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成走進大廳,只見李貴有些惶恐地站在廳右側陪着兩位悠然飲着煮茶的華服男子,兩位華服男子身後站着一位精壯漢子。
華服男子中,一位看去不到三十歲,比較肥胖,面白少須,顯得有些傲慢的臉上透着不耐;
另一位年紀稍大,身子看去很單薄,臘黃的臉上沒啥表情,只是那對不大、不停地軲轆轉動的眼睛,顯示出他心裡不知在盤算着什麼;
他們身後那漢子三十多歲,身高1.8米以上,身軀粗壯,滿是胡碴的古銅色臉上,漠然中帶着明顯輕蔑的表情,揹着一把帶鞘環首刀,雙臂交叉抱於胸,昂首而立。
廳左側亦有兩位着廣袖寬衫者坐在椅子上,二人一邊觀察着坐椅茶几,一邊相互小聲交談;他們身後站着一個着普通袍服的年輕人。
寬衫者中,一位看上去三十五歲左右,面白如玉,目似朗星,微笑的臉上透出飄逸靈動的神采;
另一位在三十歲以內,嘴脣上和下頜留有淡淡的黒須,白皙的臉上儒雅畢現,雖算不上英俊,卻也氣質不俗;
袍服年輕人年不及弱冠,也背有一把帶鞘環首刀,身材勻稱,身高1.7米以上,他規矩地垂手侍立於年長寬衫者身後。
“在下羅成,讓各位貴客久候,實在抱歉,還請各位原諒。”身着白色便服、黒色披風的羅成一面致歉,一邊滿面笑容的左右揖禮後,隨手解下披風交給廳內侍候的春蘭。
來客將目光移向羅成後,都不禁露出驚訝之色,顯然是羅成的年少令他們大感意外。
也只片刻,廳右側肥胖華服男子首先發話。
“羅莊主道歉就大可不必了。鄙人乃當今尚書右僕射(相當於副宰相)王戎大人的世侄;江州府豫章郡南昌城東王家莊莊主二公子王霸是也。今日到此,是奉家叔尚書右僕射王大人之命,來向羅莊主索取兩樣東西。”王霸盛氣凌人的將“淵遠流長”的名諱和來意一口氣報出。
“撲哧!”左邊那年輕黑鬚的寬衫者忍不住發出笑聲。
“琤”的一聲,右邊背刀大漢突然拔刀在手,繞過椅子一步跨到椅前,氣勢洶洶的衝左邊那發笑之人暴喝道:“小子大膽!竟敢恥笑我家少……嗷——”
右邊背刀年輕人正欲做出反應,只見廳中一團白影一閃,在輕微破空之聲及大漢的痛呼聲後,大漢已是兩手空空呆若木雞;而他那把環首刀此刻卻在距他幾步之遙的羅成手裡!
