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巨大的力量衝擊着西鄉從道的身體,使他險些摔倒,接着手槍從西鄉從道的手中掉了下來。
西鄉從道下意識的轉過頭,向子彈射來的方向望去。
硝煙瀰漫的叢林中,一隊紅衣的清兵的身影分外的醒目。
那是被日本人稱爲“紅色魔鬼”的船政海兵!
而這些紅衣清兵當中,爲首的竟然是一個穿着藍色衣服頭戴官帽的年輕人。
這個年輕人的手中正舉着一支槍身上帶有單筒望遠鏡的步槍,指向自己所在的方向。
因爲那支怪異的步槍的遮擋,西鄉從道看不清這個年輕人的臉,但他還是能夠感覺到,他望向自己的那仇恨的目光。
西鄉從道感到自己的力量在急速的消失,他張開嘴想要喊叫,但卻發不出聲來,鮮血不住的從嘴裡流出來,他的身子站不穩了,正要摔倒之際,兩名衛兵衝了上來,扶住了他。
幾名衛兵彙集到了他的身邊,舉着步槍向遠處的清軍射擊,而那隊紅衣清兵也用步槍向這邊射擊,而更爲可怕的是,在離這隊清兵不遠處的地方,一名推着小獨輪車的清軍機槍手已經將車停了下來,在兩名同伴的幫助下,將加特林機槍架好,並將槍口轉回了這裡。
西鄉從道一時間目眥欲裂,他想要向大家發出警告,但卻只能大口大口的咳血,他眼睜睜地看着,那名清兵機槍手完成了射擊準備,將槍口對準他們這一羣人開火了。
隨着清軍機槍手緩緩的搖動着握把,加特林機槍的槍管噴吐出長長的火舌,一連串的子彈橫掃過來,西鄉從道身邊的日軍士兵紛紛慘叫着摔倒。
西鄉從道眼看着一顆顆機槍子彈擊中了自己,但此時的他因爲失血的關係,已然感覺不到疼痛了,他只感到有一股股力量在不斷的撕扯着自己的身體。促使着自己的身體不斷的扭動着。
林義哲透過狙擊步槍的望遠鏡,看到了已經被自己和機槍手擊中的西鄉從道,此時圍在西鄉從道身邊的一干日軍士兵已然全都中彈,停止了抵抗,但加特林機槍還在繼續怒吼,槍口噴吐出長長的火舌,將子彈快速地傾瀉到他們當中。
西鄉從道此時已然成了噴血的漏壺。倒在了地上,接着他身邊的衛兵們也一個個的摔倒,疊壓在了他的身上。
機槍射手將獨輪小車上的林氏機槍打得象颳風一樣,旁邊的林義哲甚至能清楚地感覺到子彈發射時產生的強大動能,而另一邊的副手此時忙不迭地將押滿子彈的彈筒拿過來,預備更換。
一個彈筒很快打光了。機槍手停止了射擊,副手趕緊將空彈筒拆下,又更換上了一個新彈筒。
“左邊,10點鐘方向!”林義哲沉聲命令道,一邊指點着機槍手的射擊,一邊拉過自己的狙擊步槍,動作熟練地推子彈上膛。他沒有理由不悠閒。也沒有理由在此時不盡量地表現出鎮靜和勇敢。
在林義哲組織的這次進攻上,清軍的火力分佈相當科學,因而在戰鬥中爆發出來的打擊力量已然是日軍無法承受的。
“突突突……”林氏機槍又開始咆哮起來,轉管機槍的射速性能此時得到最大的發揮。
“孃的!你瞅準着點打行不行啊!這槍子是不花錢的麼?!”可能是一名清軍機槍手的瞄準出了問題,一名指揮射擊的淮軍軍官附在機槍手耳邊大聲地吼叫着。
林義哲轉頭望去,看到那名清軍機槍手忙不迭地點頭,手指卻不曾放開搖把,結果一連串的子彈反而射向林中去了。林義哲仔細一看。可能是這名機槍手發覺到了撫臺大人的目光,太激動了,身子都象篩糠一般頻密地抖動起來。當然,這很大程度上也是林氏機槍發射時的震動。
“你他孃的行不行了?!”那名淮軍軍官大怒,“用不用我替你打?!”
