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明珠生香

曙光漸漸染白了窗紙,一夜過去,窗外的銀杏樹上,漸有鳥鳴啁啾,婉轉悅耳,陸驚鴻躺在硬梆梆的牀板上,輾轉了一夜也沒睡好,此刻一見天已發白,連忙跳下牀去,悄悄地掩門走了出去。

天色尚早,連僧人們例行的早課時間都還未到,整個白馬寺內,靜悄悄的寂無人聲。一弦彎月,掛在空中,猶未隱去,微寒的晨風拂面而來,令人頓覺神清氣爽。

陸驚鴻抱起雙臂,沿着青石板路信步所至,前面樹影婆娑,廂房內隱有人語聲傳出,凌晨之時,其它房中的香客大多還在熟睡之中,所以這兩人雖在低語,陸驚鴻卻無意中聽得甚是清楚,聽出其中一人竟然是孫峻的聲音,另一人語聲沉渾,莫非就是昨天的轎中人?

他一時好奇心起,輕輕一躍,竄到房門邊,蹲下身子,將耳朵貼於門上,聽得那人沉聲道:“本王此次到洛陽,一心只爲聽蓮花高僧開壇講經而來,每年向是如此。現在尚未開壇,本王怎能就這樣空手而回?”

孫峻道:“孫某雖受重金禮聘,但若不是因爲王爺,在下也絕不會出手。既然要保護王爺的安全,在下不得不謹慎一些。”

那人沉吟片刻,又道:“本王的行蹤,本來極爲隱密,現在卻有人行刺本王在先,偷襲孫大俠在後,難道……你昨晚追上了那名刺客沒有?”

孫峻答道:“昨晚刺客所用的飛針,塗有劇毒,但此毒卻不是出自中原,而是採自雲南的‘蛇涎草’提煉而成。”

那人似乎微微吃了一驚,隨即道:“後來呢?”

孫峻道:“此人輕功之高,竟不在我之下,我追了他半個時辰,到得承露園之一帶,他便趁着夜色,忽然不見了。”

那人道:“你所說的承露園,莫非就是中原人稱陸海龍王、‘花天酒地’之一,歐陽歡的晚華承露園?”

孫峻道:“不錯。此園佔地極廣,樹木繁茂,房屋相接,人匿其中,便如泥牛入海,夜色之中,更是難以將他找出。”

那人默然半晌,笑道:“三月初八,穀雨時節,牡丹花開,到時必定名動洛城,盛極一時,卻不知今年的牡丹花會是否還設在晚華承露園內?能夠順便欣賞一下名冠天下的洛陽牡丹,倒也不虛此行!”

陸驚鴻聽得他語聲低沉,從容不迫,似是平日慣於發號施令之人,在自己性命攸關之際,尚有閒情逸致聽佛談禪、賞景尋花,心中愈發對此人起了好奇之心,正準備將房門推開一線,往裡看看,房門卻忽而“咿呀”一聲從裡打開,孫峻站在門後,自上而下地冷冷盯着他,陸驚鴻一個不防,耳朵差點貼上了孫峻的胸口。

他連忙揉揉耳朵,站起身,笑道:“抱歉抱歉,打擾了孫兄的好興致,一大早就急着與朋友聊天,兩位不知在聊些什麼?”嘴裡說着,眼睛卻有意無意地往屋子裡瞟去,只可惜他的眼睛往哪邊轉,孫峻就擋在哪邊,陸驚鴻還要賴在這裡不走,孫峻右手卻已按上長劍,冷冷道:“你若是要看美女,前面院子裡倒有兩個;——若是還賴在這裡不走,只怕你的腦袋就要從中間變成兩個了。”

陸驚鴻眼珠轉了轉,笑道:“多謝!看來還是孫兄瞭解我。”他大笑着走開,剛要回身,身後卻“砰”地一聲,孫峻已經用力地將門關上,這意思已以警告陸驚鴻,莫要再來。

陸驚鴻也不想再去惹他,於是遠遠掠開,掠過一重院牆,雙腳還未着地,又是“砰”地一聲,旁邊的窗戶忽然被人重重打開,只聽“唰”地一陣響,他還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一盆溫水就照着他兜頭兜腦地潑了下來,轉眼間就將他淋成個落湯雞,在初升的陽光下,渾身猶冒着溼溼的熱氣。

