲,分明是韓玉霞已然躍下了一半,呂麟知道再要向下逃去,已然不及,只得一擰身形,躲到了一尊神像後面。

可是他才一躲,心中便已然後悔不已,因爲地上,灰塵積得甚厚,一連串的腳印,通到他藏身的那尊神像後,任誰一看,便可以知道神像後面有人,一樣是死路一條!

可是這時候,呂麟再想躲到別處,也已經來不及了,因爲韓玉霞的聲音,居然是越來越近。

本來,從塔的上層到下一層,根本是要不了多少時間的。

但是,這座塔的最頂上幾層,因爲年久失修,樓悌早已腐斷,是以韓玉霞要覓途下降,所以暫時可供呂麟,有一絲喘息的機會。

呂麟這時候,知道自己仍然難逃噩運,心中焦急之極,連一身難以忍受的疼痛,也都忘記,正在此時,一件不可思議的事,突然發生了。

呂麟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還只當是自己受傷過重,以致出現了幻像。

但是他便勁地搖了搖頭,卻發現那件不可思議的事,竟是事實。

原來他看到,最左面的一尊神像,突然站了起來,而且又以極快的身法,在塔中走了一圈,停在窗口,然後又足尖一點,回到了神座之上!

那『神像』的動作,捷逾閃電,是以呂麟懷疑是自己眼花。

但是他低頭一看,卻知道那『神像』,的確是曾經起身走動過。

因爲,他本來留在地上的腳印,已然全被擦去,而地上卻多了一溜腳印,那溜腳印,一直通到窗口。呂麟心知這一來,對頭趕到,也必以爲足印是自己所留,而會猜想自己又從窗口,跳了下去。

他正在想着,『砰』地一聲,韓玉霞一手持鞭,一手執烈火鎖心輪,已然躍了進來。仇恨,使這位美麗的少女,看來像是凶神惡煞一樣。

呂麟連忙屏住了氣息,一動也不敢動。

只見韓玉霞來到了塔中,四面一看,一眼已經望見了那一溜腳印,立即身形一閃,到了窗前。呂麟鬆了一口氣,可是韓玉霞像看了一看,又回過身來。那些神像和真人一樣大小,呂麟心中暗叫完了,她一轉過身來,只要稍一留心,便會發現自己。

然而就在此際,奇事突然又已發生,也面前那尊『神像』,突然衣袖一展,兩隻寬大的衣袖,包了過來,已然將他全身,盡皆罩住!

而正在此時,韓玉霞已經轉過身來,『哼』地一聲,道:「臭小子,看你向哪去!」足一蹬,又躍到再下面一層去了。

韓玉霞到了再下一層,塵積寸許,一點也沒有人到過的痕跡,心中便自一怔,暗忖呂麟身負如此重傷,一定不可能行動之間,能不在積塵之上,留下絲毫痕跡,因此急忙又下了一層,那一層,已然有僧人在做早課,香菸繚繞,磬聲清越,一見韓玉霞下來,便全都向她點頭,問道:「仙姑可好!」

敢情那些僧人,對於塔頂所發生的驚心動魄之事,一無所知。

韓玉霞也沒空和他們多說,忙問道:「各位可曾看到一個少年,自這裡狼狽而走?」

那叄個僧人,盡皆愕然,道:「少年,沒有哇?」韓玉霞連忙來到窗前,向下面看去,又未見有人墜地,心中大是狐疑。

呆了一呆,又翻身向上面竄去。那幾個僧人,俱知火鳳仙姑在塔頂隱居,知道是個武林異人,早已見怪不怪,韓玉霞一走,便自顧自地誦經。

韓玉霞上了一層,又上了一層,她不禁呆住了,那一層中,本來有七八尊神像,但這時卻已然一尊不見,空蕩蕩地!

