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魏王府內絲竹聲聲,不光正堂內燈火通明,堂前廣場上也立起了兩排琉璃宮燈,將整個廣場照得如同白晝。
隨着門子一聲悠長的‘定西節度使衛大人到’,本是喧譁熱鬧的正堂一下寂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大門口。
衛淵此時已換上了便服,由崔聿徐意相陪,走進魏王府。
片刻後衛淵堂前落座,自是在主位臺上,坐在魏王的右手邊。主位上共有五人,魏王左手邊竟是寧國公主,此時她正襟危坐,看都不看衛淵一眼。
魏王對寧國公主的異樣視而不見,含笑給衛淵一一介紹了宴中衆人,無非是某某王爺幼子,又或是哪位公侯的世子,偶爾有幾個身有官職的,也都是十分年輕,應該不超過三十五。
崔聿徐意作爲有品階的官身,也得以在堂中落座。只是二人聽着衆公子長輩們的一個個顯赫頭銜,都是隱有不屑。這些頭銜是他們爺爺奶奶,父親叔伯的,又不是他們的。
作爲頂級門閥世家的核心子弟,崔聿徐意眼中這些公子少爺就是一羣暴發戶,幾代之後誰知道他們是誰?甚至都不用幾代,沒了官位,立刻就會被打回原形。
不過數月血戰廝殺,給二人的磨鍊堪比其它地方十年,他們此時也不表明身份,就是安靜在席中坐着。大湯尚武,宴會上比武助興是常有之事,所以一會少不得要有人下場較量。
衛淵虛弱,崔聿覺得自己應該頂上。如果紀流離風聽語什麼的下場未免太欺負人,所以一衆仙基都在界域留守,防備巫族。
替衛淵駕車的車伕此時靠在馬車上,取出一個菸斗,點燃抽了起來。煙火明滅不定,暗合天上星宿。
一圈介紹完,魏王就微笑道:“衛大人年少有爲,我大晉立國以來都從未見過不到二十的正二品。在衛大人面前,本王都覺得自己虛活了一世。此次堂中也都是我大晉年輕一輩的英傑,大家正好結交認識。”
接下來就是回禮客套,酒過三巡那一套。魏王行事利落乾脆,這個環節很快就過去了。
此時一位公子就清了清嗓子,朗聲道:“久聞衛大人出自太初宮,一身道法驚世駭俗,同階罕有敵手!本公子來自清琅洞天,想請衛大人指點一二。”
戲肉終於來了。
席間一衆公子小姐都是精神一振,紛紛望向衛淵。
崔聿雙眉一皺,就欲長身而起,但被徐意一把拉住。崔聿傳音道:“你幹嘛攔我?這等廢物,我三劍就能劈死他!”
徐意道:“我們現在只是衛大人部下,大人沒說話我們就先跳出來,只會顯得大人御下不嚴,管教無方!”
“那有什麼的?他名聲還有啥下降空間嗎?”
徐意心中一動:“大人不會還不知道自己三槍名號吧?”
崔聿若有所思:“應該不知道,否則不會坐得這麼安穩。”
此時衛淵雖然虛弱,但眼力還在。一眼就看出這公子應是天階道基,且已經快要修到道基後期了。清琅洞天也是名門大派,派中有四位真君坐鎮,所傳道法同樣能修成歸一,但只有一條道途。
衛淵轉頭看看魏王,魏王含笑道:“大晉風氣就是如此,衛大人很快就會習慣了。隨意切磋,輸贏都不傷和氣。”
此時那公子已經走到堂中,朗聲道:“此戰獻給寧國公主!”
寧國公主雙眼低垂,就有些羞澀,雙手下意識地抓緊了衣袖。
魏王哈哈一笑,道:“那不若這樣,誰要是贏了,寧國公主就與他一件隨身物事,作爲彩頭如何?”
寧國公主恨恨地瞪了衛淵一眼,又有些羞澀,咬着嘴脣小聲道:“好!”