那名清軍機槍手有些惶急地說道:“大……大人……我行……您……主要是……您在這兒看着,我擔心打不好。”
那名軍官恨恨地拿着手槍貓着腰挪開了些,剛趴好。就“啪”的打了一槍。不過很顯然,他的槍法也不怎麼高明,這一槍沒有命中任何目標。
看着這一幕,林義哲一由得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這可是清軍當中近代化程度最高的淮軍精銳啊!
可能是因爲沒人在旁邊指手劃腳的盯着了。這名淮軍機槍手恢復了常態,林氏機槍帶着金屬撞擊的雜音有節奏地響了起來。效果卻很是直觀,遭到射擊的日本士兵開始驚慌失措地潰退了。林義哲正要命令機槍轉移射界,卻見人家已經調動槍口,按照自己的想法開始射擊了。
時間,在密切的觀察和不斷的傳令聲中悄悄流逝。此時,如果有人能夠從天空中向下觀看的話,就會看到,密密麻麻的清軍分成四路展開了對日軍大營的攻擊面。
林義哲舉着狙擊步槍轉移了視界,去觀察其它方向的日軍陣地,見到日軍已然在清軍的機槍和步槍的集中射擊下潰退後,他放下了槍,滿意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他卻聽一陣刺耳的尖嘯聲傳來,忙本能地縮了下腦袋,大聲喊道:“炮擊!炮擊!全體隱蔽!”
作爲親臨一線的指揮官,他直接指揮着4個營的淮軍步兵和一個炮隊,此時炮兵應該是已經運動到了預定的位置,開始對日軍的後方進行炮擊,切斷日軍的退路,但可能是測量出了些什麼問題,使得炮彈竟然落到了這邊。
幾名傳令兵立即跑去傳令。同時,劇烈的爆炸聲響起,震耳欲聾、鋪天蓋地,掩住了地皮上任何的聲息,火光和硝煙頓時在日軍陣地上騰起。
林義哲和部下們伏在了地上,林義哲小心地探着頭,觀看着戰況,看到他最擔心的情況——炮彈落到自己人頭上——並沒有發生,這才放下心來。
看樣子。這一次自己親自制定的戰鬥計劃,還是有很大的漏洞呢!
此時的日軍已然完全陷入絕境,但仍然在做着困獸之鬥。
清軍的炮擊在持續,相對於林義哲所見識到的現代軍隊的炮擊威力,此時的炮擊算不得猛烈。不過,其他淮軍官兵的感受就是兩碼子事兒了。因爲清軍此次的炮擊很有針對性,這樣一來。日軍遭遇了重大殺傷。
“完蛋了……”
看着眼前的戰況,李仙得從心裡發出了一聲哀嘆。
日本人計劃原本是打算對清軍發動突襲,去海邊奪取船隻離開,但現在他們沒想到的是,清軍竟然發動了總攻。
李仙得不敢趴在地上,因爲這樣在被炮擊時受到的衝擊震動大。他只能辛苦地蹲着觀察,並盡力排出肺部多餘的空氣,免得萬一遭遇近彈時被衝擊波擠破可憐的肺部。
其實在參加過美國南北戰爭的李仙得眼裡,清軍的步兵和炮兵的作戰技術糟糕得很。在他看來,應該是先放炮,炮擊過後纔是步兵衝擊。但清軍的情況正好相反。
清軍的炮擊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在日軍陣地上騰起了不少濃黑的煙柱的時候。清軍炮兵滿意地收手了,前沿幾乎在同時響起了“衝啊!”“殺啊!”“東洋小鬼子,你們的時辰到嘍!”的喊叫聲,一羣羣清軍步兵整齊地放着排槍向日軍陣地發動衝擊,明晃晃的刺刀將大樹後的李仙得的眼睛幾乎晃花。
這是大約兩千五百名清軍發起的攻擊,意圖很明顯,就是要一舉消滅日軍,在衝擊發起時爆發出來的氣勢着實駭人。
李仙得望了望四周。看到殘存的日軍士兵和薩摩武士們紛紛的躍出掩蔽處,向清軍衝去。
李仙得看到一名受傷的日本軍官正伏那裡,一邊流着淚,一邊哆嗦着掏出打火機,試圖點燃殘破的軍旗,他知道,是該爲自己打算的時刻了。
雖然他寫了遺書。但那最多隻是他向西鄉從道表明自己的心跡,在他的心裡,他是從沒有打算爲日本而死的。
儘管他已經入了日本國籍,但現在的他。卻打算利用自己白人的面孔,來保護自己。
李仙得丟下了手中的武器,動作飛快地將自己的美國軍服脫了下來,扔到了一邊,然後掏出打火機,將自己的軍服點着後,便悄悄的跑開了。
盛軍營官衛汝貴將細長的刺刀安在了步槍上,又拔出左輪手槍張開機頭,吼道:“弟兄們,跟我上!”