韓玉霞一看這等情形,便知道自己已然上了人家的大當。

心中又怒又急,一聲長嘯,道:「何方鼠輩,可敢現身麼?」

但是一連叫了幾遍,卻是一點回音也沒有,韓玉霞陡地想起父親的體,還在樓上,不要也遭了敵人的糟!因此連忙竄上了頂層,只見父親的體,已安放在牀上,胸前的傷口上,蓋着一張字條,韓玉霞搶上前去一看,只見字字能飛鳳舞,道:「韓兄傷口,乃是『虎爪鉤』所傷,與他人無尤,賢侄女不可亂追好人。」下面無署名,只晝了七樣東西。

韓玉霞一一看去,乃是一隻葫蘆,一支笛,一管毛筆,一本書,一把摺扇,一個鐵圈,和一個叄角形的鐵牌。

韓玉霞對那七件物事,是代表了什麼,本來是莫名甚妙,一無所知。

但是她剛纔在下層塔中,看到有七八尊神像,也未曾細看,此時又見了七件物事,已然可以料到那是代表着七個人。

到於那七個是什麼人,她卻是不知道。

這時候,她正在氣頭上,也未及細看字條中說得明白,父親之死,乃是死在一件喚着『虎爪鉤』的兵刃之下,心中知道定是那七個人救了呂麟,大恨之下,就將那張紙條,叄把兩把,撕得粉碎,明知追敵人不上,又伏在父親的身上,哀哀地痛哭起來。這一夜之間,她迭經驚險,又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悲痛,鬱結之極,哭了不久,便自昏了過去。

可是她究竟未曾受什麼內傷,並沒有昏過去多久,便自醒了過來。一醒過來,便覺停自己身體,被平放在地上,而且無法動彈!

韓玉霞心中大急,睜開眼來一看,眼前也是一片黑,只能見到一點光。

當然,並不是天色已然黑了下來,而是她的面上,被人蓋了一塊黑布。

韓玉霞不知自己在什麼地方,心中焦急到了極點,忽然之間,只聽得耳際,又響起了『叮叮咚咚』地幾下琴聲,但只是響了極短的時間,便停了下來,又聽得一人,沉聲『哈哈』一笑。

從此便音響絕然,過了好久,韓玉霞勉力運轉真氣,纔將被封住的穴道衝開。

一欠身坐了起來,發現自己,仍然是在塔頂,父親的身,也在一旁。陽光耀眼,正是中午時分。韓玉霞心中,對於兩次琴聲,心中感到狐疑之至,望着金鞭韓遜的體,感到一籌莫展。

好一會,她才陡地想了起來:父親死在這裡了,但是師傅呢?

莫非師傅也已死了了不然,自己在昨天離家之際,他們兩人,全都在家中,何以晚上,父親便死在此處,竟會不見師傅蹤影?

韓玉霞一想到此處,便『霍』地站了起來,扯過了一條被子,將父親的體蓋上,躍下了幾層,一直由樓梯下走去,出了塔門,直向城中趕去,到了家門口,也不及敲門,便自圍牆之中,一躍而入。

偌大的一座宅子之中,靜悄悄地,一點聲音也沒有,她叫着老家人的名字,沒有人應,又叫着師傅,也是沒有人應。

她闖進了大廳,大廳中和她昨天離去時候,一模一樣,毫無變化。

韓玉霞又在宅中轉了一轉,連那個老家人,也不知去了什麼地方。

韓玉霞心中暗忖,難道師傅未死,而是因爲敵人太厲害,所以去請高手來應敵了?然則師傅和飛燕門的淵源最深,要去,當然只有去飛燕門。

可是她又立即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因爲金鞭韓遜,和火鳳仙姑兩人,同在這宅子之中應敵,絕對沒有強敵來到,火鳳仙姑卻跑了開去之理,而且,韓遜又不是死在宅中,而是死在虎邱塔頂層之內,死前還留下了字跡。