一個身穿湖水藍輕紗的少女,手裡端着面銀盆,站在窗前,正用一雙黑白分明的剪水雙瞳瞪着他,小巧挺直的鼻翼兩側,已經因爲生氣而微微皺了起來,嬌嗔道:“你這人一張臉倒長得不錯,怎麼竟做出看女從洗澡這樣沒臉的事來?”她說得又急又快,話聲就象銀鈴般清響地響個不停。

陸驚鴻渾身溼漉漉地站在那裡,喃喃道:“早起的鳥兒有蟲子吃,說這句話的真該死。”

輕紗少女立刻接道:“你說誰該死?你說誰該死?”她一生氣,一句話就要說上兩遍,如竹筒倒豆子般,配上南國少女特有的軟語嬌柔,聽起來倒別有風味。

陸驚鴻嘆了口氣,道:“我是說我起得比別人早,所以我才倒黴。”

輕紗少女冷笑道:“你是說碰見我就倒黴,是不是?是不是?”

陸驚鴻苦笑道:“我並沒偷看……”

他的話還未說完,輕紗少女杏眼圓睜,咬牙切齒道:“好色之徒,登徒浪子,好,本姑娘就讓你倒黴到死!”她似乎出身書禮之家,便連罵人,也是文言雅句,但是那動作卻絕不溫文,“咣”的一聲,將手中銀盆扔在地上,人已如乳燕穿簾般破窗而出,陸驚鴻沒想到她脾氣如此急躁,說動手就動手,再想退時,眼前卻是一把銀光閃閃的飛針,漫天灑了過來,用的竟是南宮世家的“煙雨流花”的手法。那麼這個潑辣的少女,自是南宮明珠無疑了。

這一把銀針才飛到陸驚鴻身前,忽然一截綵綢,自窗中捲了出來,滿天的銀光頓時消失,房門卻“吱”的一聲,輕輕打開,一位身着素裝的年輕少婦,自門內走出,綵綢已匹練般捲了回來,纏在她的腕上,她的一張美麗的臉上,卻是悽婉動人,眉宇之間,似乎隱藏着訴說不盡的哀愁與幽怨。

南宮明珠早已飛身依偎了過去,拉着她的手,嬌嗔道:“表姐,他偷看你洗澡,這樣的登徒浪子,你怎麼能隨便饒了他?”

陸驚鴻這纔想起,眼前這位明豔的少婦正是嫁入洛陽岳家的南宮彩屏。正爲嶽小樓居喪之中,所以素服淡妝,不施脂粉,卻不掩動人之態。

南宮彩屏伸出纖纖食指點了點南宮明珠的鼻尖,柔聲道:“你別再任性胡鬧了,快去沐浴焚香,準備今天的奠掃吧!”說罷向陸驚鴻斂衽爲禮,道:“明珠素來頑皮,誤會了公子,倒要請公子見諒了!”

陸驚鴻忙拱手道:“在下陸驚……”他瞟了南宮明珠一眼,見她正狠狠地瞪着自己,忙改口道:“路……路經此處,不慎驚擾了兩位,實在抱歉,告辭告辭!”說完連忙轉身逃也似地跑了出來。

天色漸亮,白馬寺的鐘聲在白雲間悠揚迴盪,劃破了清晨的寧靜,遠遠的大殿之上,傳出寺中僧衆早課時的磬石梵唱之聲。

陸驚鴻拐出清涼院,徑直往南廂房走去,樹木中忽然一柄短劍疾刺而出,一個輕叱道:“看你往哪裡逃?”跟着一個少女的身影躍出,湖水藍輕紗,竟又是南宮明珠,原來她竟揹着表姐偷偷跟了過來。

陸驚鴻將身一閃,嘆道:“怎麼又是你?”

