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沒有燈,端木青和百媚只是靜靜地坐着。
摁着心跳,端木青一刻不敢疏忽,估摸着子時將盡。
才驀然間睜開一直閉着的眼睛,這個時候是人最疲乏,最容易倦怠的時候。
屋子外面已將換了兩個人輪守,一高一矮,雖然白天睡過了,但是這個時候卻還是忍不住打哈欠。
畢竟早先形成的睡眠習慣就是如此。
兩人雖然都不說話,看上去謹慎地守在門口,心裡卻也忍不住好奇。
屋子裡到底是什麼人,上頭下的命令竟然是,若是人有了什麼閃失,所有人都跟着陪葬。
這簡直就是有史以來最爲嚴厲的一道命令。
只是猜測歸猜測,到底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突然一直都寂靜無聲的屋子裡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
若是尋常人,隔着這關着的門,大概什麼都聽不到。
但是兩人的武功都不弱,而且這又是在萬籟寂靜的深夜,聲音也就顯得格外清晰。
兩人對望一眼,都收起剛剛生起的一絲倦怠,打起精神,仔細聽着屋子裡的動靜。
這一側耳,就聽到一個女子柔柔的哭泣聲。
“小姐,非如此不可嗎?”說話人的聲音十分柔媚,聽着聲音就覺得那人定是一個溫柔可人。
“唉!”另一個聲音就顯得有些乾啞,“沒有辦法了,走到這一步還是逃不出去。
如今看來,這些人分明就是要扯住昊王的腳步,我絕對不能成爲他的顧慮。”
女子說到最後就有些黯然神傷的味道。
“可是小姐,你還這麼年輕,還有許多事情都沒有做呢!”
“誰沒有一死,我端木青今日因此而死,也算是死而無憾了,你不必爲我難過。”
“小姐……”
“好了,百媚,時間不多了,你快趴下,我好踩你背上。”
“小姐……我……”
“事先說好,不管我待會兒有多痛苦,你都不能救我下來,否則,我就算是活着了,也恨你一輩子!”
“小姐……”
“答應我!”那聲音乾啞的女聲到此時就露出幾分決絕來。
溫柔的女子好一會兒沒有立刻回答。
“百媚!”
“好!我答應小姐,等小姐去了,百媚隨後就到。”
“嗯!別耽擱了,趴下吧!”
然後就聽到有什麼揮動的聲音,接着便是吱吱呀呀的聲音。
“呃……”
守門的兩個人聽到這裡,相視一眼,接着外面燈籠散發出來的光線都看到對方眼睛裡的驚訝和遲疑。
他們兩個人是奉命死守屋門的,沒有命令是絕對不能開門的。
但是方纔聽到的對話,分明就是那個叫做端木青的女子要自尋死路。
“怎麼辦?”高個子的漢子首先開口問道。
一個晚上沒有開口,突然出聲讓他的聲音像是一個老舊的風箱。
很顯然那矮個子的漢子頭腦要更玲瓏一些,皺了皺眉道:“先進去再說。”
高個子點了點頭,兩人各自拿出半把鑰匙,合在一起打開門鎖。
屋子裡黑燈瞎火的,藉着外面透進來的燈光,隱約的看見屋裡的橫樑上似乎吊了一個人。
那人還在掙扎手腳不停的亂掙扎着。
兩人吃了一驚,連忙上前,飛快地將人救下來,卻沒有注意到一個黑影迅速的從門後頭竄出屋子。
被救下來的人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才喘了兩口便立刻道:“你們救我做什麼?”
“你不能死!”高個子冷冷道。
“還有一個人呢?!”還是矮個子首先發現這一點,立刻拉着高個子閃出屋子。
三兩下重新將門鎖上了。
直到矮個子將所有事情一口氣做完了,高個子還愣愣地站在門口。
矮個子心裡狠狠罵了一番安排的人,怎麼不在屋子裡放上兩盞燈。
這黑燈瞎火的,屋子裡連個人都看不清,也不知道那另外一個人還在不在屋子裡。
“你守在這裡,我去喊人!”
高個子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登時嚇得冷汗都下來了,若是那個人逃走了,他們這裡一兩百號人,可都沒了命了。
只輕輕點了一下頭,那矮個子便沒了蹤影。
不一會兒,就有十幾號人舉着火把浩浩蕩蕩地走了過來。
當先一個生得五大三粗,一雙眼睛卻是精光閃閃,一看就知道武功修爲不俗。
“打開門!”領頭的人大喝一聲。
這是他們的老大,高個子和矮個子哪裡還有延誤,飛快地便將門打開了。
持着火把的幾個人立刻竄進屋子,站在屋角,頓時便將這一間空蕩蕩的屋子照得亮如白晝。
領頭的那人看到屋子裡就只有端木青一個人站着,登時睜大了一雙豹眼:“還有一個呢?!”