韓玉霞呆了半晌,心想父親死前,留下了一個『譚』字,一個『呂』字。

『呂』字當然是指呂騰空而言,那『譚』字,不問可知,是指譚月華兄妹的父親。

韓玉霞的腦中,重又浮起那瘦削而英俊的年輕人的芽形來。

她嘴角也現出了一個悲切的苦笑。

因爲那年人分明是愛着她的,而她也對那年輕人印象極深。

本來,這事情發展下去,可能非常之美滿,但現在,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她想了一想,決定夜來,再到虎邱去『即使探聽不到敵人的來歷,至少也可以將父親的體,運下塔來,妥爲安葬好了之後,再作報仇的打算心她頹然地倒在牀上,睜着眼睛,身遭此鉅變,她既不思茶飯,也不想睡覺。好不容易,捱到天色黑了下來,和昨晚上一樣,天色濃陰,竟又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韓玉霞整好了兵刃,向城西北馳去,不到一個時辰,又到了虎邱山的附近。那時,雨勢越來越大,韓玉霞全身皆溼,但是她卻根本不覺得。她只希望能夠再碰到譚月華兄兩人,探聽出他們的父親,究竟是何等樣人,才能作報仇的打算。韓玉霞來到了昨晚她和呂麟兩人的隱身之所,在一塊大石後面,坐了下來,任由急驟的雨點,打在她的身上,直到半夜,才見兩個身披蓑的人,從遠處走了過來,身法快絕。一轉眼間,那兩人已然到了眼前,停了下來。雖然那兩人,頭上都戴着斗笠,身上也披着衣,但是韓玉霞從他們來時的身法上,已然可以認出,來的正是譚月華兄妹。她立即屏氣靜息,一動也不動,只聽得譚月華道:「奇怪,爹去了哪裡啊,怎麼今晚上還不來?」她哥哥應道:「妹子,你還怕爹會被人家害了不成?」

譚月華笑道:「他當然不會被人害的,方今世上,能接得他虎爪鉤十招以上的人,只怕已然不多,我只是奇怪,他爲什麼不來!」

韓玉霞未曾等譚月華這句話講完,全身已然猛地一震。

虎爪鉤!

這叄個字像利箭一樣地射進了她的胸膛。

她立即想起,父親身上的那一張紙條上所留的話來:「韓兄傷口,乃是『虎爪鉤所傷……』她本來已可以肯定,那一個『譚』字所指的是什麼人,如今更加進一步地確定了。

她心中熱血翻騰,恨不能一躍而起,將仇人的子女?鞭上幾百鞭。但是她又知道,自己一個人,卻不是他們兩人的敵手而且,要自己向那個瘦削英俊的年輕人下手,……能不能下得了手呢?她心中也不禁猶豫着。只聽得那年輕人已然接口道:「他不來,當然是因爲有事。,你別以爲方今世上,武功高的人,全是成名之輩,昨天晚上,我們所遇到的怪事,難道你竟然忘記了麼?」

譚月華道:「你不說倒也罷了,說起來,到今天我遠有氣哩!」

那年輕人笑了一聲,道:「妹子,氣又有什麼用?那琴音令得我們,神智昏迷,若是在我們不知所以,大兜圈子之際,操琴的人想要加害我們,簡直是易如反掌!唉,可知武學一途,實無止境?」

譚月華笑道:「哥哥,今晚再等不到爹,我看我們,也不能守在虎邱了,快到武夷山上去,等呂騰空搬請兩派高手,去尋六指先生晦氣,到那個時,只要一句話,便可以令他們罷鬥!」

那年輕人道:「你倒說得容易!昨天,我們一想去追呂騰空,那琴音便自天降,令得我們足足耽誤了一個時辰,以致追他不上,可知事情之怪,而且,呂麟尚在世上,只不過是爹的一句話,也講完之後,又匆匆離去,我也沒有見到呂麟,到時雙方劍拔弩張,我們講上一句,呂騰空和兩派高手,便肯相信了麼?」

譚月華嗔道:「照你說來,我們竟是無事可做了?」那年輕人道:「也不盡然,武夷山之行,還是要去,如果到時他們不信,只要道出父親昔日的名頭來,只怕他們暫時也不敢動手!」

譚月華拍手道:「好主意!我們這就走罷,也不必再等了!」

那年輕人笑道:「你就是心急!」譚月華笑道:「哥哥,你別說我了,沒見到你昨天晚上,聽到我傷了那姓韓的丫頭時,那種着急法,怎麼着?我們要不要到韓宅去辭行哇?」

那年輕人反手一掌,向譚月華打去,譚月華一閃避開,兩人又笑了一會。韓玉霞聽箸他們的笑聲,胸中的怒火,越來越灼,勉力忍住,只聽那年輕人道:「我們也得在此地留下幾個字來,好讓爹知道,我們去了什麼地方,若是他能將呂麟帶到,豈不更好!」

譚月華道:「對,你說得有理!」

兩人四面張望,一看便看到了韓玉霞隱身的那塊大石,竟是一樣心意,身形幌動,便來到了那塊大石的面前。

韓玉霞一見兩人向自己藏身處逸來,連忙屏住了氣熄,縮緊了身子?

