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能和我說說,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嗎?”陳鴻問道。
“閣下,事情是這樣的,”巴斯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說道,“我收到了法蘭克福的格森·佈雷施勞德銀行的一封信。”
“噢?是什麼樣的一封信?”陳鴻很配合的問了一句。
“這是一封請求融資的信。”巴斯特說道,“一開始我承認我沒有全看懂。”
“哦?”
“爲此,我甚至想專程去拜訪過他,想請他把其中的某些部分向我解釋一下。”巴斯特說道,“我相信還帶在身邊,是的,在這兒!嗯,這封信請求授權可以在我們的銀行裡貸一大筆款。”
巴斯特說着,將信取了出來,交給了陳鴻
“請問,這樣簡單的事實還有什麼地方需要解釋呢,閣下?”陳鴻在看完信之後問道。
“沒什麼別的,閣下,只是這個數額實在是太大了,利息也很高,但他們要求的是現金。”
“哦?那這封信的真實性您覈實過嗎?我從筆跡上看,寫這封信的人可能是個混血兒。”
“噢,這封信的真實性和可靠性是無可爭議的,但說到它的目的性,現在看來,是非常可疑的。”巴斯特說道。
“我看到這裡還有一封保證書,證明法蘭克福的羅特希爾德男爵願意爲這筆生意提供擔保。”陳鴻裝出一種極其直率的神氣和口吻說道,“難道羅特希爾德銀行已被人認爲是不可靠和不能履行債務的銀行了嗎?要是那樣可就麻煩了,因爲我有很可觀的一筆資產在他們手裡呢。”
“羅特希爾德銀行是信譽最高的銀行,”巴斯特帶着一個近乎嘲弄的微笑答道,“我並不是說他們履行債務的信用或能力如何,而是說,正是他們擔保的這筆業務,已經把我們推到了絕望的邊緣。”
“這話怎麼講,閣下?”陳鴻問道。
“很簡單,就是說,格森·佈雷施勞德銀行剛剛借走了我們的現金,不久,便有消息稱我們銀行缺乏現金,然後,便是擠兌,您剛纔也已經看到了。”巴斯特苦笑了起來,“他們真的的確象狐狸一樣聰明和狡猾。”
“您的意思是不是說,是佈雷施勞德銀行故意造成了這一切?”
“是的。”
“那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
“我們的黃金,還有股份。”
“佈雷施勞德銀行想要收購你們的黃金和股份?”
“不,是法蘭克福的梅耶卡爾·羅特希爾德男爵。”
巴斯特說這句話的時候,態度雖然很客氣,卻滿含着嘲諷,而且幾乎到了失禮的程度。
陳鴻的臉上帶着中國人特有的溫文爾雅的微笑,露出一種直率的神氣,“那我的那封信……”
“不,這是兩回事,您的那兩封信,一封是哈特福德伯爵的,另一封是萊昂內爾·內森·羅特希爾德男爵的,它們所代表的意義截然不同。”巴斯特可能是害怕引起陳鴻的誤會,立刻擺手說道。
“那您剛纔說,是法蘭克福的梅耶卡爾·羅特希爾德男爵想要得到你們銀行的黃金和股份……”雖然陳鴻已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但他還是追問了一句。
“是的。”荷蘭銀行總裁給出了肯定的回答,“佈雷施勞德已經代表羅特希爾德男爵向我提出來了黃金的收購價格,當然,我現在還沒有同意。”他回答時再次現出了怒氣衝衝的表情,“他們還在暗中強行購買我們的持股人手中的股票,這是搶劫!公開的搶劫!”
