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住天晴,碧空如洗。
陌上野花滿徑,芳草遍地,花草間蜂蝶翩翩。
清風徐來,帶着雨後的清新氣息,令人心胸爲之一爽。
陸驚鴻深深吸了一口氣,伸了個懶腰道:“不知道還要過多久才能到飛花別院?”
任峽笑道:“陌上花發,可以緩緩歸矣,你又何必太着急?”
陸驚鴻搖頭道:“我只是在想,徐明軒爲何捨不得讓人在這上面騎馬?”
任峽道:“因爲這塊地是徐大老闆的,他自然是希望每個人經過這裡的時候,都能夠慢慢欣賞這裡的風景。”
陸驚鴻苦笑道:“只怕也太慢了點。”
任峽悠然道:“你只要跟着這些蜂蝶走,遲早總會到的。”
陸驚鴻奇道:“爲什麼?”
任峽目光投向遠方,神秘一笑道:“因爲最香最美的花就在那裡。”
陸驚鴻也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見蜂蝶簇簇擁擁,往前飛去,前面,芳草依依,直到天際。
陸驚鴻嘆了一口氣,喃喃道:“只怕我還沒到那裡,腿就先走斷了,不知道到時你肯不肯揹我?”
任峽也苦笑道:“看來我不想揹你,只有一個法子。”
陸驚鴻眨眨眼道:“什麼法子?”
任峽道:“只有讓自己的腿也斷掉,兩個人一起爬到飛花別院去。”
別院已在望。
高大的院牆綿延數裡,碧瓦飛檐,氣宇不凡。
裡面一帶九曲迴廊,蜿蜒曲折,連接院中各處。廊上白色的風幔隨風輕蕩,廊下碧池瑤波,綠萍點點,五色水禽,在池面上嬉戲。
陸驚鴻正不知該往哪邊走,迴廊後忽然轉出一個人來,竟是丁逢,他展顏笑道:“陸兄,家師與徐大老闆已在大廳恭候多時了,兩位請隨我來。”說罷當先引領,一路之上但覺異香撲鼻,三人又穿過數重帳幔,來到一座臨水的敞軒前,微風一過,軒前風幔輕揚,裡面隱有數人。
陸驚鴻腳步漸緩,再走近幾步,卻忽似前面有堵無形的牆般,停了下來。
任峽詫異道:“陸兄爲何止步?”
陸驚鴻雙手抱臂,目光閃動道:“有劍氣!”
劍氣森寒,直從風幔中透出。
忽聽幔後一人語聲蒼鬱道:“劍本無氣,何來劍氣?”
陸驚鴻微笑道:“酒亦無氣,何來酒氣?”
那人答道:“酒本無氣,你的身上纔有酒氣。”
陸驚鴻道:“閣下若有殺氣,手中的劍便有劍氣。”
那人道:“好!”
話音未絕,垂地的帳幔忽然無風自動,迅速向外膨脹起來,一柄劍如長虹貫日般自幔中刺出,直指陸驚鴻面門要害,劍氣所及,森寒入骨。
陸驚鴻來不及後退,劍光已迫近眉睫!
他心念電轉,手隨心發,雙掌一合,就將劍尖夾在掌心。
長劍光芒暴漲,距陸驚鴻雙眼僅有一寸,卻如插入巨巖之中,再也無法刺進分毫。——一寸就已足夠!
向外鼓動的風幔也漸漸平靜,竟似有一隻無形的巨大手掌將它推了回來,到最後如一面牆一樣筆直的豎在兩人之間。微風拂過,風幔竟紋絲不動。
日漸西斜,池中雲影悠悠。
良久,方聽軒中一人嘆道:“驚鴻一瞥,應心而發,有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今日我總算開了眼界!陸驚鴻,古老弟,你們二人就此罷手如何?”
幔內人冷哼了一聲,陸驚鴻道:“好!”雙手一鬆,長劍立即撤了回去,兩人中間的風幔卻片片裂開,猶如千百隻白色的蝴蝶,在空中飛舞。
陸驚鴻這纔看清軒中的三個人。當前一人手中握着一柄重劍,紫色的臉膛漲得通紅,胸脯微微起伏,似乎還在喘氣。左邊一位老者,身材瘦削,顴骨高聳,神色淡然,有如懸崖古鬆。右邊一人卻坐在椅上,面目儒雅,正微笑着手撫頦下長鬚。
陸驚鴻目光落到了那柄重劍之上,讚道:“雲鬆重劍,雲龍一現,果然是把好劍!”
握劍人傲然道:“此劍長四尺三寸,闊三指半,淨重二十七斤,乃是黃山派鎮山之寶。”
陸驚鴻又嘆道:“方纔那一招‘飛虹貫日’,精妙凌厲,意在劍先,如浩瀚雲海之變幻莫測,試問天下除了古長風古掌門外,又有誰能使出?”
古長風雙目久久凝視着陸驚鴻,忽然長出一口氣,面色漸緩。
左首的老者眼中卻露出一絲笑意:“古老弟,我說過這個人不僅手上功夫有兩下子,眼光也一向不差。”正是嵩山派掌門況師道。
另外一人必然就是此間的主人,“花天酒地”之一的“紅花”徐明軒。
陸驚鴻笑道:“嵩黃二老,乃是武林泰山北斗,向來不輕易下山。這次叫我來,莫非是想請我喝酒?”
況師道眼中笑意更濃:“我們叫你來,是想請你做一件事。事成之後,自然是要請你喝上一杯的。”
陸驚鴻拱手道:“但有所命,無不遵從。”
況師道卻轉換了話題,道:“此次我和古老弟下山,不過是爲了名劍大會。”
陸驚鴻動容道:“聽說今年的名劍大會上,將出現一件絕世罕見的神兵。”
況師道點點頭,望各一旁的丁逢,丁逢連忙道:“此次名劍大會,推舉家師和況師伯作爲主持,這件神兵利器,便是要頒給大會比劍的優勝者的。正因爲事關重大,爲了公平起見,家師和況師伯商議,決定另請三位見證人。”
陸驚鴻沉思道:“這三個人不僅要有舉世公認的劍術造詣,而且本身必須正直無偏袒,劍客雖多,普天之下,要找出這樣的三個人來,卻是不易。”
丁逢笑道:“家師和況師伯已經想好了三位,其中一位是白馬寺住持佛劍蓮花,一位是眉山竹道人。”
陸驚鴻點頭道:“一僧一道,不僅劍術高深,而且都是方外之人,不至於徇情枉私。”又問道:“那第三個人呢?”
他這句話一問出口,大廳上五個人十隻眼睛,都一齊盯在了他的臉上。
古長風一字字道:“這個人,就是我們想請你做的一件事。”
陸驚鴻勉強笑了一笑,道:“要我去請什麼人都好說,只有一個人除外。”
古長風眼中寒芒閃動,問道:“誰?”
陸驚鴻也一字字道:“薛無痕。”
薛無痕!
眼神冷漠如遠山上亙古不化的冰雪,他的劍比眼神更冷。迅來如電,淡去如風,一劍刺出,渾無痕跡。
軒外有風揚起。
古長風的目光似乎也飄到了遠山之上,喃喃道:“薛無痕,自然是薛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