那塊大石,不過四五尺見力,譚月華兄妹一到石前,韓玉霞已然可以聽到他們的呼吸之聲。

只聽得傳來了一陣『錚錚』之聲不絕,顯然是有人以什麼兵刃,在石上留字,過不了一會,聽得譚月華道:「哥哥,讓我自己來刻名字!」文是『錚淨錚』地數聲,便聽得譚月華叫道:「好了,爹一到,一定看得到的!」

兩人人影幌動,便漸漸地遠馳了開去。

韓玉霞直到他們兩人,隱沒有黑暗之中不見,才現身出來。

到了那塊大石之前一看,只見石上,已然多了兩行字,深約叄分,道:「父親大人,兒等已去武夷,大人可速來。兒翼飛月華拜上。」

那『月華』兩字,要比全行字,淺上一分,顯見她哥哥譚翼飛的內力,要深湛許多。

韓玉霞在大石面,前呆了半晌,已然下定決心:也到武夷山去!

呂騰空要到武夷山去生事,譚翼飛和譚月華的父親,也要到武夷山去。

也就是說,自己的兩個殺父仇人,皆會在武夷山上現身!

而武夷山上,六指先生、鐵鐸上人等一干人,也絕不是易惹的人物,雖然他們和自己絕無淵源,但自己趕上山去,助他們卻敵,他們也一定歡迎,或許便可以在武夷山上,報卻父仇,也說不定。

韓玉霞想到報仇有望,精神便爲之一振,冒雨馳向虎邱塔,將她父親的體搬了下來,負到家中,第二天,備了棺木,便葬在後花園中,又哭了一場,便自向武夷山而去?

如今暫且擱下韓玉霞的行蹤不表,卻說那一天晚上,呂麟身負重創,僥倖冒險從頂層竄到了下一層,躲在一尊神像之後,忽然之間,被那尊『神像』,以衣袖包沒,呂麟起先是驚駭莫名,但是他生性聰明,立即便想到,那幾尊神像,根本是人。

那些人既然如此好心,肯救自己,當然不會再害自己,因此心中一鬆。

他連受創傷,只是因爲要逃生,所以才硬撐了下來,如今一感到自己已然安全,便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他一昏過去之際,正好是韓玉霞向下竄去的時侯,那七尊『神像』,突然一齊全站了起來,身形如飛,向上竄去,其中一『尊』,還抱着呂麟。

他們在塔的頂層,只不過停留了極短的時間,又各展輕功,從塔外以『壁虎遊牆』的功夫,落到了地上,向前疾馳而去。

這一切經過,呂麟當然都不知道,等到呂麟醒過來時,只覺得身子搖幌不定,睜開眼來一看,自己正在一個寬大的船艙之中。

一醒了轉來,他便覺得身上到處,奇痛難忍,不自由主,呻吟起來。

他才一出聲,便見一個人探頭進艙來道:「小娃子,你醒過來了麼?肚子可餓,要吃點東西不?」那人生得肥頭胖耳,樣子極令人感到可親,呂麟撐了撐身子,想要欠身坐起。

可是他不動還好,略一移動,全身更是痛不可當,又忍不住大聲叫了起來。那胖子搖了搖頭,道:「小娃子,痛就病一點,腦袋還在脖子上,叫什麼?」

呂麟倒在艙中,咬緊了牙關,果然不再出聲,那胖子一豎大拇指,道:「小娃子果然有志氣,好!」那胖子一伸手間,呂麟只見他手腕間,掛着一隻徑可兩尺,手指粗細的鐵圈。

呂麟忍了一會,胖子又道:「你別心慌,我那些夥伴,全都幫你找藥去了,不一會就會回來的,你傷勢雖重,所幸你功力甚深,不礙事的。」

呂麟掙扎着道:「多謝各位救命之恩!」

那胖子向呂麟扮了一個鬼臉,突然一伸手,取了一隻青銅面具在手,向臉上一戴,又除了下來,道:「沒有嚇着你?」

那青銅面具,掙獰異常,正是呂麟在塔中所見的七尊『神像』之一。

呂麟此際,雖然身心俱皆痛苦無此,但是卻也給那胖子的行動,逗得笑了起來,道:

