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麟對這叄人,雖然並不認識,但是他卻感激他們的相助之德,正想告訴他們,那車乃是空車裡,面並沒有人載着。
可是呂麟話未出口,突然看到車一掀,一個人從車中,躍了下來!
呂麟心中,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因爲,他離開那輛車子,並沒有多久。
那輛車子會被人趕了來追自己,已然是怪事,而車廂中居然又躍出了人來,不知那兩個人,是什麼時候來到的?只見那自車廂中躍出來的人,是管家打扮,神氣甚是雍容,也生得五官端正,和那趕車人的一張死臉子,完全不同。
他一出來之後,便向叄人行了一禮,道:「小可齊福。不知叄位欲見我主人作甚?」
那正中的一個問道:「我們是什麼人,你可知道?」
齊福一笑,道:「願聞其詳。」
那叄人面上皆有怒色,正中的一個厲聲道:「你既然敢駕了這輛車子,到處生事,諒必你家主人,也有些來歷,怎麼連我們都不認識?」
呂麟初不知那叄人爲何突然發怒,聽了這兩句話,心中才始恍然,暗忖敢情那叄人自負名頭,甚是響亮,那齊福卻不知道,所以他們叄人,才自心中有氣,想到這裡,也又向叄人仔細打量了一下,心中猛地一動,暗忖這叄人,難道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武當叄劍?
武當派高手如雲,但是卻武功較高,名頭響亮的,當推這叄個人,因爲他們一出手,照例便是叄柄長劍,一齊發動。
而他們所棟的『天地人叄才劍法』,也確是武學中冠絕一時的絕學。
只聽得齊福又是一笑,道:「在下一向只跟着家主人四處奔波,對於武林中成名人物,確是不甚知曉,叄位尚請原諒。」
這叄人滿面怒容,齊福卻只是滿面帶笑?
叄人一齊『哼』地一聲,想來他們沒有向人通報姓名的習慣,竟不再提自己的名頭,只說道:「聞說有一隻木盒,與這輛車子有關,我們叄人,想要看上一看!」那叄人的話,雖然說得強橫,可是齊福仍然毫不生氣,道:「叄位來得不巧,那隻木盒,家主人已以重資,託南昌城中,天虎鏢局的呂總鏢頭,送到姑蘇去,早已不在這車上了?」
呂麟聽得齊福突然提起自已父親的名字來,心中『啊』地一聲,道:「原來日間來鏢局找爹的,就是這個齊幅!」
因爲事情突然發展到和他父親有關,所以呂麟更是全神貫注,要聽個究竟。
只聽得那叄人揚聲一笑,道:「你們這些鬼花樣,瞞得過別人,可瞞不過我們叄人!」
齊福臉上,現出了愕然之色,道:「不知叄位此言何意?」
那正中的一個,一聲長笑,道:「你們到處張揚,說是那木盒已然交給呂騰空帶走,自然會引得各派高手,一齊去找呂騰空,但實則上,那木盒卻仍然在你們手中,是也不是?」
齊福陪笑道:「叄位錯了,那木盒確是在呂騰空處,乃是盡人皆知之事!」
那叄人又踏前一步,突然聽得『錚錚錚』叄聲,叄道精虹閃處,叄柄長劍,已然出鞘,一出鞘,叄柄劍便閃電也似,向前一伸,叄個人也身形滴溜溜一轉,叄柄精芒射目的長劍,互相搭成了一個叄角形,竟然將齊福圍在叄柄長劍之中!
這叄人出手之快,簡直快到了不可思議,而且劍招,也怪到了極點!
呂麟年紀雖輕,但是他母親西門一娘,乃是劍術的大家,在授他點蒼劍法之際,對於天下各門派的劍招,也全有所涉及。
所以呂麟對於辨別劍法的優劣,極是識貨!這叄人一出手,呂麟已然知道他們在劍法上的造詣,實已到了非同凡響的地步。
叄人一將齊福,圍在叄柄長劍之中,面色便跟着沉了下來。
但是齊福卻仍然面不改色,略帶笑容,道:「叄位將小可圍住,卻是何意?」
那叄人一齊冷笑,道:「姓齊的,你根本並不是姓齊,乃是華山派玄香堂堂主孫山!我們可曾講錯?」
那齊福自從車廂中走出來後,一直是面帶笑容,但一聽叄人那句話,卻陡地臉上神色變了一變,可是那也只是極短的時間,隨即又恢復原來的神情,道:「小可獲昇華山派玄香堂堂主,只不過一天,便自脫離了華山派,叄位竟能認出小可的本來身份,實是可敬可佩,眼光厲害之極。」
那叄人一齊大笑,道:「華山派十二堂堂主,在武林之中,地住頗高,不知你何以甘心羅衣直帽,去做一個家奴?」
齊福坦然道:「人各有志,叄位何必動問?」
那叄人又是一齊大笑,道:「你別弄什麼玄虛了,你的『主』,究竟是誰?就是華山派烈火老兒,是也不是?說!」
呂麟聽到了此處,已然可以肯定,那叄個人,一定是武當叄劍了。
因爲,華山派的掌門人,烈火祖師,在武林中的身份極尊,近一二十年來,已然自珍身份,根本不輕易涉足江湖。
但是那叄人卻在語氣之中,像是並沒有將烈火祖師,放在心上。
這就說明了他們本身,也是屬於人多勢衆的一個大派,而也們的武功,也一定不會低,又是叄人一齊出手,用的兵刃,也是長劍,則不是武當叄劍是誰?
只聽得齊福道:「叄位又錯了,家主人絕非烈火祖師!」
那正中的一個,原是武當叄劍中的老大莫伯雲,仍要再問時,他左邊的老二莫仲風,已然大是不耐煩,接道:「大哥,與他多羅嗦作甚?華山派中,本是良莠不齊,我們先除了他再說?」
老叄莫季雨也道:「對啊!他哪有什麼主人不主人的,還不是他一個人弄的玄虛,那木盒之中,所藏的物事,一定是非同小可,豈可落在別派的手中?」
莫伯雲向兩人使了一個眼色,沉聲道:「你聽到了沒有?」
齊福淡淡一笑,道:「叄位若要動手,我也沒有辦法,但是我言之在先,叄位要是吃了大虧,可別怪我?」齊福話纔講完,那駕車的怪漢子,便自『嘿嘿』一陣冷笑,他的冷笑,和齊福的話,剛好接上,倒像那一陣冷笑,是齊福所發的一樣!
