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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了兩天一晚的丈夫真回來了,凝香趕緊給他準備碗筷,坐下後小心地打量他神色。
心裡很重要的一位長輩去了,陸成當然不可能與往常一樣輕鬆,但也說不出爲此悲痛萬分的地步,不願影響親人們的心情,陸成安撫地看了凝香一眼,哄兩個孩子,“阿南阿木今天有沒有打架?”
“沒打!”阿南搶着回答爹爹,“不打舅舅!”
陸成有點不信,看向小舅子。
阿木卻想到早上姐姐教她寫字,阿南非要搶他寫字用的樹枝,然後阿南不會寫,就把他寫的字都用腳磨沒了,被姐姐按在懷裡輕輕打了幾下屁.股。
“沒打架。”雖然鬧了點不愉快,阿木還是選擇不跟姐夫告狀,姐姐說的對,阿南還小,長他這麼大就懂事了,而且阿南只是不喜歡姐姐偏心他,姐姐不在的時候,阿南就最喜歡他了,想要玩什麼都叫他一起,而不是去找阿桃姐姐。
陸成將信將疑。
吃完飯,陸言兄妹四個回老院了,凝香想刷碗筷,陸成攔住道:“你去幫他們兩個收拾,早點哄睡着了,這種粗活我來做。”
他語氣尋常,但凝香總覺得話裡好像有點別的意思,想要看他眼睛分辨,陸成徑自去忙了。看着他熟練地將一個個瓷碗摞到一起,凝香懊惱地自責了一下,李伯剛走,陸成怎麼可能有那種壞心思。
放了心,凝香領着阿木阿南去洗手洗臉,身上乾淨了,再兌水給他們洗腳丫子。
“舅舅比我大!”
阿南小,凝香幫他擦腳,小傢伙看看旁邊自己擦腳的舅舅,指着舅舅的腳丫子道。
“我也比你高。”六歲的阿木特別自豪地道,說完站了起來,昂首挺胸的。
阿南仰頭看舅舅,羨慕極了。
孩子們童言童語活潑可愛,凝香笑道:“以後阿南好好吃飯,也能長舅舅那麼高。”
阿南搖搖頭,瞅着門簾道:“爹爹高!”
他要長爹爹那麼高。
凝香怔了怔,對着阿南的鳳眼出了神。陸家男人都高,阿南若真是陸成的孩子,身高肯定沒問題,只是也不知阿南親爹身形如何,聽陸成的意思,阿南現在瞧着臉蛋更像馮姑娘,眼睛眼眉應該是隨了父親。
擦完腳,凝香站在炕沿前,幫阿南脫了衣裳,塞進了被窩裡,讓阿木也進去。
孩子的衣裳最容易髒,趁天還沒有全黑,凝香蹲到院子裡洗衣裳去了,屋子裡頭不停地傳來兩個孩子的笑聲。陸成收拾好竈房裡面,剛想過去跟妻子說說李家那邊的事,忽聽裡面阿南大聲喊娘,便朝回頭看她的妻子無奈一笑,他先去哄孩子。
爹爹進來了,阿南瞅瞅爹爹,繼續走到了窗臺前,對着外面喊娘。
“找你娘幹啥?”陸成坐到炕沿上,一邊脫鞋一邊問,脫完一隻正想脫第二隻,就見被窩裡的阿木捂着鼻子鑽到了被窩裡,倒是很給面子的沒有嫌棄他腳臭。陸成有點尷尬,昨天在鎮子裡走了好幾圈,晚上在果園睡的也沒洗腳,今天走得更多,腳不臭纔怪。
幸好媳婦沒在屋裡。
陸成連忙穿好鞋,還心細如髮地將門簾子挑了起來,散臭。
“娘睡覺!”阿南離得遠,沒聞到,繼續喊孃親。
“阿南先睡,娘洗完衣裳就進來。”凝香笑着回道。
阿南趴在窗臺上聽,確實聽到了洗衣裳的聲音,這才慢吞吞鑽回被窩,躺好了,見爹爹站在那兒看着他,阿南突然撐起上本身,指着外面道:“爹爹洗衣裳,娘哄阿南!”