「沒有嚇着,不知各位前輩,爲什麼要在塔上扮成神像?」

那胖子突然嘆了一曰氣,道:「說來話長,等你傷好了之後,再慢慢和你說不遲!你如今緊記得不可發怒,否則只會令得傷勢加劇!」

呂麟點了點頭,向艙外看去,只見一面是煙波浩渺,乃是一個大湖,另一面,則是湖岸的綠楊垂枝,風景極好。

看了一看,向胖子問道:「不知各位前輩,如何稱呼。」

那笑子哈哈一笑道:「我們一共是七個人,要記名字,只怕你一時還記不了哩!」

呂麟一聽得對方說有七個人,心中便猛地一動,脫口道:「你們可是武林中所傳說的竹林七仙?」呂麟雖然未曾在江湖上走動過,但是他父母卻全是武林中的大行家,對於武林中的知名之土,當然全都曾和他約略地提到過姓名來歷。

他記起父親曾說,在各門派之外,另外有七個高手,因爲氣味相投,所以行止與共,他們自比罟時阮伶稽康等七人,那七人,史稱『竹林七賦』,也們便自稱爲『竹林七仙』。

這七個人,毫無定蹤,或是一葉扁舟,在湖光山色之中,渡上半年一載,或是在深山野林之間。七個人各有一身絕藝,行事也是隨性之所至絕不受什麼禮法的拘束,若是遇見,只要執弟子禮,一定可以得到不少好處。呂麟想到了這一番話,所以才猜到了也們的來歷。

那胖子一笑,道:「小娃兒居然有幾分本領,我們正是竹林七仙。」

呂麟仙並下知道,自從那天,也見到那個鏢師,滿身是傷,一進鏢局,便自死去,因此提起緬刀,向外走去之後,不但他自己,遭遇到了許多意想不到的寄事,連他的父母,遭遇之奇,也是畢生未有,而且,還因爲石庫中的那無頭體,以爲他已經死去,而又因爲那隻六個手指的手印!而認定事是六指先生所爲,已然將六指先生交好的鐵鐸上人,以及竹林七仙等人,一齊當了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不但呂麟不知這些事實,連竹林七仙,也是一樣不知道呂空已然廣邀點蒼,峨嵋兩派高手,要上武夷山去尋六指先生的晦氣一事!

當下呂麟既知自己是竹林七仙救起!心中便大爲放心,可是他一定下心來,想起自上次離家之後,一直未能再與父母相見,如今母親竟然已經死去,想不到當日一別,竟成爲永訣!

呂麟本是至情至性的人,心中一難過,雙眼不禁潤溼起來,那胖子卻又回到了甲板上。

呂麟側過頭去,望着那浩渺的湖水,又想起多日前的事來。

看官,呂麟提着緬刀,離開天虎鏢局,去追尋那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後,所遭到的種種奇遇,乃是本書的大大關鍵,作書人必需在此,補敘一番。

卻說當日呂麟出了鏢局,便根據鏢局中夥計所說,那輛馬車的去向,一路追了下去,堪堪已然將追出城外,還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呂麟心想,難道是自己慢了一步,車已走遠?正想回鏢局,和父母商量以後再作打算,忽然聽得沿着城牆,傳來了轔轔車聲!