而那怪漢子的冷笑聲,尚自在黑暗之中,盪漾不絕,武當叄劍,已然一齊發動,只見叄道精虹,繞着齊福,轉了一轉,其快無此,又一齊後退,齊福的上、中、下叄盤,已然各多了一道傷口,鮮血殷殷。
不要說齊福根本沒有還手,就算齊福還手,這叄人的劍勢,如此之快,他也根本無從還起!
呂麟在一旁,見了這等情形,心中的不平之感,不禁油然而生。
他雖然曾與那趕車的怪漢子動手,還被那怪漢子抽了幾鞭,疼痛未止,而且,齊福正是他要找的殺害天虎鏢局鏢師們的人。
而武當叄劍,卻對他有解圍之德。只不過呂麟天生俠骨,行事卻不憑個人的好惡,作爲論斷的標準,眼下以叄敵一,他總覺得大是不公平,毫不考慮,便大聲叫道:「你們叄個打一個,算是什麼?要動手的,不妨以一對一,打個明白!」
武當叄劍一齊轉過頭來,向他怒目而視,齊福卻對他一笑,道:「小兄弟,多謝你仗義執言,請聽我一言,快離開此處吧!」
呂麟心中,對於齊福的態度,如此鎮定,不禁大是佩服,心想這人倒是一條硬漢子。
呂麟到底年紀太輕,他卻不知道,齊福之所以如此鎮靜,實是他知道事情發展下去,一定是對他有利的緣故。
當下呂麟搖頭道:「我不走。」
齊福回頭,向那駕車的怪漢子,使了一個眼色,那怪漢子一聲冷笑,突然從車座之上,凌空拔起,在半空中一個轉折,凌空下擊,人尚未落地,便自『刷刷刷』一連叄鞭,向呂麟抽到!身法之美,下手之快,簡直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呂麟剛纔曾經吃過他的苦頭,一見他惡狠狠的向自己撲到,心中大驚,連忙足尖一點,向外縱了開去,但聽得鞭聲霍霍,鞭鞘就在自己面前叄四寸處,吞吐不定,呂麟一退再退,幌眼間,便已然退出了叄二十丈,那怪漢子才一個倒縱之勢,叄個起伏,身如一縷輕煙也似地,重又回到車座上!
呂麟喘了一口氣,倚着一棵大樹站定,定睛向前看去,只見武當叄劍,各以劍尖,抵住了齊福,齊福仍是昂然而立。
呂麟心中知道,剛纔那怪漢子突然向自己攻到,並不是想要加害自己,而是奉了齊福之命,要將自己,趕出他們動手的範圍去。
因爲若是那怪漢子想要抽打呂麟,實在沒有一鞭抽不中,但是剛纔,那條馬鞭的鞭鞘,卻只在他身前叄四寸處掠過,可知那怪漢子只不過是想將之趕出而已!如今呂麟一見齊福重又陷入了重圍,心中不平之感,仍未稍止,正想再趕向前去,突然聽得耳際,響起了一陣,極是悠揚悅耳的琴聲。
呂麟心中,猛地一動,立即想起自己在那車子的車廂中所見的怪琴,和用力一撥那條最粗的琴絃,竟會發出如此驚心動魄的聲音一事來。
如今那琴音,聽來像是自天而降,但是附近一個人也沒有,當然是從那輛車子中發出來的了,由此可知,齊福雖然出了車廂,但是車廂中卻另外還有人。
呂麟一面想,一面向前看去,只見琴音才起,武當叄劍,長劍幌動,便已展開了攻勢。
呂麟心中,正在爲齊福耽憂,可是仔細一看,他幾乎奇怪得不相信自己的限睛!
原來齊福已然不知在什麼時候,逸了開去,正和那駕車的怪漢子,並肩坐在車座上。
而武當叄劍叄人,長劍霍霍,招式精幻之極,卻是自己在打自己。
而呂麟既然在劍法上的辨別能力頗高,自然也一眼看出,這叄人的劍招,招招全是致命的殺着,下手毫不容情。
呂麟心中的奇怪,可說已到了極點。
因爲武當叄劍,兄弟叄人行止不離,幾乎已成了叄位一體,絕對沒有自相拼殺的道理。
但是這時候,叄個人卻又是一點也不假,在作生死的拼鬥,只見叄人各自使出的劍招,源源不絕,叄道精虹,呼嘯排蕩,左盤右旋,耀眼生花,連叄人的人影都分不清楚,竟是一場武林中罕見的惡鬥!
呂麟呆呆地看了半晌,突然聽得琴音由徐而快,宛若千軍萬馬,奔騰而至,令得呂麟的心絃,也爲之而大受震動。
而就在琴音由徐而急的一瞬間,只見武當叄劍的劍招,也似而快了起來,呂麟心中,陡地一動,暗忖難道以武當叄劍的武功之高,如今行動失常,竟是爲那琴音所惑不成?
若然是這樣,那麼這琴聲算是什麼功夫,爲何如此邪門?
正在想着,突然聽得『錚』地一聲,武當叄劍中,已有一人,長劍脫手飛出,叄人急驟的身形,也因之停了一停。
但是那一停,只是電光石火,一眨眼間的事,只見一人雙手空空,後退一步,但是其餘兩人,卻毫不猶豫地,踏中宮,走洪門,劍勢如虹,一左一右,便向那劍已脫手的人胸際插入。
那劍已脫手的,乃是老叄莫季雨,當下一聲慘號,驚心動魄,便已死去。
另外兩人,抽出劍來,重又狠狠地鬥在一齊,沒有多久,兩人的劍招,便已慚漸地慢了下來,只聽得琴音突然停止,那輛馬車,也突然向前,急馳而出,在琴音停止之後,兩人仍然互相攻了幾招,直到那輛馬車,在黑暗之中,隱沒不見,兩人才突然停了下來,呂麟隔得雖遠,但是卻看得清楚,只見兩人手一鬆,長劍已然跌倒了地上,而且立即抱成一團,只不過身子搖幌,又一齊跌倒在地。
呂麟心知自已所遇到的,一定是武林之中,極大,極怪,非同小可的事。
因此地一見兩人跌倒,便連忙向兩人奔了過去,來到近前一看,只見兩人脅下,皆有一個極大的傷口,敢情是剛纔他們的最後幾招,動作快疾無倫,呂麟未曾看清,他們相互各受了重傷?
