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青笑着上前給他按捏肩頭:“你又何必動怒,你喜歡就納進宮裡頭來,不喜歡到時候在說是我讓她來玩了兩日就好了。”
“喜歡?怎麼可能會喜歡呢?青兒,你明明知道我只要你!”
“我知道!”端木青苦笑着魘住他的嘴脣,“我當然知道,可是,我現在卻希望你不是這個樣子的,我卻希望你並不是非我不可!”
又是這個話題,韓凌肆的心頭沉重得透不過氣:“不是還有十年嗎?”
“九年,最多九年!”端木青擡頭看了一眼窗外,“新春了。”
“會有辦法的,青兒,我是皇帝,我一定能夠找到辦法的,一定有人能夠阻止它,你要相……”
“就當是安我的心好不好?”端木青突然間打斷他,眼睛裡瀰漫着哀傷。
“青兒,我做不到!”韓凌肆看着她,十分認真地回答,“我真的做不到,我只有你,也只要你,這一輩子,就算是以後沒有你的陪伴,我也只要你。”
“韓凌肆!”端木青一把推開他,淚如雨下,“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你讓我揹負着這麼沉重的東西離開嗎?你要讓我就算是死,也不得安生嗎?”
“你在胡說什麼?”韓凌肆怒了,“什麼死不死的?你不會死!”
“我就要說死,我就是會死,我就是活不長了,你讓我連死都死不安心!”
看着面前已經有些歇斯底里的女子,韓凌肆氣得手指發抖,震怒的眼看着她,彷彿要將她給盯出一個窟窿來。
端木青冷冷地看着他:“你給我滾,我不想要看到你!”
韓凌肆也是氣急,心裡有一種極大的怨氣無法發泄,但是面前的女人是他的摯愛,他沒有辦法對她說出更加刻毒的話來,乾脆直接出門去了。
端木青癱倒在地,她比韓凌肆還要難過,若是隻是離開這個人世,她真的不害怕,也不會擔心韓凌肆會一個人很孤獨。
可是她害怕的是肚子裡的孩子,若是真的生下一個怪胎,他該怎麼辦?
陳悅是個不錯的女子,知書達理,溫柔可人,或許有她在身邊撫慰着,他能夠快一點兒從傷痛中走出來。
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她會親手將別的女人送到他的身邊。
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他們會因爲相愛而爭吵。
百媚看着屋子裡明亮的燈火,看着屋子裡一動不動的人影,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她並不知道端木青關於孩子的恐懼,只是那個三十歲的命運卻是十分清楚的。
“娘娘怎麼樣了?”
一個帶着點兒柔和的男生響起,不用看也知道是誰,百媚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不知道,這幾天情緒都不穩定,現在弄來那個陳小姐,只怕自己心裡頭比誰都還難過呢!”
寧遠也嘆了口氣:“說起來,娘娘真算是命運坎坷了,我們跟着她也有幾年了,好像就沒有順過!”
百媚心裡也是這種感覺,轉臉看着他,皺了皺眉道:“這還春寒料峭的,你怎麼倒換上夾的了?不冷嗎?這倒春寒可最是厲害呢!”
聽到她這麼說,寧遠頓時臉上一紅,撓了撓頭笑着道:“今天巡邏了一圈,倒是走得有點兒熱了,就給脫下來了。”
“凍死了活該!”白了他一眼,扭身就要往裡面走。
卻被他拉住了手,倒是將百媚嚇了一跳,他從來都不是這等大膽的人:“你做什麼?”
這麼一問,寧遠立刻放了手,臉上更紅了:“我是想着好久不見了,好容易見一面,說說話也好,現在皇后娘娘也沒讓你進去伺候。”
“說話就說話,好好的動手動腳做什麼?”嘴裡雖然這麼說着,但是好歹還是在旁邊的長凳上坐了下來。
嘻嘻一笑,寧遠也在一旁坐下,只是不敢靠近着坐,中間隔了些距離。
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盒子,側過臉遞給她,手卻緊張得有些發抖。
倒是百媚看他這個樣子,只覺得好笑,故意隨意用手接過了,隨口問:“這是什麼呀?”
“司珍局那天遭了賊,我……我替……替他們拿住了,然後送了個給我,我想着我又不是女人,送我也是浪費了,所以拿來轉贈給你了。”
百媚打開盒子,是一支十分精緻的髮簪,這樣的鬼話竟然還好意思說出來。
司珍局好歹也是後宮裡頭比較重要的地方,隨便就會有賊人進來?更何況,侍衛那麼多爲何單獨送他一個人?這一支簪子可不便宜,送那麼多出去,他們如何填補虧空?