呂麟人本精明,一聽得車聲,連忙藏起了緬刀,在城牆腳下的野草中,藏起了身子,向外看時,只見一輛極其華麗,金銀披,還鑲嵌着不少寶石的馬車,正由駿馬拉着,向城外馳去。

呂麟心中大喜,等那輛馬車,在身旁擦過之際,突然足尖一點,身子已如飛鳥也似,疾躍而起,在馬車上一攀,已然附身在車子的後面。

呂麟的膽子雖大,但這時候,也不免有點緊張,一手攀住了車子,一手提了緬刀,準備萬一生變時,可以從容應敵。

那車子並沒有因爲呂麟附身在上,而停止行駛,仍然蹄聲得得,向前馳去,不一會,便已然出了城門,來到了大江邊上。

一到江邊上,那輛車子,便停了下來。

呂麟心中,更是大爲緊張,因爲他看那輛車子,既然來到了江邊,當然是在準備覓船渡江,也就是說,車中的人,也應該現身了。

將身子緊緊地附在車身上,可是等了好久好久,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呂麟心中,不禁大是奇怪,他攀附的車後,剛好有一個窗子,掛着金的窗簾,呂麟因爲老不見有動靜,便以緬刀刀尖,將那窗簾,慢慢地挑了起來,向車中望了進去,那知一看之下,不禁愕然?

原來那車廂中,竟是空的。

呂麟心中更奇,反正車廂是空的,他膽子也就大了許多,一提真氣,便鑽進了車廂,只覺得落腳之處,軟綿綿地,鋪着厚厚的毛氈,整個車廂,暗沉沉地,而鼻端卻又聞到一股似麝非麝的異香。

呂麟將窗簾掛起了幾幅,仔細審視,只見車廂內的陳設,精美欲絕,一個錦塾,旁邊擱着一張鑲翠紫檀木的茶几。

在茶几上,放着一隻小小的青玉香爐,有幾枝線香,正在慢慢燃燒。

而在香爐之旁,卻放着一張黑沉沉,寬約半尺,長可叄尺的古琴。

鏢局中,有幾個夥計,閒來也頗喜奏琴,呂麟也曾見過,每琴皆是七絃。但是這一張古琴,琴絃卻是多到了極點,數了一數,共有二十一根上最細的,細得如發,最粗的,卻有手指粗細!

呂麟看了一會,只覺得奇怪,伸手在那最粗的琴絃上,去扳了一下。

但是他順手一扳,居然未將那根琴絃扳動,一點聲音也未曾發出。

呂麟心中暗想,自己這一扳,力道也已然不小,居然扳之不動,那奏琴的人,該用多大的力道?他究竟還有幾分孩子心情,真氣運轉,力透食中兩指,用足了九成功力,又在那最粗的琴絃上,用力扳去。

這一下,已然將琴絃扳動,但也就在此際,突然響起了霹靂也似,一聲巨響,呂麟做夢也想不到,自己伸手一扳琴絃,那弦竟會發出如此驚天動地的聲音,心神立時大受震動,身不由主,被那一聲巨聲,震得跌坐在車廂之中。

而就在此同時,只聽得馬聲不斷車廂震動,車聲轔轔,那輛車子,已然飛也似快地向前奔了出去,從車身的顛簸程度來看,車行之速,實是無以復加。

剎那之間,呂麟已然明白,自己已經闖下了一個大禍!

他連忙掙扎着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從車廂中,來到了車座之上,用力牽住了繩,可是那兩匹駿馬,揚鬃踢蹄,口噴白沫,像是瘋了一樣,哪還羈勒得住?呂麟用力地拉了幾拉,『拍拍』兩聲,繩已經斷去!

繩一斷,車行更速,呂麟只覺得兩耳風聲呼呼,左右一看,岸邊的林木,像是潮水一樣地向後涌去,呂麟想要從車上跳了下來,可是低頭一看,更是覺得頭昏目眩,心知若是跳了下去,只怕也要被跌成重傷!呂麟萬萬想不到,自己只不過一時好奇,撥動了一下琴絃,竟會有那麼嚴重的後果!

片刻之間,他身上已爲汗水所溼,可是馬的奔馳之勢,卻絲毫也未曾停止,一直沿江,向北奔去,一任呂麟大叫大嚷,絲毫也沒有停止之意!

這一奔,足足奔了叄個來時辰,直到天色傍晚時分,呂麟見面前,已是水天交接,一片湖水,映着落日的餘暉,青紅變幻不定,美麗已極。呂麟既在南昌長大,自然知道自己已經來到了鄱陽湖邊!

那馬直衝到了湖邊,才停了下來,雙腿一曲,臥倒在地,仍然是口吐白沫,只怕若不是前面有湖水阻住去路,直到奔死方罷!