南宮明珠咬了咬嘴脣,道:“是我又怎麼樣?”她嘴裡說着話,手下卻絕不停頓,匕首一轉,斜刺陸驚鴻左胸。

陸驚鴻笑了笑,道:“是你的話,就再見了!”說罷身子輕飄飄地向後飛起,南宮明珠倒沒料到他竟有這樣怪異的身法,一怔之下,立即追了上去。

此時街上行人甚少,陸驚鴻雖然自問輕功不錯,南宮明珠竟然也能亦步亦趨地跟上,遠遠望去,但見一青一白兩條人影,如蜻蜓點水般在一重重屋頂上一掠而過。

清晨的陽光,已漸漸明媚起來,照着白雲下一片嫩綠的草地,上面鋪着一方比青草還要柔軟,比雲朵還要潔白的羊毛地毯,上面放着一隻細肚高腰的銀製酒壺,和四隻銀酒杯,旁邊坐着兩個人,神情瀟灑自如,正是曲蘭衣和慕容笙。

陸驚鴻人已經象只兔子一樣地衝了過來,人還未至,已大叫道:“棋酒之約我雖然來遲了,快快倒上,先讓我自罰三杯!”

曲蘭衣聞言笑道:“你這個人,倒是自己會找機會喝酒!”

陸驚鴻剛剛坐到地毯上自己倒了一杯酒,南宮明珠已經追了過來,人一落地,喝道:“你就是找了幫手來,本姑娘也是不怕的!”匕首一挺,又刺了過來。

坐在他身旁的慕容笙卻微一皺眉,嘆道:“女孩子家,還是溫柔一點的好!”隨手拔出腰間玉簫,輕輕一擋,短劍便被震得脫手飛出,在空中劃出一道長長的弧線,遠處忽然輕煙般飛來一個人影,一招燕子抄水,就將短劍抄在手中,朗聲笑道:“好凶的小姑娘!連我驚劍任峽看了,都忍不住要替陸驚鴻的性命擔憂。”

南宮明珠一聽,這個好色之徒、登徒浪子竟然正是陸驚鴻,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道:“陸驚鴻,你害了我九哥的命,本姑娘是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任峽兩隻手指捏住劍尖,一邊緩緩走了過來,一邊看着南宮明珠“嘖嘖”地搖頭嘆氣:“原來是這麼標緻的小姑娘,可惜就是太兇了點,不過,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不放過誰?”

南宮明珠倒沒料到碰上個比陸驚鴻更臉皮厚的,恨恨地瞪着他,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大眼睛裡竟似有淚珠轉動。

任峽還在嘆氣,曲蘭衣已忍不住笑道:“人家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任兄千萬莫要欺負她纔好。”

陸驚鴻抹了抹額前的溼發,苦笑道:“我只求這位十六七歲的小姑娘,莫要欺負我們這幾個二十六七的大男人就好了。”

任峽手上微微一抖,將短劍拋給陸驚鴻,陸驚鴻不解道:“給我做什麼?”

任峽摸了摸小鬍子,笑道:“人家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眼巴巴地追了你這麼久,難道不是爲了送這個定情信物給你?”

南宮明珠俏臉立刻通紅,曲蘭衣連忙道:“任兄千萬莫要亂點鴛鴦譜,這位姑娘乃是慕容兄未過門的妻子,南宮世家的大小姐南宮明珠。”

任峽連忙拱手道:“原來這位就是慕容世家的笙二公子,果然是玉樹臨風,氣宇不凡,方纔失敬得很,還望恕罪!”

慕容笙還禮道:“不知者不罪,任兄不必多禮。”

任峽撫掌讚道:“姑蘇慕容,果然不愧爲書香世家,正所謂腹有詩書氣自華,慕容兄風度翩翩,雍容……”

他這一篇溢美之辭還未說完,南宮明珠忽然衝着陸驚鴻道:“喂,把劍還給我,我要回去了。”陸驚鴻正是求之不得,連忙將劍遞了出去,南宮明珠拿了劍,居然說走就走,腳下毫不遲疑,轉眼間就不見了。

任峽不禁又嘆道:“看來慕容兄真是她的剋星,這位性子刁蠻的大小姐,一見你就乖乖地走了,成親之後,兩位想必是夫唱婦隨,讓人羨慕。”

慕容笙聞言淡淡道:“世家子弟,婚姻大事全憑父母作主,難如人願,這位南宮明珠大小姐,若非家嚴逼得太緊,小弟倒是願意拱手讓於任兄。”

曲蘭衣嘆道:“世家子弟,原也有許多不足爲外人道的苦衷。”

慕容笙道:“規矩太多,反而易出離經叛道之徒,南宮明珠的堂兄南宮九背出家門,行事乖張,小弟雖不敢苟同,倒也十分理解。”

任峽見地毯上仍有一隻空杯,拿過將酒斟滿,笑道:“人生得意須盡歡,但使杯中酒常滿。”仰頭一飲而盡,又道:“三位都在這裡,必是有約在先,小弟倒做了回唐突之客。”

慕容笙笑道:“正所謂相請不如偶遇,沒有等到佛劍蓮花,卻碰見了閣下這樣一個妙人,倒也得失相宜。”

陸驚鴻道:“正是昨晚明明已經約好,難道和尚也會打誑語?”