再說了,送給一個男人,還送個女式的簪子!
心裡到底還是高興的,只是心裡卻起了捉弄他的念頭,故作生氣地將盒子往他那裡一遞:“我不要,人家送給你的,說不定裡面含了多少情誼呢!我拿着像怎麼回事?”
“沒沒沒!”寧遠一聽,立刻擺手:“沒有的事,我……她們一起送的,不是一個人。”
“是麼?”挑了挑眉,好像十分不信任他的樣子,又問了一句。
“真的!”寧遠表情十分的不自然,很顯然撒謊不是他的特長,“我是想着,我認識的女子,也不多,就跟你最熟了,而且看樣式,也跟你挺配的。”
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但是卻並不明顯,百媚伸手將簪子別到頭上:“果真跟我最配?”
看她帶了這支簪子,寧遠跟吃了蜂蜜似的,連忙點頭:“好看,你帶着最好看了。”
看到他那樣子,百媚心裡陡然間生出一種滄桑感來,他們相識到如今也有十多年了,時間彷彿是一眨眼就過去了。
而他好像從來都是這個樣子,默默地陪在自己身邊,心事那麼明顯卻也從來都不敢表露,對於自己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好像從來不關心,但是眼睛裡卻是一點兒事情都藏不住。
他對自己,有過心疼,有過捨不得,有過友好,但是卻從來沒有過嫌棄。
如今看看端木青跟韓凌肆的感情,費勁千辛萬苦,結果卻是如此的一個結局,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個安排人事種種的老天爺了。
“寧遠,你今年多大了?”
“啊?四十……四十二了。”不知道爲什麼她突然問這個問題,寧遠楞了一下,然後呆呆地回答。
“怎麼沒有想過成家嗎?”
這話讓原本熱度好容易退了下去的臉,又瞬間噌地一聲燒了起來,他感覺自己花都不會說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道:“我……沒,沒想過。”
“爲什麼呢?難道不想要有個知冷知熱的女人陪在身邊?”百媚帶着笑看着他。
但是寧遠卻默默垂頭不說話了。
“人啊!有的時候不要太執着了,看看陛下和娘娘,焉知不是用情太深爲天地所不容?”
寧遠還是沒有說話。
就在百媚以爲他不會說話的時候,他卻突然間又開口了:“不!娘娘和陛下的感情是這個世界上最值得人羨慕的東西。”
他說的認真而堅定,百媚很少看到他這個樣子,倒是楞了一下。
見她臉上帶着不可思議的樣子,寧遠頓時又臉紅了,卻還是堅定道:“人活在世上一輩子,也就這麼長,誰也不知道下輩子又是做什麼的,又生在什麼樣的地方,若是有生之年能夠得到另一個人這樣的愛,便是死了,也就沒有遺憾了。”
這個呆子瘋了不成?
這是百媚心裡的第一反應,然後看了他兩眼就再也不理他,自己走進屋子裡去了。
呆呆地看着那邊關上的房門,寧遠抿了抿嘴巴,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才走。
百媚卻有些心緒不寧了,躺在牀上好久都沒能入睡,忽而又坐起來,看到桌上的那根簪子,越發的煩了。
乾脆把它收進抽屜裡頭。
可是閉上眼睛,又想起那個呆子的話,若是活在世上能夠得到那樣的一份感情,便是死了也都不遺憾。
這個呆子什麼時候慧說這樣的話了?
思來想去也沒有個結果,乾脆就當做完全沒有聽到好了,管他如何,難道因爲他這一番話,自己就要改變心意不成?
一想到這裡,自己首先就搖了搖頭,不,不會的,從到鎮西王府開始,她就決定了,再也不想這些事情,從此她就只爲她一個人活。
既然這樣,還有什麼好煩惱的?
這麼反問了自己一句,好像頃刻間就找到了理由,竟然反倒是睡着了。
端木青不講究什麼規矩,所以,就算她是皇后娘娘身邊的首席姑姑,在這樣的時候,照例還是不早起,端木青那裡自然是有人在伺候着。
但是這兩天,她卻天天都起得大早,不爲別的,就是因爲那姓陳的女子在,她也得要好好看着,不然萬一人家心裡有着什麼壞心思呢?
豈不是讓端木青受了委屈?
聽到她屋子裡的響動,小宮女立刻走了進來:“姑姑醒了?奴婢去給姑姑打熱水!”
“嗯!”誰能想到她曾經一個亡命天涯,人人喊打的江湖女子竟然會有一天生活在皇宮裡,享受着宮女的伺候?
“姑姑,娘娘還不肯開門呢!”打熱水來的宮女臉上帶着些驚惶,急急地對百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