雖然他拿了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槍,但卻不是想去拼刺刀,而是想拉住前營後哨幾百名淮軍士兵的籠頭,防止他們在日軍的反擊下潰散!
“大人,劉大人,他、他!”一名親兵駭然指着前方。
衛汝貴順着手勢一看,只見一馬當先的淮軍統領劉朝祜的身子突然凝住,身子晃了晃,緩緩地向後栽倒……
幾個衛兵慌忙將劉朝祜擡着往回走,其他人亂紛紛地在敵、我陣地之間不知所措。有的繼續前衝、有的找官長、有的跟着擡劉朝祜的幾個人退回來……情況極端的混亂,很多人就在這短暫迷茫中被日軍射來的子彈擊中。
衛汝貴急得冷汗直冒,他帶隊從斜刺裡趕到這支淮軍的隊尾,剛好接住擡下來的劉朝祜。
衛汝貴來不及去看劉朝祜的傷勢,混亂的隊伍必須得到指揮。
“叫兄弟們繼續衝,不要停,使勁兒衝!”衛汝貴對着人羣大喊。
他身邊的親衛跟着他向前衝去。和他一同前來的幾名船政海兵也不說話,腳下加快速度越過衛汝貴。此時,不能不說衛汝貴本身的表率作用了。看到長官都能如此奮勇,當小兵的還能不賣命嗎?
此時日軍雖然相當的堅韌,但隊列已經不復存在,由於失去了指揮官,他們甚至連像樣的排槍也無法組織,在這小小的地段上,人數也處於劣勢地位,他們卻仍然三五成羣地反撲上來。
衛汝貴大叫一聲:“兄弟們,跟東洋鬼子拼了啊!”清軍隊伍驀地發出一陣吶喊,亡命地衝上前來,迎上日軍散兵,扭打的、拼刺的、開槍的混戰成一團。中國人的吶喊和日本人的尖叫夾雜在一起,也有中國人的血肉和日本人的血肉模糊在了一起。
槍聲四起,殺聲陣陣。
衛汝貴只覺得腦子一陣陣發熱,攥着手槍的手心汗溼無比,甚至在跑動中也能覺察出身體在微微發抖,卻無法分辨這是膽怯還是激動的結果?事實上,日軍的拼死反撲也沒給他分辨的時間。
衛汝貴擡頭看見那些揮舞着雪亮武士刀的日本軍官們跑在隊列前面。身邊跟着中隊旗和一羣盲目堅韌的士兵。他們不開槍,只是拼命地向前衝,根本就不顧及身邊呼嘯而過的子彈和血肉橫飛的同伴!眨眼間,這些穿着黑色軍服的傢伙們就衝到了近前。
“砰!砰!砰!”衛汝貴也不瞄準,只是憑着手感就打響了左輪手槍,當面衝來的一個黑衣黑帽的日本兵應聲栽倒。
衛汝貴喘了口氣。擔心地看了看左右,尋思着應該說點什麼提聚士氣,可是他急切間實在想不出合適的語言來。而戰鬥的這短短的間隙也使得他無暇思考。
日本人的槍響起來了,比清軍更準確的射擊降臨!也許是島國資源貧乏的原因,也許是彈藥已然所剩不多,這時的日本人更注重每一發子彈的效用!