呂麟見兩人已然傷得極重,不由得楞了一楞。
就在此際,只見兩人勉強轉過身來,道:「小……友,煩請你告訴……武當羣雄……我們……叄人……」纔講到此處,兩人四睛怒凸,已然斷氣。
呂麟心中,大是駭然,暗忖武當叄劍,在武林中享有何等名聲,如今竟這樣不明不白而死,事情若不是親見,只怕人家講了,也不易相信,他們兩人,臨死之際,話雖未曾說完,但可以猜想得到,他們一定要自己,向武當羣雄,報告他們的死訊!
呂麟在叄人的體之旁,呆了半晌,暗忖自己上武當山去跑一次,已然是免不了的了,但是這叄人,卻也不能讓他們曝荒野啊!便以緬刀,挖起大坑來,才挖好了一個,忽然聽得一陣馬蹄聲,傳了過來,來到近前,突然停止。
呂麟回頭一看,只見馬上一個勁裝漢子,疾躍而下,奔到叄人的體之旁,看了一看,突然向呂麟疾撲過來,叱道:「好小賊,如何傷了我叄位師伯?」『呼』地一刀,已然當頭砍下!
呂麟心中,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暗忖原來武當派這樣名震武林的大宗派中,敢情也有這樣的渾人,反手一刀,『雙峰插雲』,已然迎了上去。
『錚』地一聲,兩柄單刀相交,呂麟手中的緬刀,乃是上好緬鐵打就,雖然未到削金斷玉的地步,但也是鋒利無比。
那一刀,不但將那個漢子,震退了一步,而且遠將他的單刀,砍出了一個大缺口!
那漢子楞了一楞,退到了坐騎旁邊,叱道:「小賊,你叫什麼名字?」
呂麟道:「我姓呂,單名一個麟字。」
那漢子一呆,因爲呂麟兩字,當然是誰也未曾聽說過,又問道:「你家大人,叫什麼名字?」
呂麟照實說:「家父天虎呂騰空!」
那漢子大叫一聲,翻身上馬,道:「原來是呂老賊殺了我叄位師伯!」
話未說完,繩抖動,便已然向前馳了出去,呂麟心中一驚,暗忖這話要是不和他講明白,武當派和自己父親之間的樑子,如何解得開?連忙足尖一點,追了上去,手探處,已然抓住了馬尾,大叫道:「武當叄劍,仍是自相殘殺而死!」
那人在馬背上一個轉身,手起刀落,『刷』地一刀,已然將馬尾割斷。
呂麟本來是抓在馬尾上的,馬尾一斷,那馬向前疾馳而去,馬上那人大聲道:「放你的狗屁!叫呂老賊等着,武當高手,自會來尋他!」
呂麟手中握着一束馬尾,『砰』地一聲,跌在地上,尚幸他身手矯捷,看那馬時,早已馳出老遠,追不上了!
呂麟知道那漢子既稱武當叄劍爲『師伯』,武功又頗平常,多半是武當派中的小輩。但是他這一去,只要回到武當山,便將從此多事!心中暗悔自己不該一照面,便對他道出了來歷。
呆一了一會,匆匆將『武當叄劍』體掩埋妥當,想了一想,覺得當務之急,還是先回到家中再說。此時,已然是半夜時分,呂麟一直向南昌城中馳去,走出了沒有多久,突然見到面前,有高高矮矮,幾個人正站在路中心,一動也不動。
這半夜來,呂麟所遇到的怪事,已然多到不能再多,一見有人,心中又是一凜,一轉眼間,已然來到近前,正要擡頭看那幾個人是誰時,只覺得那幾個人,在突然之間,向外散了開去,同時,『呼』地一聲,似有一件什麼東西,當頭罩了下來。
呂麟心知不妙,趕緊以刀去隔時,刀鋒撩了上去,軟綿綿地,一點也不着力,眼前突地一黑,已然被那物事,和頭套住。
呂麟大叫道:「何方朋友,暗算於人?」
只聽得四面八力,響起了陰惻惻的幾聲冷笑,一個語帶哭音,難聽已極,道:「你到時候自會知道,如今心急什麼?」
呂麟心中大怒,覺出將自己罩住的,像是一隻極密的魚網,連忙用力掙扎了幾下,可是他只動了幾動,脅下一麻,穴道便被封住!
只聽得一人道:「這小子既然已經落在我們手中,不怕他老頭子不將那隻木盒,交了出來。」
另一人道:「自然,但是據教主之意,最好先將他送到北邙山鬼宮去,再作打算。」
其餘幾人道:「不錯!」
呂麟已然覺出,身子被人挾了起來,一路向前地去,眼前漆黑,也不辨東西南北,也不知那些將自己制住的,是何等樣人。
只是他聽得了『北邙山』叄字,心中卻不免暗暗一怔,因爲北邙山,乃是邪派之中,數一數二人物,鬼聖盛靈的鬼宮所在處。
過了好久,呂麟只覺得眼前現出了一片灰濛濛的顏色,知道天色已明,他竭力想運轉真氣,卻是一點用處也沒有,只得聽天由命。
一直到了晚上,仍然覺出是在趕路。又聽得人道:「莫要餓壞了這小子,將他的穴道解開吧!」另一人道:「放心,他在我天羅地網之中,怎能逃得出去,儘管解開好了!」
呂麟心中一喜,只覺得背上被人拍了一下,身上一輕,四肢已可活動,連忙雙臂一振,但是仍然脫不出束縛,只聽得又有人道:「小子別亂動,莫自討苦吃!」呂麟心中苦笑,只得廳天由命。
呂麟心想,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幾番掙扎,一點用處也沒有,不如由得他們,看他們將自已帶往何處。
不一會,又覺得有一些乾糧,也不知從何處塞了進來,呂麟早已肚餓,便狼吞虎地吃了,反倒穩穩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正在口渴之際,卻又被人浸入了水中,喝了一個飽。如此不知何往,眼前現出灰色,知道天已亮了,眼前濃黑,便是天黑。一路算來,在路上已然走了有四天之久!