小傢伙聲音大,外面凝香差點笑出聲。
陸成沉着臉,直勾勾地瞪着兒子,真是有了娘忘了爹,得好好管管了。嚴父慈母,兒子若是不怕他,將來怎麼管?
他平時愛笑,不笑起來就挺嚇人的,阿南勇敢地同爹爹對視了會兒,害怕了,不敢再使喚爹爹,乖乖縮回被窩,抱住了舅舅。跟陸成相處那麼久的兒子都怕了,阿木更是噤若寒蟬,閉上眼睛假裝睡覺。
然後就感覺有隻大手揉了揉他腦袋,阿木驚訝地擡起頭,門口卻沒了人。
陸成去接了媳婦的活兒,讓她去哄孩子們。
凝香沒再拒絕,擦了手,進屋時順便將門簾放了下去,脫鞋上炕,和衣躺在外面哄兩個小傢伙。
“娘進來。”阿南想抱着孃親。
“娘還沒洗腳呢,阿南先睡吧。”凝香柔柔地道。
阿南打個哈欠,讓孃親親他一下,然後滿足地閉上了眼睛。裡面阿木也困了,乖乖地睡覺。
屋裡頭很暗了,但凝香沒有再點燈,免得影響孩子們休息。
“你也洗洗腳。”陸成洗完衣裳,端了一盆溫水進來,怕水濺出來打溼娘仨的鞋,一手穩穩端着半滿的木盆,一手將木板凳提到了東邊炕沿前,放好了喚她。
“你什麼時候洗?”昏暗裡,凝香故意裝出一副坦然的樣子,人卻蝸牛似的慢吞吞往那邊蹭。
“我腳臭,你洗完了我去外面。”陸成實話實說道。
他如此坦誠,凝香笑了,眼簾低下去,輕聲催他,“你先去外面洗吧。”
她不想讓他看她的腳。
屋裡昏暗,可羞答答的她就像一朵會發光的夜來香,寧靜拘謹地坐在那兒,委婉地想要將他推開。看着自己柔美的媳婦,陸成忽然忘了所有雜事,只記得他剛剛成親,記得自己昨晚讓新媳婦獨守空房了,記得自己竟然那麼久都沒有看到她。
因此她明明就在眼前,陸成也特別想她。
他慢慢走過去,輕輕地親了親她面頰,摟住她想躲開的肩膀道:“昨晚想我沒?”
肩膀被困,凝香往旁邊扭頭,不說想也不說沒想,被他用脣溫柔摩挲的臉蛋卻越來越燙。
她這樣默認比直接承認還讓他心裡甜,陸成心軟似水,將人打橫抱了起來,放到水盆前,放穩了去抓她腳。凝香低低哎了聲,上半身不受控制地往後倒,及時用手撐住,而這時候陸成已經褪了她左腳的襪子,將她腳按進了水裡。
稍微有那麼一點燙,泡腳正合適。
“我幫你洗,算是賠罪。”再脫了她另一隻,陸成擼起袖子,真的幫她洗了起來。
凝香只慶幸屋裡太暗,他看不清楚。
一陣輕微的水聲後,陸成端着盆子去了外面。
凝香飛快擦了腳,趁陸成進來前更衣,既然夫妻間該做的事情都做了,她沒再扭捏,直接躺到了兩人的被窩,閉上眼睛等他。回想剛剛的耳鬢廝磨,凝香覺得陸成可能有點動心,但後面又很規矩……
凝香也不知自己到底在盼望什麼樣的結果。
院子裡他潑了水,關好南門,關了屋門,上炕前就脫了外袍。
等他掀開被子,凝香忽然有點渴了。
陸成平躺着,暫且沒碰她。師父剛走他就想那個,有點不合適,對師父有愧,也怕她罵他無情。
不能做,陸成低聲跟她說這兩天李家的事,果然管用,提到李家兄弟的不孝,陸成就一肚子氣,“那是他們親爹,親爹死了不知道哭,就惦記着算計,我都替師父寒心。”
氣大傷身,凝香心疼丈夫,溫柔的性子上來,小手比腦袋還先做出反應,很是自然地撫了撫他胸口,未料他身上沒穿中衣,如碰到燒紅的爐子,燙得她連忙收回手,說話都結巴了起來,“你,你別生氣,惡人自有惡人磨,往後別管他們了。”
