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小曼眼中,哥哥黎風一直是個神秘又神奇的人物,無論做什麼都是一副不動聲色清清冷冷的樣子,像塊漂亮的半透明晶體,離得很近,卻捉摸不透,這讓從小就對黎風產生跟屁蟲習性的路小曼常常覺得很不滿足。
“哥哥,該拆線了,下午我請假陪你去醫院吧!”上班前,路小曼穿好鞋,再仔細的對着鏡子把高領毛衣拉得更高些,扭頭對後面的黎風說。
黎風微微一笑,“不用了,我昨天已經去拆過線了。”
“啊?”路小曼驚訝的看着他肩膀,“哦”了一聲低下頭去,跺跺腳拉開門,這個時候,胳膊被拽住,
“就這麼跑了?小曼,不跟哥哥說再見嗎?”黎風看着他明顯撅起來的嘴,滴溜溜的大眼委屈的左轉右轉就是不轉向自己,帶了些笑意的說,“昨天正好路過醫院……小曼也要工作,我只是不想耽誤你的時間。”
路小曼擡起頭:好看的面容,乾淨的嗓音,神情溫柔依舊,他垂下眼,耷拉着腦袋,“哦,知道了,哥哥再見。”
正準備扭過身,眼前人忽然靠近,恍神間,額頭已經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小曼剛纔的再見說得太敷衍了,還是我自己要個告別吻吧,呵呵。”黎風笑得春意盎然,抱胸站着,滿意的看着眼前小傢伙臉上開始泛出粉色,“這個不算親親,對吧?”
路小曼捂住自己的額頭,不好意思的點點頭,的確算不上……
“哥哥,”路小曼好像鼓起了很大的勇氣,重新看着黎風,“有的時候,就算哥哥拉着我的手,我也覺得,你好像在離我很遠的地方,好奇怪,我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因爲,我,我很不開心!!”說罷,立刻拉開門,頭也不回的衝了出去,留黎風一個人怔楞在原地,聽着“咚咚”的腳步聲快速跑遠,竟然忘了,自己今天本來是要送他去上班的……
又一次預支了自己一天的薪水,路小曼面色慘痛的從出租車裡下來,擡頭仰望高高的大樓,嘆了口氣,一想到哥哥,心裡錯亂,一想到自己今天的勞動成果已經提早交給司機叔叔了,動力,消失了很多很多……
走進電梯間,背突然被人大力的一拍,失去了精神動力的路小曼一個不防,“哇”的一聲向前撲到,眼看就要屁股向後,平沙落葉了,前方一人如猛虎下山,衝過來一把把他抱住。
緊閉着眼等待疼痛的路小曼感覺自己忽然落進一個很熟悉的懷抱裡,熟悉的溫度,熟悉的氣味,耳邊一片“嘶嘶”的抽氣聲傳來,這樣的聲音也還算熟悉,路小曼迷迷濛濛的睜開眼,
Edison在電梯外苦了臉大叫,“老大,我錯了,我發誓,我絕對不是故意的!!”
路小曼仰起頭,老闆楊和軒的臉就在他上方零點幾釐米的地方,不小心動一下,光潔的額頭就觸碰到他的下巴,幾乎看不出來的胡茬,硬硬癢癢的感覺。
楊和軒姿勢未變,冷冷的對周圍的人吐出兩個字,“關門!”
周遭人等立刻會意,魚貫而出,最後的那個衝出去時還不忘按一下關門鍵,險些撞死自己。
“老闆,可以放開我了。”電梯上到4層,路小曼小聲的說,自己怎麼說也是好幾十斤的人呢。
楊和軒恍若未聞,定定的看着路小曼的脖頸處,現在的姿勢他的高領毛衣被蹭下一部分,正好……露出那個部分。
“老闆,你,你不會抽筋了吧……”路小曼在一旁看着楊和軒漸漸僵硬冷厲的臉,擔心的問道,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路小曼開始盲目的相信着楊和軒,他老人家肯定不會對自己生氣,所以,生氣了也肯定不會因爲自己!