呂麟見剎那之間,已然來到了鄱陽湖邊,心中不禁駭然。

因爲鄱陽湖離南昌城,少說也有百餘里路程,可知那駿馬,實是千里良駒!

呂麟驚駭了一陣,躍下了車座。天色由黃昏到黑夜,原只要一剎那的時間,沒有多久,天便已黑了下來,呂麟心中,只覺得那一輛車子,有着一種說不出的怪異和神秘,也不敢久留。

調轉頭來,使向甫昌城中跑去,準備回到家中,將自己的所見所遇,講給父母知道。並且詢問那張怪琴的來歷。

怎知他才跑出了七八里,忽然又聽得背後車聲轔轔,追了過來。

呂麟心中,固然不免一凜,但是總想,怕是另有什麼車子,夤夜趕路,並沒有怎麼放在心上,也沒有回頭觀看。可是又馳出了裡許,那車聲老是不疾不徐,跟在他的後面,呂麟忍不住回頭去看,不看猶可,一看之下,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原來跟在他身後的,正是那輛怪車!

這時候:車座之上,已然多了一個混身黑衣的駕車人,手中揮着馬鞭。

在黑夜之中看來,那一輛車,整個地像是鬼魂一樣,呂麟一驚之下,連忙退過一邊,只見那輛車也向旁一轉,竟向他直壓了過來!

呂麟心中大驚,『颼』地一聲,已然將那柄緬刀,握在手中,喝道:「喂,你瞎掉眼了麼,前面有人,你看不見麼?」

一言甫畢,只見那輛車子,停了下來,又廳得那駕車人『哼』地一聲冷笑,令人毛骨悚然。

這時候,呂麟和那輛車子,已然隔得極近,只見那駕車人一身黑衣,面色青滲滲地,一點血色也沒有,一雙眼珠,像是固定在眼眶中一樣,一動也不動,發出一種冰冷的光輝。呂麟越看,心中越是感到吃驚,後退一步,道:「你!你是誰?」

那人又是『嘿』地一聲冷笑,揚起了手中馬鞭,鞭身如五月柳枝柔軟之極,一陣亂顫,便向呂麟的身上抽了過來!

呂麟想要躲避時,一則猝然不防,二則,那人的鞭勢,飄忽到了極點,而且了無聲息,簡直防不勝防,肩頭一陣劇痛,已然被抽中了兩鞭?

這一來,呂麟不由得勃然大怒,一揚緬刀,反手一招『一柱擎天』,便向軟鞭撈去。

但是那人只穩穩地坐在車座上,手腕略略一抖,馬鞭已然避過了刀鋒,順勢一掠,鞭梢竟然掠過了呂麟的手腕!

呂麟覺出手腕一陣劇痛,不由自主,五指一鬆,那柄緬刀,已然跌在地上。

這時候,月亮已漸漸升起,照得大地澄徹,呂麟一見自己和對方交手,才只兩招,便已失了兵刃,心中更是大驚失色,身形一矮,向外便滾,滾出了丈許,突然一躍而起,疾向那柄緬刀撲去!

他剛以聲東擊西之法,將那柄緬刀,抓在手中,背脊上又被揮中了一下,痛得他向外一滾,重又滾了開去,滾出了丈許,忽然被一股柔和已極的大力,將身子去勢止住。

呂麟一怔,擡頭看時,只見自己已然來到了叄個身材高大的人面前。

那叄個人打扮,俱甚古怪,高冠古服,腰懸長劍,其中一個,將呂麟的跌出之勢止住,足尖一挑,呂麟已身不由主,被他挑了起來,穩穩地站在丈許開外?

這時侯呂麟對於所發生的,是什麼事情,以及所遇到的是些什麼人,根本莫名其妙,只聽得那叄人中的一個,向駕車的人,拱了拱手,道:「車中所載,是哪一派的高手,尚祈見告!」

那駕車人硬闆闆地轉過臉,一對眼珠,仍是一動不動,向叄人望了一下,只是發出『嘿』地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並不言語。那叄人一齊踏前一步,齊聲道:「若是你不出聲時,我們可要挑開車,來看上一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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