曲蘭衣道:“佛劍蓮花乃得道高僧,豈會失信於人?白馬寺中三位住持,無往大師雲遊未歸,無相大師卻又閉關參禪未出,所以只有暫請這位蓮花高僧登臺說法,普度衆生了。”

陸驚鴻不由笑道:“世人都說佛劍蓮花見佛明性,心中有慧劍一把,靈花無數,曾經講經三晝夜,感動上蒼,天降花雨,他現在既在講經,爲何天上一朵花都沒有?”他話音剛落,忽覺頰上一涼,隨手一摸,竟是滴雨水,跟着又是幾滴,片刻之間,天空由晴轉陰,烏雲密佈,竟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任峽搖頭笑道:“可見天道不公,佛劍蓮花開口,天上降下蓮花無數,陸兄一開口,老天爺卻只有雨水奉送。”

驟雨勢急,轉眼間越下越大,遠處雲外似有輕雷陣陣,四周一片水氣瀰漫,幾十步外的影物已看得不甚清楚。

慕容笙道:“前面不遠處就是雁邱祠,我們先到那裡避避雨。”四個人拿起酒壺酒杯,一齊朝前奔去。

雁邱祠本是龍門石窟下的一座祭祠,規模不大,卻頗爲古樸幽靜,只是祠內年久失修,廢瓦殘垣,蛛網塵絲,比比皆是。幾處雨水從檐縫中漏下,滴滴嗒嗒,響個不停。

曲蘭衣手握酒杯立於檐下,不禁嘆道:“清明時節雨紛紛,今天這場雨,我們本來早該料到。”

任峽笑道:“我眼中有雨,心中無雨,再看天外,眼中亦無雨,所以這場雨下與不下,與你我無干,但飲杯中酒,莫問身外事。”

曲蘭衣微微一笑道:“任兄倒是善解機鋒。”

任峽道:“小弟曾與佛劍蓮花有一面之緣,與談禪講經一個時辰,是以對禪機略知一二。”

曲蘭衣嘆道:“你不過與他講經一個時辰,便能有所領悟,可見這位蓮花高僧修爲之深,非你我所能揣度。”

任峽點頭道:“他曾對我說,心舍於有無,眼界於色空,皆幻也,離亦幻,至人者可舍幻,是爲空觀,在下思之,仍覺其中大有深意。”他轉過頭笑道:“不知慕容兄以爲如何?”

卻見慕容笙正定定地望着祠中一對泥塑大雁,兩隻大雁交頭接頸,神態親密,雖然雕琢得栩栩如生,卻因年深日久,色褪翅折,已是殘破不堪。慕容笙凝視不語,雙目中隱泛淚光,竟似有滿腹心事,半晌方長嘆一聲,道:“只可惜我等久居紅塵,如何得以堪破諸般幻象?就如眼前這對大雁,不能忍受紅塵離別之苦,竟自爲愛侶殉葬。”

任峽道:“小弟看慕容兄風流灑脫,爲何區區一對泥雁,竟生出許多感慨?”

曲蘭衣道:“任兄有所不知,這對泥雁的由來,原是有一個典故的。”

任峽道:“願聞其詳。”

曲蘭衣道:“昔年大詞人元遺山赴試幷州,道逢捕雁者,說今日捕一雁而殺之,其脫網者悲鳴不能去,竟自投地而死,元遺山於是買下這兩隻大雁,葬於汾水之濱,累石爲識,號雁邱,並作雁邱詞。”他環視四壁,點頭嘆道:“這座祠堂,只怕是哪個癡情人所建。”

任峽道:“莫非是坊間經常傳唱的‘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曲蘭衣點點頭,喟然道:“只嘆世人對此詞用得太濫,又有幾人能真正體會其中滋味?”

陸驚鴻忽然舉杯笑道:“卻不知用雁肉來下酒,滋味如何?”