這四天來,呂麟不知自己是落到什麼人手中,也不知那些人是要將他帶到什麼地方去,自從四天之前,他突然被人裝進了布袋中之後,他像是已完全與世界隔絕了一樣。
悠只知道,將自己挾了來走的,不止是一個人。但是,那些人之間,卻又絕不交談,以致呂麟一點線索都探聽不出。
在這四天之中,呂麟只是覺出自己被那些人帶着,走了不少的路。
有時侯,車聲隆隆,像是在車中。有時侯,蹄聲得得,又像是在馬背上。
有的時候,平穩沉靜,分明是在坐船,又有的時候,特別是最後的那一天,一路顛簸不已,當然是在走着崎嶇不平的山路。
呂麟別無法可想,只有聽天由命。
到了第四天午夜,呂麟忽然覺得已停了下來。
同時,耳際聽得『呼呼』的風聲,那風聲傳來,極是刺耳。
如果不是在深山荒郊,絕不會有這樣淒厲刺耳的風聲的。
呂麟心中知道,只怕又會有什麼新的變故發生,因此也不掙扎,只是用心潛聽。
只見眼前,突然又露出了一點亮光,那亮光與白天時所見那灰濛濛的景像,並不一樣,有點黃澄澄地,看來像是火把。
可是雖然他的眼前,出現了那一點亮光,但是他仍然不能看清楚任何東西。
不一會,突然又得得幾下,極是濃重的金鐵撞擊之聲,像是一個極大的大,在敲擊一口啞鍾一樣,『噹噹噹』地,扣人心絃。
呂麟自始至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變故,只得靜以待變。
Wшw☢ ttκā n☢ ¢o 又過了一會,耳際聽得一陣『軋軋』之聲,又被人提着,向前走了幾步,眼前重又漆黑,又覺得陣陣寒風,襲了過來,令人禁不住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顫。
走了沒有多遠,突然聽得一聲,異乎尋常的咳嗽之聲。
本來,呂麟也已然感到,四周圍陰氣森森,自己是可能在一個山洞之中。
身在山洞之中,有人發聲,當然聽起來,會令人有點異樣的感覺。
但是那一下咳嗽聲,卻是令人毛骨悚然,不但空洞已極,而且,還夾着一股令人說不出來的恐怖意味,全身皆爲之一震。
接着,呂麟便覺出爲人放到了地上,貼着地的一邊身子,也是冰也似涼。一陣極是輕微的腳步聲過處,呂麟覺察到,自己只是一個人了。
他一想到自已只是一個人在這,心中不禁泛起了一陣恐懼之感。
呂麟年紀雖小,但是他自小就聽父母,講過武林中英雄豪傑的故事,再加上來往天虎鏢局的,也莫不是武林高手。
是以,呂麟的膽識,也是過人一等。他敢以獨自提了緬刀,去追尋害死秦鏢頭的兇手,於此便可見一斑。連日來,他身落人手,也未曾起過恐懼之念。
但是如今,他卻當真感到了害怕?
那種陰森森的感覺,剛纔那一聲如此令人心悸的咳嗽聲,都是令他害怕的原因。他心中甚至在想,難道我已然死了?此際已然來到了陰司地獄?呆了片刻,他再也忍不住那股害怕之念,便掙扎着站了起來。
呂麟破人以布袋套住,並未曾被人封住了什麼穴道。
因此,在布袋之中,他本就可以活動自如,要不然,即使有乾糧塞了進來,他也是無法取食的,只不過,在那四天之中,將他夾住的人,俱都極是有力,所以他才動彈不得而已。
此際,站了起來之後,突然感到,那隻布袋,竟自動地褪了下來!
呂麟一舉步,便跨出了布袋,心中不禁又是奇怪,又是高興。
奇怪的是,不知道是哪些人,無緣無故地將自己帶到了此處,卻又丟下自己走了,高興的是,自己既然已經脫出了布袋,當然也已恢復了自由,至少可以弄清楚,這裡是什麼所在了。
他竭力定了定心神,手在腰際一摸,又將那柄緬刀,掣在手中,向四面看去,只見陰風徐徐次來,如同身在冰窖之中。
四周圍,卻是漆也似黑,什麼東西也看不見。
呂麟大聲叫喚了幾下,以壯膽子,激起了陣陣迴音,可知是在一個山洞之中。
過了一會,眼睛已然漸漸能夠適應黑暗了,他也已然可以看到一點東西,他轉了一轉身子之後,不禁冷汗直冒,僵在當地,動彈不得。
原來他看到四周圍,影影綽綽,不知有多少人,高高矮矮,站在他的身邊!
呂麟本來,只當在這個山洞之中,只有他一個人了,是以也心中雖然害怕,但還不致於怕到什麼程度。如今,竟然發現有那麼多的人,一聲也不出,一動也不動地站在他的身邊,他才真的感到了害怕!
一時之間,他口中發熱,手中的那柄緬刀,像是有幾千斤重一樣,沒有法子提得起來,一顆心幾乎要從口腔中跳了出來!
好一會,他才緩過氣來,大叫一聲,『刷』地揮動緬刀,一招『橫風斜雨』,緬刀先橫後斜,向最近的一條人影,疾砍而出!
呂麟的這一柄緬刀,和呂騰空威震武林的那一柄紫金鬼頭刀,形式一模一樣,只不過略爲小些,他的一手刀法,也已然得了乃父的叄四分真傳,這一刀,又快又穩,一砍即中。
可是,也未見那些人有若何動作,那個人影,也不躲避。
電光火石之間,只聽得『錚』地一聲響,緬刀已然砍中了那條人影。
隨着那『錚』地一聲,爆出了老大一串火星來。火星的光雖微,但是在那樣濃黑的環境中,卻也可以在利那之間,照亮物事。
呂麟就着火星所發的光亮,定睛一看,『嗆』一聲,一柄緬刀,跌到了地上,雙手掩面,大叫道:「爹!媽!」
身子向後退去,可是沒有退出了幾步,『砰』地一聲,又撞在另一條人影身上,呂麟慌忙撲倒身子,雙手摸索,總算將那柄緬刀,重又抓在手中,但是,他卻再也沒有了站起來的勇氣!