衛汝貴感覺日本人的子彈就在頭皮上飛過。身邊有個中槍的兄弟悶哼着倒下。他的腦海裡驀地想起剛來到臺灣時同日軍的那場慘烈的白刃戰,臉色頓時有些發白了。
這一回。又跟日本人鉚上了!
突然間,一陣刺耳的呼嘯聲由遠而近,伴隨着後方沉悶的轟隆聲飛過頭頂。
衛汝貴驚喜地向前看去,成片的火光猛地在日軍的隊列中爆綻開來,“蓬蓬”的轟然巨響帶出地皮子的猛烈顫動,一陣陣氣浪反衝到面前,讓他感到無法正常呼吸,卻興奮地看着眼前的火光和硝煙。看着令自己有些膽怯的日本人一片一片地被炸飛!
這陣炮打得可以說極準,成羣的炮彈落到日本人頭上,每發炮彈都似乎長了眼睛一般,專往人多的地方落,而且是無數個炸點同時炸開。
衛汝貴頓時來了精神,突然又醒悟過來,在隆隆的炮聲中吼道:“兄弟們。跟東洋鬼子拼刺刀啦!”
迴應着他的吼叫,周圍很快響起一片解氣的、膽壯的呼喝聲。
此時,立在山崖觀察哨上的周盛傳和唐定奎,同樣的心懷激盪。爲突然、準確的炮擊而震撼,震撼得這兩個淮軍宿將說不出話來。
他們打了一輩子交道的大炮,竟然可以這麼使的!炮兵可以看着地圖就能準確發炮!各種口徑的大炮在不同遠近的陣地上,可以同時將炮彈射到相同的地方!
不多時,吃不住炮擊而紛紛尋找掩蔽地形的日軍羣中又爆綻出絢麗的火光。目睹炮擊的巨大威力,周盛傳猛拍着唐定奎的肩膀喊道:“打得好啊!真他孃的解恨啊!再來,再揍他孃的倭寇一頓!”
唐定奎雖然也是心情激動,但此時此刻,他更擔心的,是林義哲的安危。
炮擊瞬間停止了,所剩無幾的日軍殘兵又開始嚎叫着向清軍反撲,雙方糾纏在了一起,展開了激烈的白刃戰。
最後的時刻終於到來了。
樹林中,林義哲靜靜的站在一棵大樹下,架着狙擊步槍,通過瞄準鏡仔細的觀察着戰況。
此時護衛他的船政海兵們,也有多人加入到了白刃戰的行列當中。
林義哲看到一名日本武士拼命的揮舞着手中的武士刀,和數名揮舞長刀的淮軍士兵激鬥,他一連砍翻了兩名淮軍士兵,卻只捱了一下刺刀,卻並沒有倒下。
林義哲嘆了口氣,瞄準了這名日本武士,猛地扣動了扳機,象狙殺西鄉從道那樣的放了一槍。
“砰!”子彈準確無誤的擊中了那名日本武士,但因爲日本武士的身形始終在移動的關係,這一槍並沒有擊中日本武士的心臟要害,而只是打中了他的左肩。
那名日本武士的身子一晃,卻並沒有摔倒,看到對方中彈,一名淮軍士兵嚎叫着衝了上來,一刀砍在日本武士的前胸上,但日本武士的身子卻仍然挺力不倒,手中的武士刀一下子將這名淮軍士兵刺了個對穿。
二人面對面瞪着眼,互噴了一口鮮血,然後齊齊摔倒。
衝上來的另外幾名淮軍士兵上前,一把將身上還插着武士刀的同伴推開,然後一名淮軍士兵揮刀猛地將日本武士的人頭斬下,他揪着人頭的頭髮,將血淋淋的人頭在幾名同伴面前晃了晃,臉上現出得意的神情。
看到他把人頭算成自己的,幾名同伴顯然很是不滿,和他大聲的爭吵起來,甚至舉起了刀,渾然忘記了戰鬥並沒有結束。
看到這一幕,林義哲禁不住長嘆了一聲。
清軍的積弊,可以說是深入骨髓的!
ps:接了個詐騙電話,對方張嘴就是“我們系東北的heishehui幫派,你的蛾子在我們手上”。不禁隱隱地爲該團伙的行業前景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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