陸成沒有迴應,如果說他是爐子,她剛剛那一下就相當於滴了滴水上來,呲呲地讓他全身冒煙。
“香兒……”
他聲音沙啞,凝香心提了起來,只發出了一個疑惑的鼻音。
“師父走了,我真難受,昨晚半宿沒睡。”陸成朝她轉過去,伸手將她摟到懷裡。
凝香嬌小的身子靠上了他,聽他說得那麼難過,她瞬間收起了那些胡思亂想,溫柔地抱住他,輕聲勸慰道:“人死不能復生,多想想別的事,以後記得給他老人家上墳燒香,略盡孝心吧。”
“那我這樣,你會不會覺得我太冷情?”按住她刻意躲着的腰往他這邊壓,陸成忐忑地問。
那種感覺,就像在果園裡行走,忽然被根樹枝抵住,凝香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臉燙了起來。
但凝香知道,陸成不是冷情的人,李伯死了他是真的難受,只是,他更想她吧?
畢竟剛成親,他又一直饞那個,而此時她就在他身邊。
不想他爲此自責,凝香難以察覺地搖搖頭,清楚搖頭後他會做什麼,她沒有再開口。
她不怪他,陸成再無顧慮,湊到她耳邊道:“那,我抱你去西屋?”
凝香更不好意思回答了。
陸成大喜,一骨碌爬了起來,站到地上後喚她出來,見她呆呆地躺着不動,他後知後覺地解釋道:“我,我在那屋也鋪了一牀被子。”
凝香咬脣,敢情他早就打算好了?
“快點。”陸成替她掀開了被子。
他急成了猴子,凝香不得不坐起來,剛挪到炕沿前,就被他扛到了肩頭。
算上前面的溫柔小意與最後的收拾,夫妻倆在西屋待了半個時辰有餘,陸成才饜足地抱着媳婦回來了。凝香渾身無力,躺好後耐着性子又聽他胡言亂語幾句,終於忍不住撒嬌般哼唧了一聲,“你別說了,我困……”
“好好好,睡吧睡吧。”媳婦耍小脾氣了,陸成連忙應道。
耳邊安靜了,凝香幾乎瞬間入睡。
陸成無聲地笑,一個人偷偷地回味兒。
這次他的香兒終於不是那種難受的哭了!
像是做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陸成滿心豪情,興奮得他迫不及待想再試一次。
只是她睡得太香,陸成沒捨得。
半夜阿南要噓噓,陸成熟練地爬起來伺候小祖宗,將兒子哄睡着了放回去,陸成轉身跪在妻子旁邊,腦海裡天人交戰,最後老天爺也沒打過他,陸成掀開被子,先將熟睡的媳婦抱起來,再慢慢地下地,赤着腳去了西屋。
“陸成……”
睡得好好的被人弄醒,凝香皺眉抱怨,堅持拒絕。
“好香兒,最後一回了,完事就讓你睡覺,讓你睡到天大亮!”
凝香現在就想睡覺,可是陸成不聽話,也不知他怎麼那麼精神,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氣似的。
農家小屋裡再次傳出動靜,前院驢棚裡的毛驢甩了甩耳朵,後院跟着小主人搬到新房這邊搭窩的將軍再次從脖頸裡擡起腦袋,犀利的鷹眼盯着西屋,看了會兒,撲棱棱飛回了它在老院的窩。
凝香對此毫不知情,彷彿飄在雲朵裡,都不記得陸成何時抱她回的東屋。
次日醒來,就見屋子裡一片敞亮,絕非清晨時的朦朧微暗,震驚之際,聽到外面陸成喊阿南,“回來,咱們先吃,你娘不餓!”