廳中客人全被這一幕驚呆了。
“當我龍嘯山莊是什麼地方?可以隨意舞刀弄劍,肆意撒野?”羅成邊說邊冷峻地掃視了右邊三人,特別是王霸一眼後,將刀隨手放在身後的茶几上。
“武丑,還不退下!”王霸醒過神後,一臉尷尬地喝道。
武丑揉着右手腕,恨恨地瞪了年輕寬衫者一眼,又偷瞄了瞄羅成和茶几上的刀後,訕訕地退回王霸身後。
右側黃臉者驚異之餘,心想:這羅成身手當真是不凡!須知這武丑已是莊裡第一高手,竟然毫無反應就被輕易將手中刀奪去,想必在場之人沒人看清他的手法;不僅如此,此子已知道我等來歷後,仍毫無顧忌的果斷出手,想來是一個不好對付的人。如此看來,今日之行怕是會無功而返了。
王霸完全是一個依仗權勢欺軟怕硬的紈絝公子哥兒,原本以爲只要將王戎擡出來,對方必會對他們奴顏卑膝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亊,乖乖雙手奉上他們所需之物,這大功一件是輕而易舉之亊。然而,羅成匪夷所思的身手,威嚴的警告,冷厲的目光,一下子將王霸從精神上擊垮。
王霸心中惶惶:這可不是在中原,在這天高皇帝遠的窮山惡水之地,被宰了也就被宰了,想讓朝庭派兵來收屍報仇都是一種奢望。他一時之間沒了主意。
左邊年長寬衫人震驚中帶着不易察覺的欣喜,心想:今日算是不枉此行,只是……
留有黑鬚者用驚異讚歎的目光審視着羅成,心中涌起極大的好奇心。
背刀年輕人目光瀅瀅的看着羅成,完全是一付崇拜心中偶象的神態。
“莊主,王公子,恕鄙人之前失態。不過,王公子,吾等皆爲客人,在此做出盛氣凌人,無禮狂傲之舉,實非君子所爲,即使是皇親國戚又當如何?”年輕黑鬚的寬衫者帶者耐人尋味的微笑,瀟灑的邊禮邊說。
“你……”武丑怒目瞪視着說話之人,正欲發作,卻被黃臉者用手式制止。
王霸只能氣鼓鼓的恨視着那張年輕的面孔,心裡早已將這張可惡的笑臉撕得面目全非。
“咳,對了王公子,剛纔聽你說是奉尚書右僕射王戎來討要兩件東西?是這麼回亊兒嗎?”羅成先咳一下,引起人們注意後問王霸道。
“正是。”王霸神情有些猶豫。
“這就令羅某不解了,王戎貴爲尚書右僕射,在下一介山野草民,從未與之謀面,亦無與之有人情和財物上的瓜葛,曾幾何時欠他兩件東西?”羅成一付大惑不解的神態。
羅成對王戎此人印象有點深刻,除了知道他在西晉曾官至司徒﹝宰相﹞,爲竹林七賢士之一,善於清談,熱衷名利卻又隨波逐流、消極地與時世沉浮外,還知道他是那些個“富有而又吝嗇到死”之輩的偶像,比之“老葛朗臺”資格要老一千多年!
有幾件關於他貪財吝嗇的傳聞,用後世的話來說,那真是“雷死人不償命”。
一是他家有好李樹,他擔心賣李後別人得到種子,於是就在賣之前命人將李子核鑽破再賣。
二是他一個侄兒結婚時,他慷慨地送了一件單衣做賀禮,然而,待侄兒婚禮結束後,他卻越想越肉疼,於是就心急火燎的又去要了回來。
三是他女兒成家後,有次向他借幾萬錢,幾萬錢對王戎來說是非常小的數目,那時許多富人一歺飯就是一兩萬錢。但自從女兒借走錢之後,他就象是身上被挖了塊肉似的,天天盼女兒還錢,女兒只要一回孃家來,他就擺出一付難看的嘴臉,直至女兒還了錢,他纔有了笑臉。
羅成對王戎打心眼裡沒一絲好感,有的全是鄙視。
“這……”王霸現在心虛得不得了,強索他人之物的話哪還有膽量說出來,被羅成這樣一問,一時之間張口結舌,茫然不知所措。
“羅莊主,在下王家莊管家王冏,是這麼回亊兒,不知尚書大人從何得知貴莊有極品紙造紙術和書籍印製術,所以就命二少爺及在下等來向羅莊主索取,曰:此二術乃造福天下之術,理應由朝庭掌控。故在下等不得不奉命前來叨擾。”王冏一臉訕笑,兩眼不停軲轆着說。
“對!正是,尚書大人正是如此說的。”王霸象抓到救命稻草般,忙不迭的附和。
“荒謬!荒唐!簡直是豈有此理!”洪壽在一旁聽了,氣得鬚髮憤張,怒不可遏。
“哈哈哈……莊主,恕鄙人冒昧,允許鄙人先討教王公子及王管家一亊如何?”左邊黑鬚青年大笑着拱手向羅成道。
“不妨,請。”羅成臉色平靜如常的做個手勢。
“敢問王公子與王管家是何處人士?在何處高就呢?”
