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一杆大旗出現在蕭正剛的視野之中,一列列的隊伍出現在大旗之後,一層又一層,佈滿他的眼眸。飄揚的大旗之上,洛字刺痛了他的雙眼。撥馬欲向另一側而去,另一面陳字大旗也躍然出現,更多的軍隊從地平線上涌出。
他的左側,是奔騰的洛河,他的後方,是他剛剛逃離的開平郡,那裡,有更多的秦國軍隊在等着他。
蕭正剛陷入到了絕境到中。
身後,五千親軍陷入到了慌亂當中,陣陣騷動在隊列之中出現,不安的情緒迅速在漫延。
洛字大旗愈來愈近,那一列列的軍隊也緊跟着推進到了距他不過裡許遠的地方,數匹戰馬越衆而出,在那杆大旗的伴隨之下,全身盔甲的洛一水冷峻的面容出現在蕭正剛的眼中。
“投降吧,你已經無路可走了!”洛一水擡起長槍,指向蕭正剛,冷然道:“都是大越兒郎,我不想自相殘殺,投降,與我一起殺回越京城去。”
看着前方的洛一水,蕭正剛感慨萬千,這位曾經在大越廣受尊敬的大將,正在一步一步地將大越埋葬。
他沒有直接回答洛一水的話,而是緩緩舉起了手中的大刀。“洛一水,你會成爲大越的罪人,你的父親,即便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原諒你的作爲。”
洛一水長槍橫擺,指着遠處奔騰的洛水,語氣之中滿是恨意:“我的父親,我的族人,他們的頭顱,他們的身軀,都在那滾滾的洛河之中,蕭正剛,我的父親只會爲我的行爲大聲喊彩。大越在吳氏手中百餘年,卻始終是四國之中最爲弱小的一個,在他的統治之下,越國已經到了滅亡的邊緣,不破不立,我會讓他鳳凰浴火,涅磐重生。投降吧,以後的越國需要你,我也需要你。讓我們攜手再創一個強大的大越。”
“洛一水,你在做夢。”蕭正剛搖搖頭:“越國的確是最弱的一個,但這麼多年,他還是挺了過來,而你現在,只會把大越徹底抹去,自此以後,天下再無大越。投降?笑話,我蕭某人一生剛直,豈會到了老來,反而成爲一個軟骨頭。大丈夫死由死耳。”
洛一水冷笑:“你是要帶着你這五千人馬,一齊奔赴黃泉嗎?”
蕭正剛白鬚飛舞,回望着身後的部下,大聲道“今日蕭某決意要與叛賊一決生死,爾等願意與蕭某共赴國難者,則隨老夫殺敵,不願隨老夫者,則自行散去,老夫只希望你們,永遠不要附賊,做那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蕭正剛的聲音很洪亮,運足真氣吼出來的這一句話,讓所有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數千人的隊伍一陣騷動之後,居然沒有人異動,仍然保持着整齊的軍容。
看到這一幕,蕭正剛仰頭大笑:“好,兒郎們,隨我殺賊!衝啊,殺光這些反賊!”兩腿一夾馬蹄,戰馬長嘶一聲,發力向前衝出。
洛一水冷笑:“爾等,方爲****。傳我軍令,全軍出擊,誅滅這些****,還我大越郎郎乾坤!”
戰鼓聲隆隆響起,兩支軍隊吶喊着,彼此接近着,不久之前還是友軍的他們,此刻卻以誓不兩立之勢,轟然對撞在一起。
距離戰場不遠的的洛水河邊,一個人坐在沙灘之上,面前架着一堆火,幾條魚被叉在棍子上,正在翻來覆去的烤着,陣陣香味隨風飄蕩。
孤獨一人,煢煢孑立,長長的頭髮與鬍子糾結在一起,幾乎遮住了他大半個面龐,魁梧的身材原本應當是很強壯的,但現在,卻瘦成了一個骨頭架子,衣服穿在身上,飄飄蕩蕩,顯得極大。
如果不是極熟的人,很難認出這個人便是曾經在越國掀起偌大風浪,起義浪潮席捲了越國數個郡的順天軍之主,順天王莫洛。
只有他隨手扔在一邊的那張巨大的穿雲弓,才能讓人想起這位曾經讓無數人心驚膽戰的大魔王。
莫洛在寶清一戰,被楚軍與太平軍前後夾擊,最後的兩萬精況一朝盡喪,被關在門頭溝那個地形特殊的葫蘆裡,除了他依仗着一身精湛的武功殺出重圍以外,其它一衆心腹,包括鮑華,都被擊殺,現在,他成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
動手之前,他以爲太平軍與楚軍本來就是誓不兩立,太平軍肯定會樂意看到自己滅了楚軍,而自己也可以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各個擊破,但真正事到臨頭,他才發現,自己還真是太嫩了。
在沒有上邊任何命令的情況之下,駐紮寶興的太平軍便悍然出兵,與楚軍默契配合,將他的大軍盡數滅殺。
他不能理解,爲什麼兩支互相仇恨的軍隊,在對待他的問題之上,盡然可以攜起手來,盡棄前嫌,難道他莫洛就這麼不招人待見嗎?