衛淵心下無奈,當初她馬車裡全是刀槍劍戟,案上擺的是沙盤陣圖。現在來擺這副柔柔弱弱的小女子模樣,誰會相信?
屋子裡這些公子就信。
公主伸手拔下頭上一根簪子,半頭秀髮一下就披散下來,剎那間明豔不可方物,讓衆人都看得有些呆了。
這寧國公主,實是越看越好看,簡直無有上限。而且她看着纖瘦,很多地方卻是圓滾滾的,不能輕動,一動滿盤皆活。
片刻後衆多公子纔回過神來,大聲叫好,有好幾個身上都是氣機鼓盪,躍躍欲試。
此際騎虎難下,衛淵要是再不下場的話,名聲也就毀了。
堂中那公子看了一眼崔聿和徐意,道:“衛大人實在不敢下場的話,讓你手下上也行!本公子都接着。”
崔聿大怒:“你算什麼東西……”
徐意死死拉住,不讓崔聿起身,再順手捂了他的嘴。
對徐意這位當初跟着自己一起來界域的狐朋狗友,崔聿還是給面子的,儘管氣得指着那公子嗚嗚嗚的叫陣,但並沒有動用道力強硬掙脫。
此時衛淵終於道:“魏王,這位公子叫什麼來着?”
魏王一怔,道:“我剛剛纔介紹過……”
“我忘了。”
堂下公子頓時熱血上臉,強壓怒火纔沒衝上來。
魏王倒是久經風浪,不動聲色,道:“這位是禮部劉侍郎的長公子劉瑾,自幼拜在清琅洞天門下。”
衛淵微微皺眉,道:“侍郎啊,那不是三品?”
魏王含笑道:“正是。”
“哦,三品。”衛淵重複了一遍,終於望向堂中的公子,這還是第一次正眼看他,然後道:“劉瑾是吧,道基什麼品階,什麼境界,報上來聽聽。”
劉瑾面頰抽動,咬牙道:“天階,行將蘊神!怎麼,是不是怕了?”
衛淵慢慢起身,淡道:“我現在怎麼說也還剩點地階的道力,豈不是以大欺小?但既然你誠心求指點,那我就傳你點經驗。”
衛淵走到堂中,劉瑾已經怒發欲狂,二話不說,揮手間一隻青色大鷹出現,利爪抓向衛淵面門!
但鷹爪離衛淵面門還有一寸,就再也無法寸進,脖子已被衛淵一把抓住,在場衆多公子小姐,就沒一人看清衛淵是怎麼出的手。
劉瑾心下發狠,大鷹突然斜身探爪,一爪長了數寸,狠狠抓在衛淵臉上!爪鋒在衛淵臉上劃過,居然濺起火星!
衛淵五指一緊,砰的一聲把大鷹捏成了一團道力,隨後他一步就到了劉瑾面前,右手輕輕一拳,擊在劉瑾腹部。
劉瑾只覺大腦一片空白,周身道力全都不聽指揮,道基都差點被這一拳打散!這一拳沒有附加道力,沒有神異,就是重,說不出的重,而且一拳之力遍及全身,如同每個部位都吃了一拳!
劉瑾慢慢彎腰,慢慢跪倒。
衛淵拍拍他的肩,道:“道力雖然重要,肉身也是渡世寶筏,不可輕忽。你回去後要好好鍛鍊肉身,只靠現在這小身板,仙途可走不了多遠。”
撲通一聲,劉瑾雙膝跪地,慢慢蜷成一團,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衛淵狠狠展示了一把肉身強悍,徐徐擡頭,卻見衆人都死死地盯着自己左臉,一個個目瞪口呆。
衛淵下意識地想要摸臉,看看是不是不小心沾上了什麼污物,但感覺臉上十分潔淨,就沒有擡手。
劉瑾道基青鷹在晉都公子圈中可是小有名氣,青鷹迅捷如電,一爪下去能開金裂石。但衆人剛纔看得分明,青鷹明明一爪抓在衛淵臉上,卻連道白印都沒留下!這張麪皮,怕是隻有仙劍才能切得開。
席間一時安靜,衛淵眼見無人想再求指點,正打算回座,忽有眉心中處有隱隱刺痛,居然有人直接用殺意鎖定了他的識海!