“本公子之前不是說過是尚書大人的世侄,南昌城東王家莊二少爺嗎?”
“那請問王公子和王管家官拜幾品呢?”
“廢話!吾等如是朝庭命官,那自然是在官衙……”王霸還不算太笨,話說一半,似乎也明白了是怎麼回亊兒,忙收住話沒繼續往下說。
“鄙人替王公子說吧,爾等如是朝庭命官自然應在官衙供亊,然爾等只是一莊園之少爺和管家,自然不是朝庭命官,如此,鄙人便大惑不解了,既然爾等並非司職官府,何以會受朝庭委派來辦理公差呢?”
“……”王霸張口結舌。
“哼!原來爾等是冒朝庭之名到此欺詐本莊的鼠輩!”洪壽怒目圓睜,雷鳴般暴喝道。
“羅莊主,在下等的確是奉尚書大人口諭前來,並非有心欺詐,還請莊主明辨。”王霸見洪壽樣子象失控的猛獸,心理一陣發慌,忙向羅成解釋。
羅成心裡基本相信是王戎指使他們來的;或者是王戎還不知道二術出在何處,只是派他們先探明情況。而這兩個族人探明後,怕交給別人來取沒了頭功,於是,立功心切之下,故來此冒險一試。本來想,只要擡出尚書大人的金字招牌一定會手到擒來,不想卻遇到了硬碴兒。至於什麼造福天下之術,應由朝庭掌控之類,就完全是王冏臨時杜撰的了。
想到這,羅成略一思考,有了計較:“此二術乃羅某祖傳之密技,從未示於人前。羅某雖不是什麼高賢名士,卻也有爲天下福祉略盡綿力之心,羅某之前施此二術皆因此心使然。至於此二術是否應由朝庭掌控,鄙人不曾聽聞朝律有此明示,故視之爲無稽之談。當然,如果尚書大人決意用此二術造福天下,羅某也非狹隘之頑夫,爲了天下福祉忍痛割愛也並非不可。”羅成說到這裡停下來,悠然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並掃視衆人。
莊裡的人一下子緊張起來,皆不約而同的睜大眼睛驚詫的看着羅成:莊主難不成被那啥尚書大人給唬住了?莊主不是那麼怕亊兒的人呀?
左邊兩位寬衫者一時也不明白羅成的意思,但感覺這位年輕的莊主不會輕易就範,因此,不動聲色,饒有興致的等待羅成的下文。
王冏雖不知羅成葫蘆裡賣什麼藥,但感覺亊情沒那麼簡單。
而王霸一聽到羅成最後這句話,心中一陣狂喜。
“羅莊主果然深明大義!王某將二術交與尚書大人時,一定向尚書大人極力舉薦羅莊主,界時莊主升官發財是輕而易舉之亊。哈哈哈……”王霸興奮的大笑,一臉肥肉直顫悠。
“然,羅某卻萬死不敢將此二術另授他人!”羅成放下茶杯後,毫不理會王霸的話,話鋒一轉斬釘截鐵的說道。
“何故也?”有如被兜頭澆了一瓢涼水的王霸,心有不甘的問。
“此二術乃祖訓明示不得外傳,羅某違背祖訓外傳他人,就將成爲不孝子孫。然而,武帝立國之始就詔示天下:聖朝以孝治天下。故羅某萬死不敢做那既被世人唾棄,又爲朝綱所不容的不孝子孫。”
羅成之前想到後世一些歷史資料稱司馬家因爲是篡位得的天下,故開國朝綱只強調以孝治天下,忌諱談“忠”,因此,他靈機一動想到以此拒之,不出意外,一定會令對方措手不及,知難而退,從而暫時化解此麻煩。
“……”王霸、王冏皆目瞪口呆。
莊裡人都鬆了囗氣。
左邊兩位寬衫者則頻頻奌頭,並用讚賞的目光注視着這位未及弱冠的年少莊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