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水鎮的潰堤已經修復了,按照當地的習俗,是要舉行謝神儀式的。
按照這裡的說法,江神喜靜厭鬧,偏愛夜晚多過白天。
所以,謝神儀式都在晚上舉行。
這一次的臨水鎮比以往的每一年都要熱鬧。
因爲不但來了衆多的官員一同參加,就連昊王和青州刺史、青州經略使、青州將軍也都來了。
還有很多別處的百姓也都自發的前來謝神。
大概是因爲這一次的水災讓所有人都過了一段驚心的日子。
所以,前來的百姓們臉上都帶着虔誠,同時也都帶着喜慶的笑顏。
畢竟,這江堤的修建完成,代表着他們勇敢地渡過了一次災難。
更何況大家都知道,這一次江堤的修建和從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樣,這是一段承載着幾十萬百姓希望的江堤。
因爲這個,整個臨水鎮簡直就是燈火輝煌,無論是從哪裡來的百姓,只要是來了的,臨水鎮都管飯食。
當然這些錢都是官府出的,臨水鎮的百姓雖然做飯忙得不停,但是卻一點兒抱怨的心都沒有,簡直比過年還要熱鬧。
但是所有人都熱熱鬧鬧歡天喜地的同時,還是有人揣着不一樣的心思。
還是有人臉上沒有辦法堆出笑容來。
蕭梨月這麼久以來,第一次看到祖父,心裡難免有些發慌,也不敢跟陳芝筠走得太近,只是安靜地站在韓凌肆的旁邊。
對於這一點,蕭啓文顯得很滿意,只要孫女跟了昊王,也就算是完成了父親的吩咐,父親嘴裡說得那個危機也就可以緩一緩了。
韓凌肆一路行來,無論官員還是百姓都熱情的打招呼,在衆人眼裡的冰塊臉也有些消融。
這越發的讓那些佈置今晚這一切官員心裡長舒了一口氣。
“見過昊王!”蕭啓文看到韓凌肆過來,連忙行了個禮。
韓凌肆只是虛扶一把,笑道:“蕭大人怎麼親自來了。”
“今年災情嚴重,能夠如此迅速的渡過難關,都是昊王的英明果斷,同時也要感謝江神的庇佑。
下官身爲一方父母官,也想要親自過來謝一謝江神,還要替青州的百姓謝謝昊王。”
韓凌肆謙虛了兩句,然後便是跟蕭啓文一同打着官腔,嗯嗯啊啊地走着。
雖然在一州之中,官位最高的當屬經略使,然後纔是刺史和將軍。
但是在青州,有蕭府佇立在那裡,經略使基本上都已經成了個擺設。
想來蕭府也是因爲怕頭上的官帽太大,纔沒有爬上經略使那個位置。
韓凌肆見那位姓孫的經略使當真跟個孫子一般的彎腰走在蕭啓文的身後,也就沒有了敷衍的興趣了,只是和蕭啓文說話。
謝神也是有個嚴格的時間要求的,不到那個時辰,是不可以舉行謝神儀式的。
韓凌肆和官民們一同用過晚飯,便和那些官員們站在一旁,看着鎮民們準備着祭祀的三牲等物
與此同時,青州城裡卻亂作了一團,天擦黑沒有多久,青州府倉裡就傳來異動。
竟然是有人趁着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放在那小小臨水鎮的時候前來打劫災銀。
大概是因爲前些時候,抓捕那些盜匪太過於容易,而百姓擁戴的聲音有太過於悅耳了一些。
青州府的官差們這一次竟顯得有些懈怠。
所以,這些盜賊闖入的時候,竟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直到看到有大量盜賊竄出,才知道自己面前的這些不過是望風的,大部分的盜賊其實已經得手了。
頓時警戒聲四起,讓整個青州城頓時陷入混亂。
加上今晚城裡管事的官老爺們都不在,就讓百姓們越發的混亂了。
這個時候,蕭府無疑成了整個青州城的脊樑骨。
官差的小頭吏平日裡根本就不敢靠近那一座大宅子,這個時候也不得不上前。
這可是最後的辦法了,若是沒能將這一幫盜賊攔下,他們這一羣人的腦袋應該是別想要了。
誰知道這個時候,蕭府裡卻是派出一個從未見過面的年輕後生出門來解決。
在青州,蕭府是什麼樣的存在,說句大逆不道的,就是稱爲土皇帝也不過分。
所以,在蕭府裡,別說是哪位小姐少爺,青州城裡人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就是那些管家管事們,也都被青州人當做官老爺一樣看待。
如今突然冒出這麼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後生,大家不由得都有些奇怪。
但是,那年輕後生確實是從蕭府的門檻走出來的,而且還是由蕭府的大管家送出門的,這就叫衆人想懷疑也沒有了膽子。
後生也不含糊,一出門便擺起了官爺的架子,首先便是讓青州府衙的官差們發下通告,讓所有百姓退回自己家裡,不要在街上亂跑。
然後便是調動青州軍隊,將整座青州城戒嚴。
再然後……再然後就沒有他們什麼事情了。
那後生只道:“你們只要將我吩咐的這兩件事情做好就行了,其他的,不必多管。”
雖然心裡狐疑,但是這些小吏們又怎敢多問,更何況,這個後生是蕭府的人,到時候怎麼樣也還是有個人在上頭頂着就是了。
看到吩咐下去的事情,立刻都被辦得好好的,後生點頭笑了笑,朝身後的人道:“你可是跟我保證了,你的人能夠拿得下的啊!到時候溜了,我可就拿你是問了。”
“是是是,你爲我是問還不是他來跟我叨叨?!”
