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誤解了她的意思,風若凌不緊不慢地解釋道:“我只是出宮一陣子罷了。我進宮那麼久,客棧那邊的事雖然有肖掌櫃他們在打點,我終歸還是有些不放心,無論如何,都是我自己一手打下的基業,自己習慣了勞碌,長時間不管不顧也不是個樣子。好久不見肖掌櫃他們,我也該回去同他們說一下我眼下的境況。”
說着,她審視着黎徵谷的容色,又加上一句:“你也不必多想,我也不是那種不知會你就一走了之的人。再說,我就是想走,你這宮牆也困不住我。我既在那日喚了你一聲‘爹’,那麼我的意願你大概也能知道了。”
黎徵谷聽她說着,那慘白慘白的臉才復又慢悠悠地紅潤過來。她恬淡的話語讓他無比的舒心,那話語的內容更是給他吃了顆定心丸。
這一顆顫巍巍的龍心這幾日來一直跌宕起伏着,這會兒真是飆到了高處,簡直是龍心大悅。
他喜笑顏開,龍心大悅地允了她出宮的要求。本還要支使幾個丫鬟侍衛去侍候她的,卻被她給回絕了。客棧中下人已經夠了,至於侍衛什麼的,她有個非夜便足夠了。
黎徵谷雖然還是覺得甚不放心,與她討價還價了半天,想要多多少少讓她帶個侍衛,哪怕是一個也好,可終歸是沒能討得過她。
那是自然的,黎徵谷是走政道的,風若凌纔是走商途的,雖然有時候政道跟商途在某些方面差不多,但終歸是術業有專攻,要從風若凌這專攻商途的人手中討價還價,黎徵谷那道行還是差了些。
但是,人沒有帶走一個,東西卻帶走了不少。風若凌自然是不將那些身外之物放在眼中的,客棧中的東西本就多,她又何苦從皇宮中捎些東西到那裡?可是黎徵谷卻不,他吩咐人搬了一箱子的東西到她出宮的馬車上。風若凌眼睜睜地看着那重重的大箱子被搬上馬車,眼睜睜地看着那馬車重重地晃了一下
,再眼睜睜地看着撐着還有些孱弱的龍體出來爲她送行的黎徵谷那不容她抗拒若是她一抗拒便要垮下來的容色,只是稍稍動了動嘴脣,卻是沒有說出回絕的話來,斂眉默許收了那一箱子不知道是什麼物什的物什。
風若凌上馬車的時候,黎徵谷少不得又是一陣欷歔長嘆傷春感秋,話裡句句不離讓她在外頭要小心,要她在那邊處理好事情以後早早回宮來。
風若凌知他那顆心還是有些戰戰兢兢,她聽那些話自然也是聽得有些微微泛酸,只是點了點頭,表明自己處理好事情會回宮的,隨後便開口讓他早些回寢殿歇着,身子還沒完全將養好,現在天氣涼了,若是受了風寒便不好了。
這一番冗長又冗長的道別倒是讓宮門的那些侍衛們看得幾乎個個都要掉了下巴。誠然,他們是不會真的掉下巴的,也不敢表現出驚訝的樣子來,但面上不能表現出來的,心中還是能暗自波濤洶涌一番的。他們也都在心中暗暗地腹誹一句:原來他們的聖上竟有如此老媽子的一面。
再這麼依依不捨十八相送下去,怕是到了天黑她的馬車都邁不出宮門一步了。風若凌默默地望了望天,心一狠,撂下一句:“你好好將養身子,我不日便回。我走了,爹。”說罷,也不去看黎徵谷的容色,返身鑽進了馬車,從車廂裡頭髮出一聲號令,那趕車的奴才邊應着便上馬車趕起了馬來。
裝飾得甚爲華麗的馬車微微搖晃着車身駛離宮門,那馬走得四平八穩,然而被丟在原地的黎徵谷就沒有那麼四平八穩了,他的身子晃了一下,旁邊時候的趙公公眼尖地上前去扶住了他。
“皇上,小心。”趙公公說着,再看黎徵谷的臉,卻是一愣。
他們的聖上,這北黎國的國君,這會兒眼眶泛紅,裡邊飽含着熱淚。
黎徵谷掐着趙公公的手臂,沒有使什麼勁,他看了趙公公一眼,隨後目光又
追隨着那馬車屁股而去,口中激動地道:“你聽見了嗎?她剛纔口中喚我什麼?”
言語中還有些不可置信。
趙公公笑了笑,恭敬地道:“奴才方纔聽得一清二楚,風姑娘口齒清晰地喚了您一聲‘爹’。”
這放在尋常百姓家算不得什麼,縱是放在帝王家,也着實算不得什麼。可是,在黎徵谷這裡,真真是要算得什麼了。
這一聲“爹”,對他來說有如福音。他先前從趙公公那裡聽得,他那日昏厥過去的時候,她大驚失色地飛撲過來喊了他一聲“爹”,然而,他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又好像完全昏過去了沒有聽見。他聽到這個的時候,心中甚是歡喜,每日在她前來的時候都眼巴巴地想要再從她口中聽到那個對他來說簡直是甜到心坎裡去了的話。可是,讓他失望的是,他再也沒有聽到過那個稱呼。
其實,這要是讓其他國家的那些君主聽到了,少不得要扁嘴嗤笑他沒出息。一國之君,卻盼着“爹”這樣一個尋常百姓用的稱呼,即便是期待自己的孩兒喊一聲“父王”也沒他那麼望眼欲穿的。
但黎徵谷便這麼望眼欲穿了好些日子,都以爲要無望了,結果守得雲開見月明聽到了這麼清脆脆的一聲。他再度感到龍心大悅,簡直要大悅到老淚縱橫了。
這二十幾年來,他很少龍心大悅得這麼頻繁了。
一般君王龍心大悅了之後,旁邊的人總會得到些恩澤的。是以,黎徵谷也不免俗套地施了些恩澤給周身近侍和守宮門的那些侍衛們。
“今日當值之人均賞白銀百兩,明日去戶部領賞吧。”
皇恩浩蕩,周邊當值之人承了這皇恩立馬跪倒了一片,齊聲喊道:“謝主隆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這聲音端得是一個氣勢如虹。
嗯,甚好,龍心大悅,底下的人也大悅,真真是君臣同喜的愉悅場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