“這是什麼?”楊和軒問着還把衣領拉拉,墨黑色的眼瞳彷彿不經意的瞥向懷裡人的眼睛,
路小曼悚然僵直,立刻心跳如鼓,“哥哥說,這個學名叫‘吻痕’,”看到老闆的鐳射眼光猛地一頓,又在他身上掃來掃去,懷抱也慢慢冰冷起來,連忙有些着急的說,“沒有了,沒有了,別的地方沒有了……”小小的蚊子聲變成幾乎聽不到的螞蟻聲,臉越來越紅,想起當晚的場景,不由羞愧難耐,頭使勁的低下去……
“嘭”!!!
耳邊猛地一聲巨響,路小曼嚇得一哆嗦,原來是楊和軒單手握拳砸向電梯側壁,電梯被砸的一震,差點失事,最後終於還是強悍的繼續向上慢慢爬去。路小曼小心的看向楊和軒,
“老闆,你怎麼了?”
楊和軒默不作聲,深吸兩口氣,擡頭對他擠出一個笑容,“沒什麼,我答應過你爸爸,你缺少的那部分教育由我代他補上。”
路小曼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那你爲什麼笑得這麼難看?”
……
高大的男人和纖瘦的男孩並排着走進天實,Linda對着繃着臉的楊和軒微笑點頭問好,又一臉激動的對路小曼得意的擠擠眼睛,路小曼也學着一臉得意的擠回去。
走到辦公室的門口時,發現白茹已經等在那裡了。看到他們過來,淡淡的掃了一眼路小曼,眼神裡的光黯淡下來,
“和軒,我的文案做好了,你有時間看一下嗎?”
楊和軒側身打開門,讓路小曼先進去,扭頭淡淡的說,“F-X的事由老江負責,你交給他就好。”
“他說,”白茹彷彿有些不好意思的頓了下,“他說我做的太好了,可以直接拿給你,別的,都不用看了。”
“什麼叫不用看了?!”路小曼離他們不遠,一聽這個話立刻炸毛,兩步蹦過來,“那我的呢?他也看了嗎?”一臉急衝衝,帶着不加掩飾的不服氣與不相信。
“呵呵,”白茹也看向他,語氣平和,眼神挑釁,“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去找他,小曼,我有些話想跟和軒說,你……”說完意有所指的看着他,
“我不走!”路小曼看着她,心裡沒來由的一股小小鬱火,嘴巴一厥,看向楊和軒,“這也是我的辦公室,我想走就走,想不走就不走,對吧?”晶晶亮的大眼自信的看向楊和軒。
“對!”楊和軒暢快的點頭,看着路小曼氣鼓鼓的樣子,自己的心裡好像被什麼柔軟的東西拂過,快意溫暖的很。不過,老江還是這個毛病,勤勤懇懇工作是不錯,但在一些東西面前往往習慣性的沒有原則……他轉向白茹,
“老江沒必要這樣做,最終定奪文案的人是Edison,不是我,我去找他談談,小茹,你先回去吧。”說完回過身拍拍路小曼的腦袋,“乖,快去工作,桌子上的數據好好整理一下。”接着一副我去給你出氣的神色就走了開去。
路小曼點點頭,往回走去,坐到桌前時發現白茹也跟了進來。
自從Lisa師父警告過之後,他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理所應當的站在更信任的人的一邊,一邊疑惑着,一邊果真離她遠遠的。
“小曼,我們談談好嗎?”
“好啊。”路小曼打開電腦,一邊盯着屏幕,一邊“啪啪”的敲着鍵盤,
白茹手指漸漸握拳,其實在她眼裡清秀的過了份的路小曼只是心無旁騖的認真工作,絕沒有輕視旁人的念頭。
“你對和軒怎麼看?”
“老闆?很好啊。”真的很好……
“你知不知道,破壞別人的幸福不會有好結果的!”
“知道啊,”繼續打字。
“那你知不知道,和軒是我的未婚夫,我們很早就認識了!”聲音中開始有火氣。
“是嗎,你們什麼時候結婚?” 路小曼盯着屏幕,只是嘴巴動了動。
白茹猛地愣住,這個問題真的是踩到地雷上了,她冷冷看着眼前水晶娃娃般剔透可人的男孩,抽氣平復了一下,勾起嘴角笑笑,“呵呵,你放心,我們會結婚的。他現在對你,不過是一時的新鮮罷了!”