原來,當他剛纔,一刀砍中了那條人影,發出了『錚』地一聲響,和爆出了一串火星之際,他心中的驚恐,已然一掃而空。
因爲,他知道若不是一刀砍在石上,斷然不會有這樣的情形。
既然是一刀砍在石上,可知那些人影,只不過是石像而已,當然沒有什麼值得駭怕的。
可是,當他就着那串火星,擡頭一看之際,他卻看到了做夢都想不到的可怖的人面。
那人面一點也不像是石頭雕出的,竟是一張真的人面。
若是說那張人面,如何恐怖,一時之間,倒也說不上來,唯其如此,才使人感到更是毛髮悚然,那只是一張蒼白已極,不堪想像,毫無表情,冷然,木然,到了極點的人面。
這樣的一個人,即使是在鬧之中,青天白日,乍遇見了,也難免使人吃上一驚,更何況呂麟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中。
當呂麟重又將緬刀抓在手中之後,他不知應該怎麼做纔好。
就在此際,突然,又聽到了『嘿嘿』的冷笑之聲,從四面八方襲來。那冷笑之聲,不知起自何處,又向是從老遠的地方,傳過來的,又像是剛纔那個死人臉子,了無血色的口脣中所發!
呂麟心中震顫不已,好半晌,才迸出了叄個字來:「你……是誰?」
那空洞已極,令人恐怖莫名的『嘿嘿』的冷笑聲,經呂麟一問,便突然停止,呂麟只覺得眼前突然亮了一亮。
此時,呂麟心知自己所遭遇到的事情之奇,就算僥倖能以脫險,只怕照實講給人家聽,人家也是不肯相信自己所言!
這時候,又沒有人可以幫助自己,呂麟知道,除了自救以外,別無他法。因此他竭力鎮定心神,擡起頭來,向前看去。
一看之下,呂麟又不禁大是愕然。
原來,在他身前,五六文處,正有一團燈火,在半空中載沉載浮,緩緩飄蕩。
而那燈光,其色碧綠,像是鬼火一樣,更令得人生出一股陰森森的感覺來。
只不過,不論那團燈光,是什麼顏色,至少已然照明瞭周圍的情形,令他可以看清自己身在何處,也定睛一看,果然身在一個碩大無朋的山洞之中,山洞四壁的岩石,經那盞碧瑩瑩的燈光一照,全都放出冷冷的光彩,但是,整個山洞,卻是空的。
剛纔,他所看到的那幢幢人影,以及將他嚇得冷汗直冒,他永遠也不會忘懷的那張恐怖的人面,卻已然不知去向了。
呂麟首先想到,莫非剛纔的一切,全是自己所生的幻覺。
但是他立即知道不是,因爲那一切,對他的印象,是如此的深刻,而絕沒有任何一種幻覺,可以造成如此深刻的印象的。
呂麟勉力地定了定神,心想這山洞之中,先有人的咳嗽之聲,繼有人的冷笑之聲,當然是有人在,不管他是誰,自己這樣害怕去,豈不丟人?
想到此處,膽子又壯了許多,大聲道:「這是什麼地方,你們將我弄到這來,究竟是爲了什麼?快放找出去!」
他一連大叫了數聲,只聽得『嘿嘿嘿嘿』的冷笑之聲,重又響了起來。
同時,又見那團綠陰陰的燈火,迅速地上下盤舞起來,呂麟對那團燈火,竟能浮在空中一事,本就是莫名其妙,如今一見燈火舞動,心中更是吃驚,沒有多久,只聽得笑聲停止,一個極是空洞的聲音問道:「你是呂鱗?」
聲音一傳來,那團燈火,舞動得更是急驟。
呂麟就着燈火,四面觀看,山洞之中,空蕩蕩地,一個人也沒有。
而那講話之聲,仔細聽來,卻像是那團燈光所發出的一樣。
燈火竟會說話,這事情未免太以荒唐了,但呂麟已經歷了這樣多荒誕而不可思議的事,這件事,反而顯得不很出奇了。
他身子一挺,站了起來,道:「不錯,我是呂麟,你是誰!」
那聲音又是一陣冷笑,道:「我是誰,你不是看得到的麼!何必多問?」
呂麟細辨那聲音,竟始終未能確定,是來自哪一個方向。
只是聽他的口氣,卻又像是自稱是那團燈光,呂麟怒道:「你裝神弄鬼,究竟是爲了什麼?」
那聲音『哈哈』大笑,道:「呂麟,你可知道,你自己一條性命,已經全在我的掌握之中?」呂麟大聲道:「放屁!你爲何不現身與我較量?」
那聲音道:「我武力已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你連我人都看不到,剛纔我化身千百,剎那之間,便可沒了蹤跡,你想想,如何是我的敵手?」
呂麟人雖小,但是卻不像一般孩子那樣,容易破人騙信。
這時侯,他確然知道,那出聲的人,武功之高,匪夷所思。
但是,呂麟對於他所說的什麼『化身千百』之類的那套鬼話,卻一樣不信。只是一聲冷笑,道:「你別信口雌黃,我不會相信的。」
那聲音略頓了一頓,又是一聲冷笑道:「我問你,你可想出此洞去,與你父母團聚?」
呂麟道:「當然想,你快放我出去。」
那聲音道:「那可沒有這麼容易,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我才能放你。」
呂麟一面與那聲音對答,一面仍在仔細打量周圍的情形。
他只覺得,除了剛纔,所見的情形,實在詭異到了極點,令人不得不心驚之外,直到如今,似乎並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
所奇怪的,只有那團燈火,還在舞動不定,令人覺得眼花繚亂而已。
所以,呂麟的膽子,已然壯了許多。一廳得那聲音要他答應一件事才能放他,便道:
「是什麼事,你且說來聽聽!」
那聲音道:「你父母……」
呂麟不等那聲音說完,足尖一點,揮動緬刀,一招『流星趕月』,疾向那團燈火削出!