寧國公主身後跪坐的一名年輕劍士緩緩起身,氣勢節節攀升,殺機絲毫不加掩飾。他盯着衛淵,一字一句地道:“公主的東西可不是那麼好拿的。”
衛淵臉色又是一沉。
這等公然以殺氣鎖定要害的行爲,如同指着對手的鼻子叫罵,且指頭還戳到了對方臉上,極爲無禮。問題是衛淵根本就不想拿那簪子,現在搞得他好像拼盡全力,就爲了搶寧國身上一件貼身飾品一樣。
那劍士緩緩下場,說:“趙國辛極,出身劍宮,仙基,蘇生境圓滿,願領教衛大人道法。衛大人若是輸了,只要向公主賠個不是即可。”
衛淵冷冷地看了魏王一眼,魏王含笑端坐,如同什麼都沒注意到。
衛淵忽然哈哈一笑,道:“什麼時候同境界之人都敢來向我挑戰了?看來我還是太心慈手軟,纔會冒出這麼多跳樑小醜!”
在座各位公子自然臉色是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都沒想到衛淵竟是如此狂妄。可這話似乎也沒什麼毛病。
衛淵隨即望向劍士辛極,冷道:“我要敗你,只需一槍。”
劍士怒極反笑,隨即手中出現一把如水波般的仙劍,道:“那就讓我看看,你怎麼一槍敗我!”
寧國公主雙眼忽閃,露出隱隱的狡黠,這衛淵還是沉不住氣,一激就把自己給套進去了。
“槍來!”衛淵一聲喝,當下隨從就奉上了無垢淨土。此時的無垢淨土裝上了槍頭,裡面沒放火藥,專爲宴會比武而用。
衛淵持槍在手,向那劍士勾了勾手指。
劍士大怒,身前亮起一團青色光芒,無數劍氣層層迭迭,如同一輪劍氣化成的太陽徐徐升起!
但劍氣蓄勢才蓄到一半,忽然整個大殿都震顫了一下,衛淵發力踏地,一步已經到了劍士面前。這一踏之力,竟讓防護整個魏王府的大陣都有些動搖!
衛淵一槍刺入劍氣太陽,恐怖之極的肉身力量瞬間沖毀了無數劍氣,少許殘留劍氣落在衛淵身上,也不過留下幾道紅痕。
劍宮絕學【青陽耀三州】竟然被衛淵純以肉身力量擊破!接了這一槍,辛極才知衛淵肉身有多恐怖,怕是成年的嗜血山民巨人也不過如此。
劍氣青陽破碎,辛極踉蹌後退,忽見衛淵又掄起長槍,以槍作棍,當頭劈下!
這一擊極爲猛烈,如大星墜落,他不得不橫劍抵擋,結果轟的一聲,無數劍氣被砸得四下飛射,手中仙劍更是居中斷折,已是道基受損。
辛極跌坐在地,滿臉悲憤地指着衛淵,但口中冒血,一時說不出話來。
衛淵當即道:“就讓你敗個明白,我這一槍名爲:梅開二度!”
滿堂皆默。
拋開是一槍還是兩槍這事不談,前後兩戰,衛淵未動絲毫道力,純以肉身之力擊敗對手,而且勝得摧枯拉朽。這等肉身簡直非人所能有,傳說中妖神魔王怕也不過如此。
衛淵一聲長笑,對魏王道:“今日已盡興,就不叨擾了。魏王如果還有雅興,秋狩上見!告辭!”
也不等魏王相送,衛淵就大步出了正堂。堂外隱隱傳來衛淵的聲音:“以後再有魏王的拜帖,直接扔了!”
有人道:“衛大人,這……不太好吧?”
“左右不過是個沒實權的親王,怕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