“白茹姐姐,”路小曼終於擡起頭,陽光下清秀絕倫的臉龐,仿若閃着處子靜好純真的光芒,眼光洌洌如水,倒映着無暇的心境,和麪前女人那張扭曲得令人可惜的臉。
“老闆對我很好,我覺得你們結了婚後你肯定就不讓他對我這麼好了,所以,”路小曼低下頭去,喃喃自語着,“我不希望你們結婚。”
“你……”白茹被這直白話語噎住。
“對了姐姐,你爸爸是市長吧?”路小曼突然轉變話題,
“是,怎樣?”
“你可不可以跟他說說,北安路(就是黎風住的地方)那裡快點通公交車啦,每次打車都打得我肉痛……”路小曼一邊心疼着,一邊全心全意爲市政建設提供着寶貴意見,也不管那裡是F市有名的富人區,往那裡通公交,簡直就是反諷……
白茹不明白路小曼式的冷幽默,哼了一聲扭身氣憤走掉,高跟鞋踩得狠絕,看得路小曼都跟着害怕,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把細細的鞋跟踩碎了。
她剛出去不多久,楊和軒進來,
“小曼?你沒事吧?”
“沒事,”路小曼沒精打采的看他一眼,趴下去繼續工作,楊和軒急走兩步到他面前,
“白茹是不是跟你說什麼了?”
“老闆,”路小曼想着剛剛白茹那句“我們會結婚”的話,感覺突然就很不一樣起來,就好像本來一直穩穩的放在那裡的東西,忽然間失落掉了,空空的,心裡某個地方不明緣由的有些難過,
“你和白茹姐姐什麼時候結婚?”路小曼悶悶的問,長長的睫毛遮住眼睛,就像要遮住小小的心事。
“結婚?”楊和軒面色瞬時變寒,眼神也凝住,“她跟你說我們要結婚?”
“嗯,”路小曼幅度很小的點點頭。
楊和軒立時就要起身,突然間似乎又反應過來什麼,不可思議的看向他,“小曼,你……不想我們結婚?”
“嗯,不想。”路小曼老老實實的回答,說完又撓撓頭,“老闆,我好像不該這樣說。”小曼說出了心裡話,把自己也有些搞不清楚的心緒就這樣暴露出來,雖然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但還是很不好意思。
“不不,”楊和軒心中積累已久的一大團期待就這樣炸開,又不敢表現得太驚喜以免嚇着他,“應該的,應該的,很應該這樣說。”小傢伙不會說謊,雖然覺得不應該可還是不設防的將內心坦呈在自己面前……笑容不受控制的從心底升起……
“哦,”路小曼心中大石落地,臉上也閃現笑窩,對着老闆甜甜一笑,也不管他這個心境明澈放鬆下來的笑容對該人有多大的衝擊力,繼續埋頭工作了……
“咕咚”一個水泡聲,楊和軒從文件裡擡起頭,只見路小曼從自己的桌子上一把抓起手機,有些侷促的看着他,“對不起對不起,我忘了靜音了。”
“沒關係,鈴聲很有趣。”楊和軒輕笑,“和你很配。”
路小曼聽出了他的調侃意味,小小的翻了個白眼。看向手機,屏幕上出現“哥哥”兩個字,路小曼立刻有些期待的點開:
“小曼,對不起,哥哥錯了,不該忽視你的感受。下班的時候先不要走,我去接你,我們一起去吃你說的麻辣燙,好嗎?”
路小曼盯着這寥寥幾句話,一想到有潔癖的哥哥居然肯和自己去吃麻辣燙,胸口馬上被感動與喜悅堵得滿當當熱乎乎,低着眼,也不顧另一邊射來的深深目光,嘴上帶着笑,運指如飛的按鍵,
“嗯!好!不過要九點才能去吃。那的老闆和我是熟人,他物美價廉,童叟無欺,分量也給的足,哥哥你要是餓的話就先吃些餅乾吧,^_^!”