端木青站在屋子中央,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卻一語不發。
那領頭的壓下一口怒氣,看向那倆高挨個,方纔那矮個子只是說這裡出了事情,他們便飛快地趕了過來,還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怎麼回事?”
那倆守門的頓時被嚇得額頭冷汗直冒,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矮個子竹筒倒豆子般,將事情的經過闡述了一遍,雖然慌亂,但是卻也算是清楚。
領頭人怒看着兩個手下,好一會兒才怒道:“將王猛趙威拉出去砍了。”
聽到這話,兩人面如死灰,卻不敢開口求饒。
四個大漢應聲而出,頓時便將兩人押解下去了。
處理完這兩個人,那領頭人才看向屋子裡沒事人一般淡然站着的端木青:“果然聰明,竟然從我魯山的手下手裡逃脫。”
端木青這才擡起頭看向這個叫做魯山的漢子,脣邊掛了一絲嘲笑。
魯山卻並沒有十分惱怒,反倒有幾分欣賞面對方纔處決了兩個人的他還這麼鎮定的女子。
“我倒是有些好奇,若是方纔你和你那個婢女換一個位置,用這種方式逃跑,豈不是更省事?”
端木青脣邊的笑意更濃了:“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嗎?”
這話實在不是什麼好話,魯山聽了卻哈哈大笑,走向那個站立在屋子中間的女子。
端木青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和表情都十分冰冷,卻沒有絲毫的懼意。
魯山走到他面前,只是伸手摘下她耳朵上一隻南海珠耳墜,便帶着手下離開屋子,仍舊將門鎖了。
聽着他們腳步聲遠去了,端木青方纔放鬆下來。
心裡暗暗祈禱百媚不要被抓。
方纔那兩個看門的人說被斬就被斬,若說她不怕,那是假的。
卻並不是因爲兩個人就此被殺而害怕,而是那兩個人的反應。
毫無抵抗,完全服從,就算是這是被殺。
可見這些人規矩嚴明。
再從原來他們的表現來看,這分明就是一支精銳的軍隊。
韓凌肆這回的麻煩真不算小。
難道他們要的是他的命?
早先韓凌肆說有事情要處理,不讓一干人等打擾,郭東林便也沒有來棲鳳閣,只是下午眼瞅着韓凌肆在院子裡散步,才笑嘻嘻點頭哈腰的過來說是晚上要請韓凌肆一同吃頓飯。
韓凌肆也沒有拒絕,依舊是平靜而禮貌。
但是待到傍晚的時候,來到棲鳳閣的人卻不是淮南王府的管家或者下人,而是淮南王郭東林本人。
並且這郭東林還不是走進來的,幾乎是連滾帶爬跑進來的,一走到棲鳳閣就被門檻絆倒跌了一跤。
就算是這樣,還是立刻爬起來就往院子裡跑,絲毫顧不得抖了抖他那兩百多斤的肥肉:“昊王,不好了,不好了,出事兒了。”
韓凌肆皺了皺眉頭,走出屋門,就看到一身肥肉亂顫,身上還因爲摔跤而沾上灰塵的郭東林。
“淮南王,你這是怎麼了?”
面對韓凌肆雲淡風輕的問話,郭東林擡袖擦了擦滿臉的汗水,紅着臉喘着粗氣急忙道:“王爺,不好了,你看。”
說着遞上去一封還沾着汗水的信封。
信封上有個洞,看樣子是被劍尖刺破的。
“這是方纔管家在儀門上看到的,還是被一根箭釘在門上的。
若是平日裡,下官早就下令派人去捉拿亂黨了。
但是這信寫了是給王爺的,下官也就不敢耽誤了,怕誤了王爺大事。”
韓凌肆也沒有功夫跟他瞎廢話,自顧自展開信封上寫着“韓凌肆親啓”字樣的信。
看完信,冷哼一聲,便道:“無稽之談!”
淮南王一聽,連忙問道:“昊王,這是怎麼回事啊?”
韓凌肆冷笑一聲便將信揉成了一團扔到一邊,冷笑道:“這裡的人也不知道是從哪裡聽來的,知道本王在這裡,竟然說拿了本王的王妃,讓我去贖人,可笑至極。”
“這……”郭東林聽了,只覺得天要塌了一般,喃喃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不會是真的吧?”
畢竟這事兒出在他的管轄內,萬一有個什麼,他這個淮南王可是無論如何都跑不掉的啊!
韓凌肆冷笑一聲:“誰不知道本王的王妃正在長京跟皇后修習宮中禮儀,這樣沒由頭的話竟然也會有人說!”
聽到這話,郭東林不敢再質疑,連忙轉過話題,只說晚宴已經準備好了,請韓凌肆移步。
這一頓晚飯也算是賓主盡歡。
只是在郭東林因爲已經安穩了的時候,第二封信幾乎是以同樣的方式出現在了淮南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