原來他心中,早已暗暗打定了主意,寧願身處黑暗之中,也要弄個明白,爲什麼那一團燈火,會舞動不定,這一刀去勢快疾,可是那聲音頓了一頓,眼看一刀將要砍中,那燈火突然絛地向上升起,停在山洞頂上,接着,那聲音大笑道:「臭小子,你想與我爲敵,豈不是在白日做夢?呂麟急忙收住了步子,擡頭看去,只見那山洞高達叄丈,自己輕功夠不上,只得道:「我討厭那燈火幌動,你往下說吧?」
一面說,一面心中,又在打下一步的主意。
只廳得那聲音又道:「你父母最近,受了一人之託,要保送一件物事,到姑蘇去,這件事情,你是已經知道的了。」
呂麟聽了,心中不禁一動,暗忖原來自己會莫名其妙地來到這,敢情也與那件事情有關,便道:「我知道又怎麼樣?」
那聲音道:「你知道便好,我這有一封信給你,是要你帶給你父母的,你離開此地之後,立即去找你父母,要在他們,到達姑蘇之前,將這封信,交給他們,否則你仍然難免一死!」
呂麟道:「這卻不成,如今我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他們從家裡起程,很快就可以到蘇州的,我怎麼還能趕得到!」
那聲音『哈哈』笑道:「這又何消你耽心?這幾日來,你連日趕路,此際已在姑蘇附近了,你只要一出了此洞,便可以到蘇州城外,等你父母了。」
呂麟呆了半晌,心忖這個人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山洞中除了那團燈火之外,又只有自己一個人,那人不知道是藏在什麼地方。
聽他講話的聲音,空空洞洞地,又分明是在洞中所發,何不答應了他,等他取出那封信來時,看看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反正,要出了這個山洞,見到了父母,一切便由父母作主了。
因此便點頭道:「好,我答應你,那封信,你快給了我。」
那聲音道:「小娃子,你一入此洞,便已然身中奇毒,若是敢弄什麼玄虛,定然叫你受盡苦痛而死!」
呂麟不耐煩道:「信在那襄?」
那聲音道:「你心急什麼!」
呂麟當那人,既然有東西要交給自己,當然他非現身不可的了,但是奇事卻就在此際發生,那聲音一言甫畢,突然平空出現了一個紅色的封套,飄飄然跌到了地上來。
呂麟不由得呆了半向,那聲音又道:「你快取了信,跟着那團燈火走就是了。」
呂麟自始至終,不知道將自己帶來此地的是誰,也不知道和自己對話的,是什麼人,得依言將那封信,拾了起來。
見那團燈火,又緩緩地沉下了丈許,向前移動,呂麟便跟在後面。
沒有多久,轉過了七八個彎,便已然看到了一扇鐵門,尚不等呂麟伸手去推,那扇鐵門便已自動打了開來,同時,那團燈火,也一閃熄滅。
呂麟在那個洞中,遇到了那麼多怪異的事情,雖然說未曾有什麼傷害,可是那聲音卻說他身上已然中了奇毒,也不知是真是假,總之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他一見有了出路,便再也不想在洞中多耽片刻,連忙一閃身形,出了那扇鐵門。
纔出了賊門不久,便又聽得『砰』地一聲,回頭一看,又是一怔。
原來身後什麼門也沒有,是一片凹凸不平的岩石,石挺中還長着小樹。
擡頭看去,見身在山中,那山峰也不很高,有一條小路,迤邐通了進來,月明星稀,呂麟自言自語道:「莫非我做了一場夢?」
他這是在自言自語,萬料不到,竟然會有人前來搭腔。
聽得身旁一人,緊接着道:「你並不是在做夢!」
呂麟不等轉過身子來,便『刷』地一刀,打橫揮了出去。
那一刀,才揮到一半,便已聲息全無,呂麟覺出那柄緬刀,像是已被人夾住,心中不禁一凜,急忙迴轉身來看時,果然不出他的所料。
見一個身材頗是高大,蒙面的黑衣人,右手食、中二指,夾住了緬刀的刀尖。呂麟用力一奪,紋絲不動,已廳得那人道:「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否則,以你的武功而論,怎堪我一擊?」
呂麟聽他的語氣,甚是柔和,不禁將心放下,但是他剛一出洞,便又遇到了這樣的一個蒙面人,仍不免有些驚異,道:「你……你就是剛纔石洞中講話的那個人麼?」
那蒙面人一笑,道:「當然不是,我姓譚,你叫我譚伯伯好了!」
呂麟道:「難道你與我父親是認識的?」
那蒙面人卻又搖了搖頭,道:「我不認識令尊,但是我長你許多,難道你叫我一聲伯伯,都不肯麼?」說着,雙指一鬆,呂麟連忙將緬刀收起,心想那人確是未存害己之心,但是他總是來路不明,因此又問道:「譚伯伯,然則你又如何,知我不是做夢,難道你也曾進過那個山洞麼?如果我不是做夢,爲什麼我才從鐵門中走了出來,那門便已不見?」