“我怎麼才能幫助您呢?閣下?”陳鴻笑了笑,問道。
“我希望弄清您的來意,是否是真的要幫助我們。”巴斯特努力讓自己恢復了平靜,他緊盯着陳鴻的眼睛,“法蘭克福的羅特希爾德想要摧毀我們,而現在,另一位羅特希爾德要幫助我們,我需要您的解釋。”
“好吧,閣下。”陳鴻迎上了他的目光,說道,“我想告訴您的是,從偉大的詹姆斯去世後,法蘭克福的羅特希爾德的任何行爲,和倫敦的羅特希爾德,以及巴黎的羅特希爾德都沒有任何關係了。而後兩個羅特希爾德,和我的父親,想要幫助你們走出困境,當然,我們會索取一些小小的回報,但這些回報,絕不會影響荷蘭銀行的業務和今後的發展。”
“我明白了……”巴斯特的眼中閃過狂喜之色,說話的聲音也開始顫抖起來。
“您現在只需要告訴我,您需要我做什麼。”陳鴻說道,“我悉聽您的吩咐。”
“我們需要大量的現金,頂住擠兌的風潮。”巴斯特迫不及待的說道,“這樣我們可以不用低價出售我們的黃金。”
“我正好有一筆款子要存。”陳鴻笑了笑,“麻煩您幫我辦理一下吧。”
陳鴻一邊說着一邊從他的口袋裡摸出了一個信封,放到了巴斯特的面前。
巴斯特小心地看了看信封,伸出手指,從信封裡厚厚的一疊紙片當中抽出了兩張每張票面一百萬英鎊憑票即付的國庫券來。
看到這兩張鈔票,一旁的副總裁不禁打了個寒顫,頓時頭暈目眩起來。他目瞪口呆地望着陳鴻,瞳孔瞪得大大的。
巴斯特戰戰兢兢地拿着這兩張國庫券,掏出了放大鏡,檢驗起它的真實性來,他查驗得是這樣仔細,要不是這是那位銀行總裁在頭腦不清醒時做出來的舉動,無疑是等於在侮辱陳鴻了。
陳鴻只是坐在那裡,靜靜的等待着他的查驗結果。
“您是怎麼過來的?子爵閣下?”巴斯特剛纔已經看清了,這個信封當中竟然全是這樣的國庫券,說話的聲音都有些不自然,“您總是在身上帶着這麼多的錢麼?”
“我坐馬車來的。”陳鴻微笑着說道,“我不常這麼做,今天只是爲了讓您打消懷疑。”
“噢,閣下!您幫了我們的大忙!”巴斯特站起來向他面前的這位救星示意致敬。“原諒我,閣下,我已不再懷疑了,但卻不得不表示驚奇。”
“我明白,象您這樣的一位銀行家是不會這樣容易表示驚奇的,”陳鴻以一種極客氣的態度說道。“這麼說您相信我了,是不是?”
“噢,閣下!”巴斯特大聲說道,“我絲毫也沒懷疑過呀。”
“我知道,您只是想確定自己沒有冒險而已,但現在我們已經瞭解得很清楚了,再沒有什麼不信任或懷疑的地方,那麼我們就可以就下一步的合作談談細節方面的問題了。”陳鴻起身說道,“這些錢只是第一筆,要是不夠用的話,我會再向您提供的。”
“我必須向您承認,子爵閣下,”說道,“我一向自以爲凡是歐洲的大富翁我沒有不知道的,可是您,一箇中國人,您的財產似乎也相當多,而我卻一無所知。您的財富是最近纔有的嗎?”
“不,閣下,”陳鴻答道,“恰恰相反,我的財富起源很古老。而到我的手裡還是最近幾年的事。所以,您對於這件事不知道是極其自然的。但是,關於我和我的財產,您不久就會知道得比較清楚了。”當陳鴻說到最後這句話的時候,臉上露出了一絲奇怪的微笑。
“假如我沒猜錯的話,子爵閣下,您大概很喜歡繪畫吧,”巴斯特又說道,在副總裁看來,他的態度已經接近諂媚了,“至少,從我進來的時候看到您對我的畫那樣注意和欣賞可以看得出來。您既有這種嗜好,收藏的珍品想必也一定琳琅滿目吧。假如您允許的話,我很高興領您去看看我的畫庫,裡面都是古代大師的傑作。我還有幾幅關於中國的名畫,我相信您是會感興趣的。這一點可以擔保,我看不慣現代派的繪畫的。”
“非常樂意。”陳鴻微笑着點頭道,“您反對現代派的畫是很對的,因爲它們有一大共同的缺點——就是它們所經歷的時間不長,還不夠古老。”
“那我必須要領您去看幾幅美麗的人像了。您大概能看得出,我對中國的畫家是非常推崇的。”
“樂意從命。”
當陳鴻從荷蘭銀行出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滿天的烏雲漸漸的散去,太陽正從雲間撒下萬道金芒,照在身上,讓人感到分外的溫暖。
陳鴻面無表情地看了看仍然在門口排着隊取錢的人們,若有所思的嘀咕了一句:“不可思議。”
聽到這句話,身邊的海叔和隨從們都顯得很是驚訝。
“少爺在說什麼?”海叔問道。
“不……沒什麼。”陳鴻搖了搖頭,收回了思緒,說道,“我們走吧。”
海叔和隨從們沒有再說話,而是簇擁着他穿過人羣,上了馬車。
他們並不知道,剛纔陳鴻之所以會說出那樣一句話來,是因爲他想起了那封來自遙遠的東方的自己的那位姓林的“親戚”寫的信。
如果沒有這封信,他是根本不會出現在這裡的。
陳鴻不會想到,正是因爲這封信,歐洲的歷史,已經改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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