路小曼把信息發送出去,大大的呼出一口氣,早上的那一點小小不快早被這條短信打得煙消雲散了。
楊和軒看着他那張笑嘻嘻盯着手機的臉,“嗯哼”一聲,“小曼,現在是上班時間。”
“哦,好好,我知道了。”路小曼縮着脖子對老闆打個極不標準的敬禮,就又趴到電腦前了,
“不要趴那麼近,對眼睛不好!”
“哦。”向後退一點。
“坐直了,脖子不要老抻着,否則以後脊柱會出毛病!”
“哦,好。”立刻呈現標準坐姿。
“小曼,你坐了很久了吧,是不是該起來活動一下?”
“哦,好,謝謝老闆。”……
出去上了一趟廁所,路小曼回來的時候發現一直坐在電腦前不標準也不活動的老闆有些疲憊的在給自己揉肩,馬上走到他的身後,兩個拳頭握起,很自然的給他捶起背來,只覺得自己接觸到的身體有一刻的僵硬,路小曼歪着頭從後面問,
“不舒服嗎?”
“唔,舒服,繼續。”溫熱的氣息柔柔的直接吹向耳中,楊某人很鎮定,很鎮定的回答。
“哦,那就好,我以前經常給我爸爸捶背的,呵呵,技術很好的,相信我吧!”路小曼看着老闆的側臉,自信滿滿的說,拿捏着力道,用心的給人驅散疲勞。
楊和軒輕閉起眼,心裡一道暖流隨着背後那雙小手敲打的節奏,緩慢而堅定的漫過,每一寸,每一個角落,自很早便牢牢封閉的地方,彷彿都在不受控制的伸開觸角,貪婪、幸福、迫不及待的感受着。爲什麼要追逐一個總是不明白自己心意的人,爲什麼會因他的一顰一笑回味不已,因爲他,自己變得如此陌生,可是又一直不停的暗自收穫着、感動着。——這,就是理由麼?
“小曼,”楊和軒依然閉着眼,低沉的嗓音聽起來異常溫柔而華貴。
“什麼?”路小曼動作不停,看向他的側臉。
真的很想讓你就這樣永遠站在我的身後,原來煞費苦心,想要得到的只是這樣一種簡單的感覺。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a question”楊和軒平靜的說出一句莎翁名句,流利好聽的英文發音,配着他磁性微有些沙啞的聲線,聽起來竟有幾分華麗的美感。
“生存或毀滅?”路小曼一邊熟練的敲着背,一邊奇怪的問。
“No,這只是其中一種翻譯,這句話很難,因爲它可以代表無數的意義,而當你找到答案時,它又會變成最簡單的一句話。”楊和軒睜開眼,臉上出現淡淡的笑容,轉過身看向路小曼,按住他的手,
“累了吧,不用捶了。”
“哦,”路小曼點點頭,好奇怪,怎麼覺得老闆突然間變得更好看了呢,這樣想着臉上已經不由自主的紅了,還有那目光,溫和的籠罩住自己,突然就不敢去正視了,還有些無處躲藏的無措感,
“那個,嗯,老闆,你去找江指導問過我的文案了嗎?”路小曼小心的問起別的話題。
楊和軒收回些目光中的含義,臉上有些嚴肅起來,
“我看到了白茹的文案……”
“很好嗎?”路小曼問,
“嗯……”老實說,好到令人吃驚。
路小曼明白了老闆的意思,很不滿意的說,“可是我的也很好!……老闆你沒看我的嗎?”語氣已經帶上了點賭氣的感覺。
“呃,我剛看完白茹的,老江他,突然就要去廁所,小曼,你知道,他有點病,所以……”楊和軒有些爲難了,那種病的痛苦,路小曼肯定還不能理解。
“哦,沒有關係,我理解,”路小曼大度的擺擺手,“定稿的時候老闆你肯定就能看到了!哈!”
楊和軒愣了一下,有些失笑的看着一臉毫不介意的路小曼,真是個自負得可愛的小傢伙。
“好!我相信你,就等定稿的時候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