都要吃早飯了?
凝香難以置信地坐了起來,結果起到一半腰就受不了了,酸得她不得不躺了下去。
昨晚昏睡前的一些記憶浮了上來,凝香羞惱地矇住腦袋,想死的心都有了。
陸成個混.蛋,他忘了今日她要回門嗎?現在知道心疼她讓她多睡會兒了,他就不怕陸言他們猜出什麼,她以後怎麼見人?
越想越氣,凝香都快將被子攥爛了。
默默罵了陸成一盞茶的功夫,凝香忍着腰痠起來穿衣裳,下地了先去照鏡子,臉上脖子上凡是能看見的地方都找了一遍,確定沒有陸成的罪證,凝香心裡稍微好受了點。悄悄地舀水洗臉,正對鏡梳頭時,陸成爺仨回來了。
凝香加快速度,趕在爺仨進門前走到衣櫃前,翻阿南的衣裳。
“娘起來了!”阿南最先跨進東屋,顛顛地往凝香跟前跑。
凝香低頭對小傢伙笑,“今天咱們去孃家裡,阿南想去嗎?小姨跟舅母肯定想阿南了。”
她與陸成成了親,阿南對堂妹嫂子的稱呼就得變了。
這些稱呼對於阿南來說太陌生,小傢伙眼裡閃過茫然,不過孃親去哪他就去哪,高高興興地讓孃親幫他換衣裳。換好了小的,凝香看看弟弟身上的新衣裳,故意一手牽着一個往外走,一眼都沒看站在炕沿前的男人。
“香兒……”陸成擋在門前,哀求地看着她,“我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沒忍住,一旦開始就什麼都忘了,腦海裡只剩一個念頭,要讓她哭得更好聽。
“讓開。”凝香寒着臉斥道。
阿木瞅瞅姐姐姐夫,知道姐夫惹姐姐生氣了,緊張地往姐姐身邊靠了靠。阿南喜歡出門,急着走,聽孃親趕爹爹,他直接推起了爹爹的腿。
“孃親餓了,阿南去找姑姑,讓她把飯端過來。”媳婦顯然氣壞了,陸成決定先避開鋒芒。
凝香氣得一點胃口都沒有,只是阿南孝順孃親,牽着舅舅一起跑了出去。
孩子們走了,陸成一把摟住媳婦,連連賠罪:“香兒我知錯了,你說,你怎麼罰我我都答應!”
凝香沉着臉斜了他一眼,冷聲道:“下午你自己回來。”
陸成嚇了一跳,剛成親媳婦就要在孃家住了?
但陸成不傻,回孃家住就意味着夫妻倆關係不和,凝香纔不會做這種有失理智的事,嚇唬他呢。
“你,你先吃飯,我去套車。”怕影響媳婦的胃口,陸成體貼地給她時間冷靜。
凝香惱火地扭頭,氣新婚丈夫只顧快活貪得無厭,也氣自己想不到真正懲罰他的法子。
一會兒阿桃真端了早飯過來,凝香越發難爲情了,好在阿桃小,信了陸成的鬼話,以爲嫂子真的不舒服,清澈純真的大眼睛慢慢化解了凝香的尷尬。
飯後陸成搶着刷了碗筷,對妹妹道:“今天阿桃跟你表姐玩吧,我們去你嫂子家。”
阿桃知道,懂事地回了老院。
“現在就出發?”刷完碗筷,陸成用夥計看東家的眼神詢問自己的媳婦。
凝香直接叫上兩個孩子朝大門外的驢車走去,陸成帶好屋門老老實實跟在後頭,還裝模作樣地朝老院喊道:“我們走了,不用你們送了,好好看家。”
他不說還好,他一開口,凝香更氣了。
陸言幾個大的爲何沒露面,還不是怕她尷尬?有這層顧慮,就說明他們都知道她爲何晚起了。
都怪陸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