厚重的門後走吹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手裡一盞精緻的琉璃燈。
燈光下映照出他那張顯得有些瘦長的臉,但是更容易讓人記住的是哪一雙重瞳子。
沒錯,這個人自然就是紫衣了。
而他說話的對象--從蕭府裡走出來的後生自然就是端木青。
“還不快走?”端木青沒有回頭,到真像是個富家公子一般負手而行。
兩人一前一後,一青一紫,一盞琉璃燈,走在青州城青石板的大路上,徑自往他們的目的地走去。
兩邊早早關門的屋頂上,不時地有一兩道影子閃過。
紫衣從背後看這個女子,發現她有一雙消瘦的肩膀,但是背脊卻挺得很直,讓人一看,便似乎能夠看到那樣一股子傲氣。
她的身上似乎有一種十分獨特的氣質,有時候讓人覺得生人勿進,有時候又覺得,她會是一個很好的依靠者。
這些天和她相處,她給他的感覺便是如此,她身邊的人,無論是誰,似乎都對她有一種依賴。
就像是那個有着傲人身材嫵媚臉龐的女子,比如那個蕭府大小姐,還有那個十分奇怪的小孩。
而她,似乎並不怎麼依賴別人,就算是韓凌肆,她只是愛他。
卻並不十分依賴他。
這樣的女子,註定容易讓人着迷,儘管沒有絕世的面容,也同樣是一種毒。
他的身份,讓他見過太多的女子,卻從未見過如她這般的。
“你倒是願意跟我這樣慢慢走。”端木青聽不到身後的腳步聲,但是知道那個人就在背後,只是該死的武功太高,落地無聲。
“你都願意,我爲什麼不願意?”紫衣依舊不急不緩平穩地持着燈。
端木青擡頭看了眼天上的月亮,沒有再跟他說話,而是在心底裡跟另一個人道:“莫忘,你來了嗎?看到我了嗎?今晚,我就去給你報仇,你放心,我一定讓她償命。”
想到那個少女的那一張臉,端木青心頭一痛。
那個從西岐一直跟着她到東離的少女。
那個從冷漠殺手慢慢變得溫暖的女子。
她還想要跟采薇學做女紅呢!還說要跟她學繡花呢!
原本是想着只要她的身世弄明白了,將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弄完了,就給她找一個好人家,安安心心的過日子。
從她慢慢的變化來看,相夫教子不見得便不是她的願望。
她從韓凌肆那裡知道紫衣的能力,困住那麼一座宅子應該不是問題。
她並不想要走得那麼快,她想等一等,等莫忘的魂兒跟着過來。
她知道,莫忘一定會不忍心就此離開的,她會擔心自己,會擔心那個藏在暗處的人。
所以,她要等她來看着,看着那個人已經無法威脅到她了。
“莫忘,你來了嗎?”端木青突然停下腳步,看着夜空,輕聲問道。
似乎有一陣微風吹過,在這樣的夜裡,劃過皮膚,涼涼的,卻一點兒都不冷。
紫衣看着她,在這一刻,突然覺得她的背影有些落寞,和平日裡的她似乎有很大的不同。
“就在前面嗎?”
他正跑神的時候,端木青突然問道。
回過神,看了一眼那邊顯得有些冷清的宅子,紫衣點了點頭:“就是那裡。”
其實那座孤零零的宅子裡住的是誰,他知道。
但是知道又如何,在他的眼裡就只有任務,就只認一個主子。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如今就算是皇帝韓淵,站在了對立面,也就是敵人了。
從他被交到韓凌肆手裡開始,這一切就都註定了。
所以,這樣的行動,他連拒絕都沒有想過。
端木青堅定地點了點頭,擡腿走上同往那扇門的這條筆直的路。
眼睛裡滿是認真和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