那蒙面人道:「講穿了也沒有什麼奇怪,那扇鐵門外面,鑲着一塊大岩石,鑲得天衣無縫,門一關,自然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呂麟『喔』地一聲,道:「原來如此,那麼,譚伯伯,爲什麼我在山洞之中,起先看有好多人,一剎那間,那些人又全都沒有了?」
那蒙面人嘆了一口氣,道:「這我也不很清楚,但是你所遇到的,絕非鬼神,卻是可以深信!」呂麟笑道:「我當然知道不是鬼神,如果是,又何必要我帶信給我父母呢?」
那蒙面人一隻神光燜燜的眠睛,望了呂麟一會,道:「果然虎父無犬子,你在洞中的經歷,一定奇怪到了極點,但是你居然未被嚇壞,可知你膽識過人了。」
呂麟想起,乍入洞中之際,也不免被驚得全身冷汗,不禁紅了紅臉。
那蒙面人又道:「洞中的那人,我是識得他的,但是我卻不能和你說知他是什麼人,你可肯將他給你的那封信給我?」
呂麟遲疑道:「譚伯伯,你……」
那蒙面人笑道:「你放心,我已然說過我不會害你的,若是我要害你,我出手搶你懷中的那封信,你難道避得過去麼?你要將信給我,不但於你無損,而且於你父母,更是有益!」
呂麟心中一動,道:「我父母如今怎樣了?」
那蒙面人道:「他們已然離開了南昌城,但是因爲一路上有人找他們的麻煩,所以走得極慢。我還要去找他們,告訴他們,大禍將臨!」
呂麟心中,不由得駭然,道:「我父母將有大禍臨頭?」接着,又搖了搖頭,道:「不會的,他們兩人,武功何等精湛,怎會怕人?」
那蒙面人嘆了一口氣,伸手在呂麟的肩上拍了拍,道:「你年紀還輕是以不知,這次,被牽涉在那件事情中的,全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怕你父母若不是及時退身,也難免遭殺身之禍!」
呂麟人本極是聰明,而且,他與那蒙面人講了許多話,也已看出那蒙面人是一個忠厚長者,並不是壞人,因此忙道:「譚伯伯,你說的那件事,可就是有人託我爹保一件貨物,上蘇州去的那件事情麼?」
蒙面人點了點頭,道:「不錯,就是這件事!唉,你父母也是爲盛名所累,否則,又何以會被人利用,冒着奇險,去替人奔走?」
呂麟雖然已明白了事情的開始,但是對整個事件,仍然是莫明其妙,忙道:「譚伯伯,究竟是怎樣一件事,你能不能說說?」
蒙面人道:「如今,我也未能盡知,但是我相信事情定然可以水落石出的。」
呂麟聽蒙面人講得鄭重,便不再問下去。那蒙面人又道:「你將那封信給了我再說。」
呂麟想了一想,便將信取了出來。
那蒙面人將信接過,『嗤』地一聲,便拆了開來,取出信箋,向呂麟招了招手,道:
「你也來看。」呂麟湊過頭去,見信上的字,寫得極爲端正,寫道:「呂總鏢頭鈞鑒:臺端此次,受人重託,以臺端之威望,在下本不當作何妄想,但令郎身中奇毒,普天之下,唯在下能解,若然不將所保之物,交由令郎,送來我處,則令郎殆矣,尚祈叄思,一切經過,可問令郎。」
信未並沒有署名。呂麟看了,不由得發了半晌呆,道:「譚伯伯,我真的中毒了麼?」
蒙面人搖頭道:「當然不曾,我知道他心腸甚好,不致於害人。」
語畢,又嘆了一口氣,像是自言自語地道:「我當他,多年以來,已然全無雄心,怎知他仍然要想出來,有所作爲!」
呂麟怔怔地望着他道:「譚伯伯,你在說什麼人?」
蒙面人『唉』地一聲,道:「沒有什麼,這封信,你也不必交給你父母了。」
呂麟問道:「那我當真不會遭到意外?」他想起剛纔在洞中,那些詭異而不可思議的一切,尚令他心有餘悸。那蒙面人笑了一下,道:「你放心,我怎會騙你?你跟我來,我帶你去見你的父母。」
呂麟喜道:「原來他們就在附近?」
蒙面人道:「不錯,你跟我來便是了!」伸手拉住了呂麟,便向前馳出。
呂麟只覺得手被他拉着,身不由主地向前跑去,兩耳風聲『呼呼』快疾無倫,不一會,已然停了下來,只聽得蒙面人『咦』地一聲道:「你且在這等一等,千萬不可出聲,也不可以亂動。」
呂麟心知那蒙面人,一定是一個武林前輩,心中已對他極是信任,因此便緊緊地靠住一顆大樹,只見那蒙面人向前飛逸而出,再前面,有兩個服裝詭異,頭戴高冠,看來像是無常也似的人,正在鬼鬼崇崇的閃動,蒙面人一撲了上去,便已然夾頭頸將兩人提了起來。
那兩個看來像是無常也似的人,正是鬼聖盛靈門下,黑無常與白無常。
也就是說,那時候,呂麟和他的父母,相隔不到半里。
可惜,呂麟居然不知,呂騰空和西門一娘兩人更不知道。
當下,呂麟只是依着那蒙面人的話,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又過了沒有多久,突然聽得剛纔山洞那邊,向起了極是尖銳,叄長兩短的五下嘯聲。
尖癖聲劃空而至,令人猛地一怔。
而嘯聲未畢,呂麟已然見那個蒙面人,一縷輕煙也似,直僕了過來。身法之快,實是難以形容,幌眼之間,已然到了眼前!
