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天,衛淵馬不停蹄,一天之內連跑了十七個大大小小的人族聚居地,多的有數千人,少的只有一兩百人。只要村落人數過百,衛淵就都要去一次,並且讓大家把消息傳開。還有許多人分散在遼闊地域,但他們每隔一段時間總是要到人族聚居地換些必需品的,那時他們就會知道衛淵招募凡人的消息。
一直奔波到深夜,衛淵才返回。
這一天中衛淵跑遍了左近三百里內所有稍具規模的人族村鎮,大致通知到了四萬人。
不過當初衛淵剛來到此地時周圍大約還有八萬多人,結果巫族大軍數度來襲,讓許多人爲了避禍不得不離開原有的村鎮,躲到了山區密林中。
所有人都願意搬入界域,哪怕原本村落是他們世世代代生存的地方,但沒有了界石庇護也就不再是家鄉了。
凡人遷移就要慢得多,三百里路拖家帶口且有行李的話走上十幾天也不稀奇。所以衛淵還召集了五百修士,分散成幾十支小隊,專門去幫助凡人遷徙。
對衛淵的決策其實很多人都不以爲然,包括雲菲菲都委婉地表達了看法。在她看來,這個時候太多凡人就是累贅,別的不說,光是糧食就是很大的問題。
巫族的糧食多少含有毒質,人族萬不得已時可以吃一點,吃多就不行了。除了現成的糧食外,巫域中別看到處都是活物,水中也有無數兇猛魚類,但都不是人類能直接吃的,甚至水都不能喝。
是以這方世界物產看起來豐富,但年年依然會有人餓死。
不管這些修士怎麼想,衛淵都堅持要把所有凡人全都帶回界域,哪怕老弱病殘都收,一個也不放棄。衆修只當衛淵有不切實際的堅持,於是默默執行。
其實過往他們也見過不少品格高尚、堅持把凡俗衆生看得比自己還重要的人,只不過在西域這片地界,好人沒有好報不說,還容易不得好死。
衛淵也不跟他們爭論,只要執行命令即可。這一天轉下來衛淵又收穫了三道青氣,由此知道了這些凡人的價值。
佈置完一切,夜色已深,此時距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衛淵就返回主峰,準備做會功課。但剛剛回房,就有人敲響了屋門。衛淵打開房門,原來是崔聿來訪。
此時房中還沒有燈火,衛淵就具現出一把仙劍僞日插在牆壁上,照得一室通明。
等兩人坐定,衛淵才問:“崔兄深夜來訪,定有要事。”
崔聿老臉微紅,小聲道:“這個,爲兄有個不情之請。嗯,是這樣的,下次若是再有今天這等戰局,可否讓爲兄也來砍兩劍?”
“原來是這事!”衛淵哈哈一笑,道:“這等小事崔兄吩咐一句就行,不必專門來說。不過我倒是有些奇怪,崔兄難道還會缺天功?”
以崔聿家世,將來成就法相機率相當高,按理說天功不過是早晚的事。哪怕他現在想要天功,只要族中長輩相助,也不是難事。
聽衛淵這麼問,崔聿就面露難色,嘆道:“師弟有所不知,其實我在家族中也不是看起來那樣風光。我有個堂弟,數年前成就了仙基,自此之後族中在資源方面就多有傾斜。前不久他居然得了天功,在族內引起不小轟動,於是族中長老將原本屬於我的一些資糧挪給了他。”
“爲兄畢竟根基差了一些,此前也曾參與過幾次事關法相的行動,也斬中了幾劍,可是卻未得分毫天功。而我這堂弟素來爭強好勝,他那一房長輩也都是寸土不讓的性情,近年來步步緊逼,已經做得很不好看了。”
衛淵聽到這裡也就明白了。
此事事關家族嫡脈兩房資糧爭奪,族中長輩們就不好明顯偏袒一方,所以最多就是戰鬥時讓崔聿自己找機會砍幾下,根本不會象衛淵這樣按着法相給大家砍。
崔聿再次壓低聲音,小聲道:“日後如有今日機會,師弟今日用在朋友們身上的手段,麻煩也給我用一用。”
衛淵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崔聿想要的是這個。
各大仙宗評判功績的標準都是一樣,要得天功,那就得切實傷到法相根基才行。以崔聿道基和此刻修爲,就算能砍中法相也得不到天功。當年衛淵一槍逆伐擊傷北遼雪鷹,但未傷到根基,同樣是一點天功都沒撈到。
不過今日一戰已經證明,黑氣也好青氣也罷,加持後就能傷到法相,都能得到天功。這對衛淵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雖然氣運會有所損耗,但衛淵現在找到了補充氣運的途徑,財大氣粗,壓根就不在乎這點消耗。
當下衛淵笑道:“小事一樁,下次保證崔兄拿夠天功就是!就是不知什麼時候能再遇上幾個大巫。”
崔聿感激不已,又道:“這事可不可以……”
衛淵心領神會,道:“崔兄放心,我肯定不會和旁人說,而且也能做得天衣無縫,保證誰都看不出來。”
崔聿大喜,忽然起身,一揖到地:“師弟,大恩不言謝!此事爲兄記在心中,必不會忘!”