曲蘭衣看了他一眼,笑道:“這雁肉就算別人能吃,你陸驚鴻卻是萬萬吃不得的。”

陸驚鴻道:“爲什麼偏偏我就吃不得?”

任峽也看着他笑道:“陸兄明知故問,你的名字裡有個‘鴻’字,鴻即是雁,你又怎能把自己拿來下酒?”

慕容笙默然良久,此際忽然道:“人之癡情,又怎及得上大雁恩愛終生,至死不渝?莫非今日我們的這杯酒,竟是上天要我們敬給這對癡情的雁侶麼?”說罷,左手執壺,滿滿倒了一杯,灑於地上,漫聲吟道:“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水俱黃土,千秋萬古,爲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邱處。”說到最後一句,似已喉頭微哽。

曲蘭衣目光閃動,道:“慕容兄似乎別有心事?”

慕容笙強笑道:“只是心中偶有所感,倒讓曲兄見笑了。今日小弟作東,本想邀諸位萍水一聚,把酒言歡,不想佛劍蓮花未至,天公也不作美,小弟現在又……掃了大家的興致,今日就此別過,他日有緣再會,還是小弟的東道吧!”一抱拳道:“諸位請!”竟不顧門外大雨滂沱,徑自冒雨而去。

曲蘭衣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不想他也是個至情至性之人,若非怕我們看見他眼角的淚光,便不會如此失禮,匆匆離去。看來他的心事,只怕極深。”

任峽摸了摸小鬍子,道:“棋酒之約已散,但‘花天酒地’之一的‘紅花’徐明軒徐大老闆,對兩位仰慕得很,所以託小弟務必前來,請陸兄和曲兄過去一敘。”

曲蘭衣道:“實在抱歉,曲某今天還有一件要事,倒要辜負美意了。”

任峽笑道:“什麼事非要在今日辦不成?”

曲蘭衣道:“清明之時,正適於掃墓祭奠,在下還要趁今日去祭拜一位亡友。”

陸驚鴻脫口道:“玉劍嶽小樓?”

曲蘭衣點點頭,任峽慨然道:“玉劍嶽小樓與小弟同列劍中四少,昔日也是極好的,只可惜他與輕劍楊飄皆歿於江南,想來也令人頗爲傷感。”他看着曲蘭衣道:“若非今日有事,小弟本該一同前往,如今就煩請曲兄爲問候嫂夫人一聲。”又拉住陸驚鴻道:“陸兄若再不去,小弟今日的這趟差就沒法交了!”

陸驚鴻從供桌上拿起酒壺,倒了一杯,笑道:“現在外面雨這麼大,想走也走不了,何不先喝兩杯?”他將杯送到酒邊,正欲飲下,曲蘭衣忽然衣袖一拂,將他手中酒杯打翻在地。

陸驚鴻一怔,笑道:“你莫非也要我學慕容笙,將這杯酒灑在地上,敬給……”話未說完,面上的笑容卻突然僵住,只見酒水落地,“哧哧”掀起一陣白煙,所滴之處,斷木殘瓦,皆被蝕穿,深可盈寸。人若喝下去,只怕立刻就要腸穿肚爛。

陸驚鴻倒吸一口涼氣,不禁道:“好厲害的毒!剛纔酒裡明明無毒,怎麼轉眼間就……”

曲蘭衣面色凝重,緩緩道:“先前喝的酒裡,的確無毒,但酒壺放在供桌上之後,卻被暗中下毒。”

任峽也不由緊張起來,駭然道:“我們三個人六隻眼睛,怎麼可能有人下毒卻看見?”

此時天色陰遠霾,雨腳如注,祠內蛛網塵絲、斷瓦殘垣間,突然充滿了一股詭秘陰森的殺氣,三人默然不語,半晌,曲蘭衣方仰頭望着樑上道:“下毒的不是人,是它!”

陸驚鴻和任峽一齊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見橫樑上懸下一線蛛絲,蛛絲末端,吊着一隻黑黃相間的蜘蛛,細小如豆。一滴蛛液,在它身上越聚越大,最後掉了下來,“噝”地一聲輕響,滴入壺嘴之中。

曲蘭衣雙眉微皺道:“這種蜘蛛名叫腐蛛,產於雲南,性喜潮溼地氣,能夠分泌劇毒蛛液,若不是我剛纔一直都在供桌旁,聽到這一聲水滴之聲,只怕現在……”他沒有說下去,但這後果卻是簡直令人不堪設想。

陸驚鴻道:“但這隻腐蛛又怎會那麼巧將毒液滴入酒壺中?”