這個問題一直在折磨着他,他想不出答案。
政治就如同一個豎着貞潔牌坊的****,像莫洛這種江湖人,永遠也不會想明白這裡頭的關切,當然,他也就只有迎接失敗。
對於楚人來說,他只是一個可供利用的棋子,一旦失去了利用價值,自然就會拋棄掉。
而對於太平軍來說,順天軍更是他們前進道路之上天生的敵人,與他們爭食的對手,一個不講道理的破壞者,更不會容忍他的存在。
楚人失去了一枚棋子,必然要去尋找下一個。
太平軍欣然敞開懷抱與他們昔日的仇人結盟,只不過是要利用楚人來要挾齊人,甚至把楚人的軍隊當成了一把可以好好利用的刀。
雙方一拍即合。
莫洛自然就沒有再存在的必要。
失敗的莫洛曾經潛入過太平軍的營地,想要殺幾個人泄憤,但自從他逃脫之後,太平軍軍營之內一直是戒備森嚴,他或者可以一箭得手,但他必然也不可能再一次脫逃。而秦風抵達蒙山大營之後,一直在附近尋找機會的莫洛再一次潛入營地,然而這一次,他剛剛進入營地,便被人鎖定,要不是見機得快,逃得也足夠果斷,只怕他便不可能走出蒙山了。
太平軍中,竟然出現了宗師級人物,這讓莫洛心喪若死。
他一路西行而來。
他要去找洛一水。在他看來,自己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很關鍵的一個問題,就是洛一水殺了吳昕,從而導致吳昕的部下與自己反目,順天軍內訌從而讓太平軍趁火打劫,他想問一問洛一水,這是爲了什麼?
一路行來,關於洛一水的消息,已是傳得沸沸揚揚,當他抵達順平郡時,洛一水已經正式起兵,而秦軍也殺入到了開平郡內。
愕然之下,他加快了腳步,向着開平郡趕來。在他想來,秦軍既然已經殺來,那洛一水必然會率軍奮起抵抗,與秦軍決一死戰的。
魚烤好了。
從火上取下魚,撕去外面的焦皮,露出內裡白皙嫩滑的魚肉,莫洛大口地吃了起來,腰裡繫着一個葫蘆,內裡裝滿了烈酒,吃幾口魚肉,喝一大口酒。
河面之上,飄來了一些屍體,莫洛咦了一聲,走到河邊,看向這些屍體,屍體之上,還在向外泛着鮮血,看來死去不久,看這些屍體的數量,距自己不遠處,一定是在發生一場兩軍對壘的大戰。
但是爲什麼,飄下來的都是越軍的屍體呢?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回水灣,水流到了這裡,轉了一個大圈,在他面前形成了一大片平靜的水域,此刻,這片水域之中,越來越多的屍體飄了下來,聚集到了一起。
雖然身上的制服有區別,但這只是越軍不多編制之間的區別,他們都是越軍。
好像這場戰事,是一場一面倒的屠殺而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爭。否則,爲什麼只有不同編制部隊之間越軍的屍體,而沒有一個秦人的?
在莫洛的心裡,現在在順平郡與開平郡的交界處廝殺打鬥的,難道不是秦人和越人嗎?
幾口吃掉了剩下的魚肉,他從沙灘之上撿起了他的穿雲弓,背在了背上,順着河灘,向前方疾奔而去。
事實正如莫洛所猜想的那樣,這一場戰事,的確是一場一面倒的屠殺,只不過交戰的雙方都是越國軍隊而已,數萬軍隊將蕭正剛和他的五千部屬包圍在一起,將他們一點一點的逼到了洛水邊上。
前面是看不到邊際的敵人,身後是滔滔洶涌的洛水,蕭正剛已是無路可走,不停的衝擊,突圍,越來越多的人倒在了洛水邊。洛水之上,盡是飄浮的屍體。
在所有部屬幾乎全要死光的時候,蕭正剛終於殺出了重圍,他的部下用自己的生命努力爲他創造出了一條逃亡的通道,沿着洛水,他策馬狂奔,但在他的身後,養精蓄銳的洛一水正策馬追來。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既然蕭正剛不願投降,那洛一水自然不可能容他活下來。現在的越國已幾無可戰之大將,殺了蕭正剛,洛一水前進的道路之上,再也沒有人能與他有資格在戰場之上一較上下。