萬里河山中,忽然又多一道青氣。
衛淵嚇了一跳,趕緊去扶:“師兄言重了!舉手之勞,何至於此?”
崔聿起身,重新坐下,整理了一下心情,嘆道:“這事其實已經困擾我很長時間了。我一直帶着這些兄弟姐妹四處歷練,一是盼着他們中有誰能成長起來,另一個原因也是不想面對家中那些人。”
衛淵就有些奇怪:“若大的崔家,難道還容不下兩名天才?”
崔聿苦笑:“餅就那麼大,有人多分一塊,其他人就要少分一塊。再者說,崔家的餅再多,要分餅的人永遠只會更多。”
崔聿離開時,天色已經微亮。
衛淵本來以爲崔聿這種人生來已經沒有任何煩惱了,卻沒想到他也有煩心事,而且聽起來麻煩並不比其它人小。
崔家嫡脈共有七房,各自開支散葉,每一房都是人丁衆多。崔聿太爺爺刻下是崔家長老,手握數項實權。但隨着崔聿堂弟強勢崛起,那一房近來越發咄咄逼人,已經在逼崔聿的太爺爺交出部分實質利益。最近半年兩房之間衝突不斷,已經接近撕破臉皮。
門閥世家傳承數千甚至上萬年,早就形成一整套複雜且環環相扣的制度。
大能元老們高高在上,以修爲和功績論英雄;中堅層手握實權,即看功績也看修爲,同時還要看下一代培養如何,是否後繼有人,所以這一層最是麻煩。年輕一代就簡單了,只以天賦和修爲分高下。
本來崔聿那堂弟雖是仙基,但那仙基不擅爭鬥。而崔聿的道基是仙劍,擅長殺伐,所以兩人在長輩眼中相差不大。然而隨着堂弟不斷拿到天功,族中就漸漸傾斜過去。
這其實是嫡脈兩房之爭,只不過現在是以崔聿和堂弟作爲角力點而已。門閥之內,爭鬥絲毫不比任何地方少了。
崔聿這事急也急不得,錯過今日機會就要等下一個大巫了。好在巫族大巫多如牛毛,總會有機會的。
送走崔聿,離天亮還有些時光,衛淵就盤膝靜坐,很快物我兩忘。
衛淵神識進入識海,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圓月,竟是一張巫族的猙獰大臉!
衛淵這一驚非同小可,差點從入定狀態被驚醒。他迅速後退,拉開距離,結果又和好幾個巫族擦身而過!
這是怎麼回事?!
衛淵定神一看,纔看到那些巫族好像沒有察覺自己的存在,一個個面容猙獰,但神情呆滯。他們就那樣木然向前走着,從四面八方走向前方的玉山。
衛淵放眼望去,這才發現茫茫大地上全是一個一個的巫族,各種形態都有,但似乎都失去了神智,只是在某種神秘力量的召喚下邁着僵硬且緩慢的步伐,不斷走向大地中央的玉山。
今晚的圓月格外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