曲蘭衣道:“腐蛛性喜竹葉青的香氣,必是這壺酒將它引來的。”

陸驚鴻目光閃動,道:“原來這隻腐蛛湊巧在這裡避雨,我們又湊巧在這裡喝酒,——若是我們三人湊巧死在這裡,豈非冤枉得很!”一邊說,一邊腳下悄悄向門外移去,笑道:“朋友將腐蛛捉來此處,若非是想親眼看見我們毒死,倒還真沉得住氣!”身形箭一般掠向雨中,雨霧裡忽然暴射出幾點寒星,陸驚鴻雨中看得不甚真切,身形微微一滯,只見丈餘開外一條黑色人影,遠遠逸去,縱聲大笑道:“陸驚鴻,你若肯少管些閒事,一定可以活得更長久些!”笑聲未歇,人已在雨中去得遠了。

陸驚鴻掠回祠內,見曲蘭衣已用布條拈起一枚飛針,仔細端詳,但見飛針針尾倒勾,上面藍芒閃動,道:“又是上次白馬寺中偷襲孫峻的那人?”曲蘭衣點了點頭,陸驚鴻又道:“看來上次孫峻護送的轎中人,纔是此人行刺的真正目的,不料卻被我們無意中三番兩次地破壞,所以他便想趁我們到雁邱祠之際,事先在這裡安置好腐蛛,好將我們除去,以免礙手礙腳。”

任峽道:“但此人怎知我們定會來這雁邱祠中,而事先做好安排?”

曲蘭衣沉吟道:“此人必精於天象,看出今日定有大雨,而附近又只有這座祠堂避雨,所以……”他忽然失聲道:“此人心思如此細密,我們既在這裡,孫峻等人豈不是已有危險?”

三人對望一眼,不在打話,一齊掠出祠外,冒雨趕往白馬寺。這三個人輕功俱佳,雖是大雨滂沱,亦不減腳下功力半分,一時三刻之間,便來到白馬寺外,直入正門,過大殿,至毗盧閣中,佛劍蓮花的雲房,已可望見。

三人正要進入,卻聽得佛號高宣,灰影一閃,一名僧人森然立於雨中,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喝道:“佛劍蓮花此刻正在禪修,不見外客,各位請回吧!”

三人身上俱已溼透,陸驚鴻連聲道:“佛劍蓮花房中,是否來過兩位香客,其中一人,黑衣佩劍?”

灰衣僧人低眉斂目,雙手合什道:“高僧房內,豈容此等兇人兇器擅入?方纔雨點一起,孫峻便同那位香客離去了。”

曲蘭衣道聲:“多謝!”三人又返身折出毗盧閣,走出幾十步,曲蘭衣忽又停住,失聲道:“陸驚鴻,你方纔說的只是香客中有人黑衣佩劍,那僧人又怎知你說的就是孫峻?”

陸驚鴻一愣,叫道:“不錯!他這樣說,分明是想將我們支開,那麼孫峻很有可能就在佛劍蓮花雲房之內。”

三人再次折回原處,那名木立在雨中的僧人果然不見了。他們面面相覷,直如見鬼了一般。

陸驚鴻回過神來,當先衝入佛劍蓮花雲房,房內卻寂然無聲,但見一爐靜香,滿室淡雅,佛劍蓮花翩然坐於禪榻之上,此時聽見足音,睜開雙眼,含笑道:“三位冒雨前來,不知所爲何事?”

陸驚鴻道:“你的房外,可是有個灰衣守護僧人?”

佛劍蓮花道:“如此大雨,各房僧人早已歸去,只除寺外護寺僧外,外面並無一人。”

陸驚鴻又道:“可知孫峻去了何處?”

佛劍蓮花道:“方纔正在貧僧處,有輛馬車來接,想必是登車出寺而去了。”

陸驚鴻心下稍安,與曲蘭衣、任峽一道走了出來,曲蘭衣有事在身,告辭而去,任峽卻一把拉了陸驚鴻,笑道:“陸兄可該隨小弟去趟飛花別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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