在呂麟身旁,略停了一停,道:「快!你快走,快!快!」
呂麟聽出他聲音之中,極是惶急,他也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問道:「譚伯伯,不去見我的父母了麼?」
蒙面人道:「暫時不見的好,你快獨自到蘇州去,到了蘇州,你不用亂闖,到了晚上,在虎丘的一塊大石後,若危見到有一個少女前來,那是我的女兒,她叫譚月華,你告訴她,是我叫你等她的,她自會替你安排一切的,你路上不可耽擱,快去吧!」
蒙面人匆匆講完,足尖一點,一陣輕風過處,已在叄丈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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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麟聽出他的口音,極是嚴重,而且,他話中又含有一股令人不能不從的氣概,呂麟不敢違扭,頓了一頓,便向南奔去,奔出了沒有多遠,想起蒙面人剛纔說要帶自己去見父母,可見父母一定就在近前,他們既然也要到蘇州去,便可能和自己同路,自己何不留上一個字紙,好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去向,免得耽心?因此便從懷中,摸出了一張紙來已又幌着了火摺子,燒焦了一段樹枝,在紙上寫道:「爹,媽,我到蘇州去了,勿念,兒麟拜上。」
寫好之後,便爬到了一顆大樹之上。
他本來想將字條穿在樹枝上的,但是卻又怕被風吹去,便掣出緬刀來,將紙條釘到了樹幹之上,他知道父母不從此處經過便罷,如果從這經過,一定可以發現自己的留字。
呂麟覺得心安理得,便躍下了樹來,連夜向姑蘇城而去。
他走了之後,呂騰空和西門一娘兩人,確是發現了緬刀和那張紙條。
但是,呂騰空和西一娘兩,卻未能看到呂麟所寫的字。
因爲,當他們發現緬刀和字條時,一切都沒有改變,只是呂麟所寫的字,已被塗去。
那將字塗去的人,似乎是不希望呂騰空夫婦,知道呂麟尚在人間,從而生出一場大風波來。
只不過呂騰空夫婦,暫時卻無法想到這一點。
卻說呂麟一直向蘇州走去,他只是一個孩子,自然引不起什麼人的注意,到了蘇州,尋到虎邱,等在那塊大石後面,只見一個少女,急馳而至,便以爲是譚月華,怎知來的卻是韓玉霞,以致生出了許多事,前文均已表過,此處不贅。
呂麟此際,躺在船中,將離家後一切,全都細細想了一遍,心中亂得一點頭緒都沒有。
同時,他因興韓玉霞在塔中相鬥,身受重傷,全身瘢痛難當,不自由主,呻吟起來。
他一出聲呻吟,那胖子又探頭進艙來,笑道:「小娃子,看你在虎丘塔中的情景,倒像是一條硬漢,爲什麼此際又哼哼唧唧,忍不住痛?」
呂麟面上一紅,道:「胖大叔,你們雖然將我救到了這,但是我這傷,不知好得了好不了?」胖子『哈哈』一笑,道:「廢話。」
呂麟倒給他斥得莫明甚妙,正想再問時,只聽得胖子又道:「我們弟兄七人,雖無通天徹地之能,但如果連你這點傷都治不好,還做什麼人?」
呂麟這才放心,剛想講話,已然聽得湖岸有人,放聲高歌,唱道:「昔有竹林稱七賢,醉臥觀天笑人間,今有竹林稱七仙,遊戲叄昧逍遙天。君可知:迷則樂境爲苦海,悟則苦海爲樂境,苦樂無一境,迷悟非兩心!」
一個人高歌,還有幾個人和着拍子,加着『』的草鞋之聲,不一會,便由遠而近,呂麟聽出歌詞瓢逸無比,心知是竹林七仙中的其餘六人到了。但是他躺在艙中,卻無法起身看視。
又聽得歌聲既畢,一人道:「大哥,各種傷藥,俱已備齊,只等你煎藥了!」
那胖子應聲道:「你們還不上船來,在岸上等什麼?」
仍是那人道:「我們在虎丘塔上,等得那個主兒,今晚要到此處來找我們,我們難道不要預備一番麼?」胖子笑道:「如今紅日高照,卻爲夜來的事,憂心作甚,還不快上船來,共謀一醉?」
接着,又另有人『哈哈』大笑,道:「好了你接住了,這是上好的女兒紅。」『噗』地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向船上拋來一樣。
呂麟在艙中,聽得他們相互之間的對答,只覺得清逸無比,令人煩惱頓消,比諸在那個山洞之中,和虎丘塔上,那種神秘莫測,驚心動魄的境地,不啻天淵,心底深處,不禁生出了羨慕之感,強忍住身上的疼痛,硬撐了起來,扶着桌椅,來到了艙口,向外看去,只見岸上高高矮矮,站着六個人。
那六個人,全都是神態飄逸,有出塵之概,那胖子捧住了一隻老大的硃紅葫蘆,正在『咕嘟』、『咕嘟』地大口喝酒。
呂麟才一露面,便有人發現,道:「小娃子,你不養傷,卻亂動作甚?」
那人一面說,一面信步走上船來。也人在岸上,那船雖然停在湖邊,但是離岸,也有七八尺的距離,可是那人既不縱躍,也不飛竄,一擡腿,像是負手閒步一樣,已然到了船上。
一到了船上,手一探,便將呂麟,從艙中提了出來,呂麟只覺周身疼痛無比,可是他卻咬累了牙關,一聲不出,那面色當然是難看到了極點。
呂麟用心看那人時,只見那人,書生打扮,一領青衫,已然舊得發白,手一鬆,『砰』
地一聲,又將呂麟,拋在甲板上。
這一拋,那人雖然未曾用力,可是在呂麟來說,卻是奇痛攻心,像是四肢百骸,完全都要散了開來一樣,眼前金星亂迸,幾乎痛昏了過去!
如果呂麟不是知道,自己在虎丘塔中,處於如此危險的境地之中,就是這七個人,將自己救來此間的,當真以爲那書生要來害死自己了。
可是,他雖然明知竹林七仙,不會救了自己,再害自己,但對於那書生的行動,卻仍是莫名甚妙,他緊緊地咬住了下脣,一聲不發。
那書生面帶笑容,道:「小娃子確是硬得可以,難得!難得!」
一面說,一面足尖一挑,又將呂麟,挑起了叄尺高下來。
他一將呂麟以足尖挑起之後,卻並不伸手去接,反倒身子,向後一退,呂麟不由得大驚失聲,暗忖這一下再跌到甲板上,那疼痛還能禁受得起麼?正想強一扭身子,使力站定時,忽然聽得岸上五人,齊聲道:「小娃子別亂動,忍得痛時,是你的造化到了!」
呂麟心中一動,便不再硬動,扎手紮腳,『砰』地一聲,又摔倒在甲板上。
這一下,比上次摔得更重,更痛!
呂麟雖然絕對不願出聲,可是一陣劇痛襲到,他也不禁雙淚直流,『哎喲』一聲,叫了出來。那書生笑了一下,伸手在懷中一探,手中便已然多了一管長達尺許,紫竹爲的毛筆來。
那一管毛筆,毫長寸許,看來極是柔軟,再一取出,便對着呂麟的面上,疾拂了過來,呂麟只覺得眼前,白毫閃閃,剎那之間,臉部上自『上星』,下至『承漿』,以至左右『絲竹空』,共是一十九個穴道,已然全都被毛筆拂中。
只覺得每一個穴道,皆是輕輕一麻,一麻之後,便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覺,傳了過來,令人舒泰無比,難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